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的早上,采娘的手指動了動,睜開了虛弱無力的雙眼,卻看見甘莒趴在她的床邊睡著了。采娘動了動干澀的嘴唇,卻發(fā)現(xiàn)只要一提氣說話胸肺里面便扯著撕裂般地疼痛。甘莒也醒了過來,看見采娘睜著雙眼,一句話都沒有說便倒了杯水遞到她面前將她微微扶了起來喂她喝下。喝了水之后采娘終于緩了口氣,微弱地道:“甘公子……“
“先什么都別說,”甘莒打斷了她的話,道:“你應該知道自己傷得多嚴重?!?p> 采娘乖乖地閉上了嘴,眼睛里面卻有眼淚打著轉(zhuǎn)。已經(jīng)…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一個人能夠這樣照顧自己了。這么多年以來自己一直支持著,一個人默默地堅持著,只為了等那一個人回來??墒?,可是現(xiàn)在他回來了,自己卻沒有能力保護他,更加沒有能力將他留在自己的身邊。她知道,他回來只是為了來看“她”一眼,他的眼中從來都沒有過自己。
“誒誒誒,別哭啊…”甘莒手足無措的,直接拾起被單的一角伸過去將采娘的淚水擦干,道:“別在我面前哭,我最怕女人哭了?!?p> “謝謝?!辈赡锖喍痰氐?。
甘莒將被單重新理了理,伸了個懶腰,道:“我去看看你的藥熬好了沒?!闭f著便走了出去。
甘莒踏進了廚房,小二說藥還熬著,他便親自來看看。揭開那藥盅的蓋子,一股藥香撲鼻而來。甘莒打了個激靈,這種藥香自己不知道聞到過多少次了,但是似乎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這樣來為別人熬藥了。
突然,甘莒覺得渾身血脈都動了一下!就像是血液里面有什么東西一下子沖到了頭頂,甘莒眼前一黑差點倒了下去,好在扶住了灶臺才勉強站穩(wěn)了。一股奇異的香味從他的身體里面急劇地流竄出來,甚至壓過了那灶上正熬著的藥香!整個廚房里面全部是一股奇怪卻非常好聞的香味,甘莒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的。
怎么,怎么會這樣?!
明明就已經(jīng)好了很多了,怎么還沒有一個月便這樣子了?!
他不知道,凝夜谷的暗風殿內(nèi),坐在大堂上水沉紫木雕花鏤紋鑲玉大椅中的青衣男子眼神微微一變,堂下的幾人跟著一哆嗦。他是一個從來沒有多余表情的人,但凡是臉上有了任何表情都說明了有事情要發(fā)生。
然而,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他們本來正在部署蠶食江南雷家的計劃,然而隳夜卻突然冷冷道:“接下來的事情改天再談,你們退下?!?p> 幾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不敢違逆隳夜的話恭敬地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完了之后,隳夜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伴隨著鮮血的噴出,一股非常濃烈的香味急速竄了出來!剛才為了不讓下屬發(fā)現(xiàn)異樣,隳夜連忙用內(nèi)力將那股向上沖的血壓住了,可是也正因為這樣才導致血脈阻塞不通積壓五臟六腑之內(nèi)。
隳夜準備從袖中摸出手帕來將嘴角的血跡擦盡,可是手指卻觸碰到了一角軟軟的緞子。輕柔地將那段布料拿了出來,隳夜靜靜地看著那塊雪白的綢布上的繁復的花紋??梢钥吹贸鰜恚@是一塊袖子上扯下來的布料,斷口處參差不齊,可是隳夜卻如同寶物一般地放在懷中。嘴角冷冷地扯了一個微笑,“無名,這是你一輩子都欠我的?!?p> “她沒事。”甘莒淡淡道,自顧自地喝了口清湯?!班牛∵@忘憂客棧的廚子還真不錯!”
鄔應龍關(guān)心采娘到底怎么樣了,自從采娘被帶走后便沒有再來看過他,他隱隱覺得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八降自趺戳?,你跟我說實話?!?p> 甘莒驚訝地看著鄔應龍,笑了笑,道:“怎么,她兩天沒來看你你就想她了?”
鄔應龍的臉上布上了一層黑云,他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男人,似乎任何玩笑都不能夠跟他開??墒蔷褪且驗檫@樣才讓甘莒更想跟他嬉皮笑臉的,就想看看他的‘極限’在什么地方。
吃著吃著,甘莒突然想起來什么,問道:“雖然這仙覓是你的老家,但是你其實從一開始就大可不必呆在仙覓,如果逃到了另外的地方可能還會更舒服,你回來應該是有什么事情吧。”
鄔應龍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吃飯,什么都不說,甘莒頓了頓,挑眉看著扒飯的鄔應龍,笑道:“難道仙覓城內(nèi)那幾條命案是你干的?”
