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前輩這兩日款待,在下四海為家,這就告辭了?!?p> 龐燮一身輕松地站在白莊大門口對著送行的白簫羽道,“不過,其實能像前輩這樣住在這般寧靜的小鎮(zhèn)上安度余年也真逍遙?!?p> 白簫羽笑道:“要不,留下來給我老頭子做伴?”
“哈哈,還是算了吧,莫要繞了老爺子清靜?!?p> “我可是還想跟你下兩盤棋呢!哈哈哈哈”
“老……老老爺!”不遠處一個身著雁留派弟子裝的年輕人往這邊狂奔而來,邊跑邊喊道:“老老爺…不好了!”
洺兒從老老爺身后站出來,皺著眉頭道:“小覺,你喊什么喊!”
那名為小覺的雁留派弟子跑到三人面前穿著氣兒道:“雁留派出事兒了!師父在閉關(guān),要半個月后才能出來,大師姐只好讓我來請老老爺上山了!“
洺兒不悅道:“為什么夙卿梅不自己來請!”
“大師姐,大師姐在給大師兄療傷,走不開??!”
“郭榮怎么了?”
雁留派待客廳內(nèi),白簫羽以及一臉看好戲的龐燮靜靜地喝著茶,洺兒站在白簫羽身后為他輕輕捶著背。
不一會兒,夙卿梅一臉蒼白地走了出來,施禮道:“勞煩老老爺跑一趟了,卿梅本該親自接老老爺上來的,只是……”
“罷了,梅兒,你過來?!?p> 夙卿梅剛一走過來,白簫羽突然抓住夙卿梅的手腕,不一會兒,夙卿梅的額頭出現(xiàn)了一層薄薄的汗滴,臉色也由原來的蒼白變得有了五分血色。
“多謝老老爺?!?p> 白簫羽將手收回,道:“凡事量力而為,實在救不回來也不要勉強,好在今天我在,否則就是用你的命換郭榮的命了。帶我去見郭榮?!?p> “是?!?p> 素白床上躺著一個蒼白的人,完全不似那日在酒樓內(nèi)氣勢洶洶的大師兄。龐燮剛一踏進房間,一股淡淡的惡心臭味兒從房內(nèi)飄散出來。
“惡蓮?!”
龐燮與白簫羽異口同聲地道。
白簫羽立馬問,“是誰下的毒?”
夙卿梅道:“前日有報清平村出了點事,所以我讓大師兄帶著幾個師弟去查查。沒想到昨天晚上大師兄一個人暈倒在了雁留派山腳,另外的師兄師弟一個都沒有回來?!?p> “清平村?靠近雁湖的那個村子?”
夙卿梅點了點頭。
龐燮眉頭一挑,輕道:“又是雁湖?”
“這是?”夙卿梅疑惑地看著龐燮。
白簫羽道:“這是我朋友。”
龐燮笑道:“在下略懂一點醫(yī)術(shù),不知可否讓在下看一看郭大俠?”
夙卿梅讓開了一下,龐燮走到床邊,探了探郭榮的額頭,夙卿梅在一旁立馬喊道:“不要碰他!毒素會傳染!”
龐燮笑了笑,素無忌憚地查看著郭榮的耳后以及唇舌,“在下小時候運氣好,碰見了一個游方道士,他說跟我有緣給了我一粒丹藥,沒想到從此以后我就百毒不侵了!”
白簫羽淡淡地看著龐燮,似乎在想什么。
“郭大哥!郭大哥!”
此時,門口跑進來一個女子,龐燮一看,赫然就是那晚在牢房內(nèi)為江苻生送飯菜的女子,夙卿蘭也看見了龐燮,卻假裝不認識他,徑自走到夙卿梅旁邊。
“姐姐,郭大哥怎么樣了?”夙卿蘭跑進來便追問著郭榮的傷勢,夙卿梅難得地微笑道:“有老老爺在,沒事的?!?p> 夙卿蘭轉(zhuǎn)身向白簫羽施了施禮,白簫羽笑道:“夙徵曄也真是好福氣,兩個女兒一個精明能干一個溫柔可人。”
夙卿蘭微微一笑,道:“老老爺過夸了。”
“果然?!饼嬠谱诖睬皣@了口氣,道:“郭榮并不是直接中的毒,而是碰到了已經(jīng)中了惡蓮之毒的人才間接中毒的,他身上并沒有傷口,也沒有食用惡蓮,但是在脖子上卻有毒素沉積的淤青。而且,看他中毒這么深,那個傳染毒素給他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成‘藥人’了?!?p> “藥人?”夙卿蘭疑惑地道:“什么是藥人?”
白簫羽嘆了口氣,道:“就是因為各種不同的原因而造成自身帶毒性的人,普通人只要碰到他們就會馬上中他們所帶的毒。在很多年前,曾經(jīng)有一個人妄圖以藥人來控制江湖,只不過后來自己反而死在了自己培養(yǎng)的藥人手上。”
“前輩說的可是藥癡幻奴?”龐燮問道:“不過我看這個事情恐怕與三十四年前便死了的幻奴沒什么關(guān)系?!?p> “依你看……”
龐燮道:“要搞清楚只有去一趟清平村,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p> “據(jù)說那兒鬧鬼?!辟砬涿防淅涞?。
“鬧鬼?”
“有小師弟報告說鬧鬼我才讓大師兄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作怪,沒想到……”
“那就現(xiàn)在吧,現(xiàn)在就去一趟清平村,只不過……”白簫羽笑道:“我可是一把老骨頭了,只有‘請求’龐公子代替老夫去了!”
