夏日的晨光，最是讓人舒爽。
前日的暑氣早已在夜間晚風(fēng)的洗滌中消散，院子里的梧桐葉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點點金光。
沈黎昨晚因著連番做夢又是小半宿沒睡好，偏偏醒來又不記得夢里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光亮的銅鏡里顯出眼瞼處的一片烏黑，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正是成親沒多久，又是在南域這樣的地方，自己這幅樣子出去還不當(dāng)讓人怎么想。
“多撲些粉吧。”她怏怏的吩咐一邊替她梳頭發(fā)的青杏，說出來的話也帶著些有氣無力。
“是，夫人?！鼻嘈討?yīng)了，又擔(dān)心的道：“主子已經(jīng)連著幾日這樣了，要不要請府里的大夫看看?！?p> 沈黎搖了搖頭，“我心里清楚，不用擔(dān)心?！?p> 這要是在云州，勿需青杏說，她自己早就著人去請大夫了?？上嫌虿皇窃浦荩?zhèn)南王府更不是云莊。她在沈府尚且都懶怠興師動眾，更何況是眼下魚龍混雜的鎮(zhèn)南王府。
幸好這府里還沒有正經(jīng)當(dāng)家的女主人，雖有一個側(cè)妃管著府里的一應(yīng)庶務(wù)，但她以燕京洛陽縣主的身份嫁入進(jìn)來，又是這府里正經(jīng)的嫡長子少夫人，自不必向一個側(cè)妃晨昏定省。
青杏替她梳洗了，又取過架子上早就準(zhǔn)備好的衣裳換了。
一旁候著的鶯藍(lán)領(lǐng)著端著食盒的小丫鬟，上前笑道：“今日廚房里備的是雞絲面，奴婢讓加了些辣醬。里面的料都是奴婢親自去廚房做的，主子今日可要給面子多用點?！?p> 沈黎這幾日休息不夠，飲食上自然也不大好。身邊的幾個丫鬟都是跟著她一道長大的，情分不同旁人，自是要想盡方法來開她的懷。
她十分給面子，笑著傾過身看了眼丫鬟手里提著的雕紅漆海棠食盒。“這可不是一碗雞絲面的準(zhǔn)備，還弄了什么?！?p> 青杏扶著沈黎在外間的黑漆金花小圓桌前坐了，鶯藍(lán)從小丫鬟揭開的食盒里先取出兩小碟綠油油的青菜，又將一碗覆蓋著金黃雞絲的面條端了出來。
“今天的寬面用的是新出來的蕎麥粉，是大公子親自派長樂去廚房吩咐的。主子嘗嘗，也不枉大公子一番心意?！?p> 沈黎聞言訝異的抬起頭來，“大公子？”
鶯藍(lán)笑著點點頭，“是，今天大公子醒來梳洗完去了前院沒多久，就讓長樂傳的消息，用的還是先王妃名下莊子送上來的東西?！?p> 青杏也在一旁接口笑道：“還別說，大公子今早起來都沒讓人進(jìn)屋服侍，只是從門口接了遞進(jìn)去的水。出門前又專程吩咐咱們別進(jìn)去吵您，讓您睡到自然醒?！?p> 沈黎怔了怔，心里也多了些歡喜。到底是人生頭一回的大事，又是這樣的境況里，身邊人的體貼哪能不讓她動容。
“我就說雖然不用給長輩請安，你們也該早點喊我起來才是?！?p> 青杏跟鶯藍(lán)對視一眼，面上也是一派喜意。這樁婚事在之前她們自是義憤填膺的，但事已至此人自然當(dāng)往前看。
若大公子能是良人，小姐在這南域和鎮(zhèn)南王府的龍?zhí)痘⒀ɡ?，也能多一份倚靠?p> 幾個人正說笑，斐綠從外邊掀起簾子進(jìn)來福身笑道：“大公子令長樂來傳信，說是午飯跟主子一起。不必太多準(zhǔn)備，按主子的習(xí)慣就好。”
一屋子的人聽了這話頓時不約而同的笑了，鶯藍(lán)讓小丫鬟們先退出去，這才低聲笑道：“這樣真真好，奴婢雖然跟隨小姐一道在外游歷多年，但大公子這樣的人才也算的上少見。相貌、談吐自不必說，就憑他年紀(jì)輕輕在南域卻已有那等積威，就可足見一斑。外人雖見著咱們是燕京來的，但咱們自己卻知道這中間的情分也不過就爾爾。如果主子能和大公子成一對佳偶，就是棄了燕京又如何。莊主那么疼您，必定不會反對的。”