“不是我?!焙喍逃辛Φ幕卮穑膊⒉欢嘧鹘忉?。
甘莒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
鄔應龍?zhí)鹆祟^看著甘莒,眼中似乎有一點點奇怪的神色??墒歉受炖^續(xù)道:“下午我會出去買點東西,雖然你的皮外傷好了很多了,但是你是練武之人,應該比我們更加明白你自己的傷在什么地方,所以,如果你不希望采娘再次被抓去問話的話,在你的傷徹底好之前最好不要到處走動,采娘到了時候自然會來看你的?!?p> 白衣的公子悠然地走在了街上,最近一兩天來似乎不論是月明街還是菜口街都安寧正常許多了。蝶骨夫人那邊似乎也放棄了追查鄔應龍,但是甘莒知道,即使蝶骨夫人沒有了動靜,姬郁寒也不可能會放過鄔應龍。雖然到現(xiàn)在為止都還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抓鄔應龍,但是他明白姬郁寒的性格,那是一種最毒的毒蛇,平時溫順得讓你覺得它毫無殺傷力,但是一旦確定了自己的目標,那便是必定要抓住的決心。從沒有姬郁寒開了口要辦的事情卻沒有辦到的。
當初幾大門派以及無名樓凝夜谷的謀略者都完全以為印宿會將位置傳給姬郁寒的,可是沒想到她卻在臨死之前將位置傳給了自己的大弟子出塵,然而出塵的使毒功夫再好也不過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子,更何況她只會使毒,連一丁點武功都不會。這是讓眾多江湖中人以及某些身在朝中卻時時刻刻警惕著江湖動靜的野心家們始終想不通的事情,再加上毒仙谷還有一個雖然年輕卻非常出色武功深不可測的風使者,怎么說來那出塵都是沒有理由成為谷主的??墒羌в艉挂矘返们彘e,便也繼續(xù)當著自己的二谷主盡心輔佐著出塵。
甘莒邊走邊想著那些有的沒有的事情,正準備繞到菜口街去的時候突然從天而降一個巨大的東西差點砸在甘莒身上!幸好甘莒突然定住了自己的身體,那“東西”便就那樣掉在了甘莒的面前。
甘莒皺緊了眉頭,只見那個“東西”赫然是一具燒焦了的尸體??!
看熱鬧的人們開始聚集起來,不少人看見了那具尸體后都干嘔起來。甘莒也并沒有離開,而是蹲了下來開始檢查尸體。人群中隱隱有了小小的騷動,“怎么又死了一個?這連著有七個了吧!”
甘莒奇怪地抬起了頭來看著人群問道:“七個?”
一個老太婆接過話,看樣子應該是菜口街的老婆婆,“死了七個了,都沒人管!”
“七個都是這樣?”甘莒指了指地上的焦尸,那尸體簡直都成炭了,根本就只有一個人形,連鼻子嘴巴在哪兒都不知道,“七個都是這樣被燒死后從天……天上掉下來的?”
一個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道:“有被砍死的,有被溺死的,但是每一個都是莫名其妙地就出現(xiàn)在了大街上,根本找不到兇手是誰。而且這七個人都沒有什么關(guān)系,鬧得整個仙覓城人心惶惶的?!?p> 甘莒皺了皺眉頭,不一會兒后一群耀武揚威的人在人群外吼道:“聽說又出人命案了?!還不快給本大爺讓開?!”
大家似乎都知道是誰,自動地讓開了一條道,但是甘莒卻蹲在原地沒有動,反而有模有樣地繼續(xù)翻看著尸體。
“你是誰?!在干什么?!”那個自稱“本大爺”的人看見甘莒背對著自己在一具焦尸面前翻翻搞搞,怒從中來,在仙覓一個平民還沒有對自己如此無禮過!
甘莒斜斜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沒看見嗎,我在驗尸?!?p> 那“本大爺”眉毛一擠,火道:“哎喲呵!你誰啊,敢這么跟我說話!你不是仙覓的人吧,你知道我是誰嗎?”
甘莒笑了笑,“你不就是‘本大爺’么?”
人群中隱隱傳來低低的笑聲,一帶動下來便是眾人哄笑。那“本大爺”臉上憋得通紅,不由分說,吩咐手下道:“來人啊,把這個小子給我抓起來!”
那些小卒跟著就兇神惡煞地上前要動手,甘莒卻也不怕,只是淡淡地看著那個“本大爺”,沒想到一個輕淺的女聲傳來:“阿彪,他是我的客人?!?p> 此聲傳來,眾人皆是一驚,那個原本趾高氣昂的阿彪頓時變成卑躬屈膝的樣子,臉上瞬間就換上了一個諂媚的表情,對著不遠處一個錦帳雅轎笑道:“原來是夫人的客人??!我說怎么這么有氣質(zhì)呢!”
甘莒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扭過頭去淡淡地看著那頂轎子。
轎夫抬著轎子快速移了過來,定住身形后一個雍容華貴的約莫三四十歲的夫人走了下來。甘莒便也站了起來對著她笑笑,道:“真是巧,又見著夫人了。”
蝶骨夫人也微微笑道:“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想跟你聊聊,沒想到后來因為一點事情耽擱了。今天在這兒碰見你正好,如果甘公子不介意的話可否陪我喝個下午茶?”
甘莒毫不猶豫地道:“當然可以,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