龐燮眼睛一瞇,斜斜地看著白簫羽,就知道那個老頭子讓自己先別走跟著一起來沒有什么好事情!
“就當還你救我的人情?!?p> “這兒就是清平村?”龐燮瞇著雙眼看著大霧漫天的村落,村內(nèi)隱隱傳來一聲聲呻吟。
夙卿梅鎮(zhèn)定地道:“應(yīng)該是中了毒的村民在呻吟,只可惜現(xiàn)在沒有解藥?!?p> 龐燮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白前輩還真看得起我們兩個,你大師兄帶了那么多人來都沒能全身而退,居然只讓我們兩個來查探,嘖嘖嘖,要是死在這兒了那還真是不劃算,我本來打算今天到肅州邊界的金沙小鎮(zhèn)喝那兒最出名的山參龍鳳湯的……”
“放心,你是雁留派的客人,即使我死了也會保護你回去?!?p> 龐燮一臉平淡地看著夙卿梅,道:“居然說得這么爽快……”
隨著村民的指引,兩人來到了所謂“鬼勾魂吹音”的地方。
“這條小溪從哪兒流來的?”龐燮看著清澈見底卻沒有一條小魚的溪流,溪岸邊與溪水相鄰的地方寸草不生。
村民慌張地左顧右盼,似乎很害怕那個所謂的“鬼”現(xiàn)在出來。
龐燮笑笑,道:“既然是鬼,在白天是不敢出來的,告訴我,這條小溪的源頭在哪兒?”
“雁湖。”夙卿梅淡淡道,“你懷疑這水里有毒?”
龐燮嘴角一勾,道:“這需要懷疑嗎?一看就知道水里有毒嘛!”
村民在一旁恭敬地道:“夙女俠,兩年前夙掌門告訴我們說這條小溪里的水不能喝,所以兩年來我們村的人都是喝的井水?!?p> “兩年前?”龐燮和夙卿梅兩人異口同聲地道。
夙卿梅一瞬間似乎陷入了某個回憶中。
龐燮笑道:“看來這大白天的那‘鬼’真的不會出來了?!?p> “那就埋伏到晚上再來‘捉鬼’!”
“晚上?!”龐燮脫口道,“就我們倆?”
“你害怕?”夙卿梅一臉不屑地看著龐燮,龐燮嘆了口氣,心涼了半截,無奈道:“好好好,晚上就晚上?!?p> 讓害怕得哆嗦的村民先離開了后,夙卿梅和龐燮在離溪岸有一定距離的大石塊后躲了起來,石塊后是肅州到處都有的樟木林,穿過樟木林便是清平村。龐燮理了理碎石子兒,就地躺了下來,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草上的穗子都掉了大半了,顯然,已經(jīng)深秋了。
夕陽漸漸改變角度,度上了一大片橘紅在一身白衣的龐燮身上,龐燮半瞇著眼,輕道:“據(jù)說你都二十五了吧……為什么還不找個婆家嫁了?”
夙卿梅根本不理會龐燮的問話,仔細地盯著溪邊。
當夕陽完全落了下去后,天色一下子黑了下來,深秋的風也顯得更加涼了。龐燮拉了拉衣襟,現(xiàn)在的他最希望的就是面前有一堆篝火。
突然,夙卿梅用劍柄碰了龐燮一下,龐燮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看向夙卿梅正在看的地方。
只見一個黑影從溪岸的上游漸漸往下走來,然而因為太黑了,根本看不清臉,也看不清衣服。只見那“鬼”走到距龐燮和夙卿梅兩人的大石塊不遠的地方,一下子對著溪水坐了下來,從袖中摸出一截短笛開始吹奏起來。
從那“鬼”吹笛開始,夙卿梅的心一下子抽了起來,一口氣吸了進去卻忘了怎么吐出來,只是愣愣地看著那“鬼”的背影,臉色漸漸失去應(yīng)有的血色,變得無比蒼白,在昏暗中看起來似乎更像一只鬼。
龐燮乍一看見夙卿梅的表情,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卻似乎并不關(guān)心地喃喃道:“大晚上的裝什么鬼吹笛嘛,冷死我了?!?p> “誰……”這一聲,似乎并不是人說出的,沙啞低沉得如同地獄幽冥中的無歸陰魂發(fā)出的沉重嘆息,龐燮的抱怨顯然被那“鬼”聽見了。
龐燮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從大石塊后探出頭來,道:“在下龐燮,燮友柔克之燮,不知兄臺高姓大名?”
“呃……”聽起來似乎那“鬼”的喉嚨內(nèi)有東西卡住了,低沉沙啞而斷續(xù)不連的話語道:“看見我…你居然…不害怕…”可是,那似垂死之人的無力之語剛一完,那“鬼”卻張牙舞爪似箭一樣地沖了過來,輕功了得?。?p> 在沖至龐燮面前時,夙卿梅突然站了出來,就站在龐燮之前,也面對著那“鬼”。
那“鬼”一下子停了下來,夙卿梅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站在他面前,一雙晶亮的眼睛內(nèi)悄然滑出了兩滴清澈的淚水,原本粉紅的朱唇此刻變得蒼白無色,一張素顏也有如大病一場之后毫無血色。
龐燮挑眉看著此刻安靜的畫面,所有的線索在他腦中勾勒描繪。
許久之后,那“鬼”突然轉(zhuǎn)身如魂一般離去,“我…姑且放過你們兩個…回去告訴…夙徵曄…我會找他…報仇…”
夙卿梅靜靜地看著那“鬼”離開之后,突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仍舊不轉(zhuǎn)眼地盯著那“鬼”離開的方向,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淚水,可是也沒有了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