沈黎就著兩碟青菜吃完半碗面，又在青杏和斐綠的服侍下漱了口。等凈完手，這才笑著掃了鶯藍(lán)一眼。她也不多說，只是抬起下巴點了點青杏。“你是她們幾個中年齡最大的，你來教教這傻孩子自己錯在哪里。”
青杏抿著嘴笑了笑，這才一邊收拾桌子上的東西一邊笑道：“若小姐嫁的是燕京高門，鶯妹妹這話正當(dāng)合適。但若是鎮(zhèn)南王府，這話卻淺薄了?！?p> 斐綠在一旁接過青杏手里的物什，笑著道：“姐姐且歇著慢慢說，手里的事情給我們也是一樣。正好我也聽聽，以后免得跟藍(lán)兒一樣，分辨不清楚?！?p> 青杏也不推辭，自去一邊凈了手，這才接著道：“不管咱們與燕京內(nèi)里如何，在別人眼里咱們和燕京始終是一體的。大公子若好，是咱們的幸事；有大公子護(hù)著，至少咱們心里是踏實的。但別想因著這個，就能將燕京撇過一邊。咱們得明白，南域并不只是大公子一人。你只需想想燕京那么一座皇城，穿插交雜了多少勢力，就能同比想象南域這邊的情況了。倘若咱們小姐耽于閨閣，日后就算大公子待咱們始終如一。別人呢？皇帝尚且不能事事如意，更何況將來的鎮(zhèn)南王爺?！?p> 沈黎眼里露出笑意，卻也略帶點驚詫。難怪容叔叔會將她指給自己的大丫鬟，就憑這一份清醒和見識，就已是大多女子比不了的了。
青杏對著沈黎柔柔一笑，繼續(xù)道：“要平衡一方的局面，就要安撫多方的勢力。南域前面是對咱們東朝虎視眈眈多年的胡戎，背后倚靠的卻是對他們不甚信任的燕京。換做鶯妹妹和綠妹妹，你們當(dāng)如何？”
斐綠鼻子一皺，眉頭高高挑起卻還是壓著聲音道：“可是咱們跟燕京不是一條心啊，咱們小姐既已嫁給大公子，都說嫁夫隨夫，不當(dāng)是自己人么？”
青杏搖搖頭，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柔與耐心?！安?，咱們不是南域人，咱們永遠(yuǎn)只會是燕京人。就像南域雖然跟胡戎近在咫尺幾百年，邊市商貿(mào)互通，在彼此的眼里卻始終是異族人。而燕京和南域雖不可同比此類，但只要南域重權(quán)不減，燕京疑懼不收，這樣的境況就永遠(yuǎn)不會變?？v然我們可以大肆宣揚(yáng)不與燕京一體，但沒了燕京身份的我們，士族門閥的階層壓制下，在南域又何嘗不會淪落到人盡可踩的地步？”
斐綠還要說什么，青杏卻已經(jīng)柔聲打斷了她：“綠妹妹只需想想，燕京那些母族卑微的皇子、公主，平日里是如何過活的，就能知道了。”
鶯藍(lán)剛剛升起的喜意早已消失不見，白著臉喃喃道：“那怎么辦？哪個帝王不多疑？哪個重臣可讓權(quán)？咱們就一定得夾到這中間，兩頭不是人嗎？”
青杏搖搖頭，卻不再多說什么。
沈黎掃了她們一眼，對著青杏笑了笑。不管這樁婚姻將來歸于何處，但保持對時局的清醒卻是必須的。
燕京也好、南域也罷，情好自當(dāng)披荊斬棘、榮辱與共，情壞呢？
細(xì)細(xì)的綠柳，垂在水榭四周千條萬縷。奇形怪狀的巨石上，長滿了絨絨、軟軟的綠苔蘚。
容叔叔在水榭往外延伸出去的高臺上，對著外間千重萬重的綠幕簾沒有回頭，只是極輕的道：“孩子，我雖愿你永遠(yuǎn)不會碰到這個問題，但卻不得不希望你好好想想這個問題。”
水石山上砸下來的瀑布，偶爾會有水滴穿透簾幕飛濺進(jìn)來。容大莊主的聲音在水石激蕩中，顯得有股幽幽的涼?！盎榧薏皇悄愕臍w處，天下所有人的歸處都只在自己?！?p> 寫點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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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新人，請多多關(guān)照，給大家鞠躬！
謝謝那個我才寫了一章就收藏了的不知名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