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牐犚鼓换\罩在深秋的天空，冷風勁吹城市，但燈火輝煌的街路上卻依然喜氣洋洋，車來車往載著尋找刺激、浪漫、權欲的人。他們出入各類場所，把城市的夜生活營造得晝夜不分，四季不明。
里昂威城有一條叫柳岸小巷，是條老舊的小巷，居民不多，入夜十點后就不見人影走動。
小巷騰地升起一股光焰，路燈便莫名地滅了，一個影子映在灰壁上，慢慢地移動。影子到了一只垃圾筒，找開蓋子把一個黑團放進去。影子并沒有馬上離開，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影子像是明白過來，長嘆一聲撫摸了筒蓋幾下消失了……
不久，小巷就傳出孩子的哭聲，起早的王老太太，順著哭聲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垃圾筒走去。此時天沒有亮白，秋晨的霧很濃，伸手可以摸到它的分量。王老太太腿腳不好，風濕痛害得她行走不便。她顫悠悠地走路，鄰居們手心不由地捏一把汗，上去要扶她，王老太太死活不讓她們碰，說身體健壯著，不麻煩各位。
王老太太退休已二十年了，她的老伴因病先走了，家里兒女沒有一個在身邊，只在雙休日或節(jié)日來看她。王老太太仍嫌他們來往積極了，嘴上嘮叨說煩不煩。
鄰居們搖頭說，王老太太脾氣怎么這么犟？身體咬不過歲月！
既然是大家鄰居了，王老太太的兒女便誠心地托鄰里們照看一下，留下通訊號碼。鄰居孔大姨是直爽的人，她安慰王晶。
“大妹子也不須擔心嘛，都是老鄰居幾十年了，自然能照顧到老太太的。老太太對我們鄰居不是也幫了好多忙嗎，來來往往很自然。你們放心做自己的事，不必牽掛她。”
“孔大姨，你看看，讓我怎么說好，兄妹們商量好接媽去養(yǎng)老院，可她死活不肯，你說叫我們怎么辦？”
“沒事，有我們呢，有事會打電話。”
王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曬太陽，臉龐圈圈皺紋，樹的橫切面上的年輪似的動感十足。王晶仔細瞧著，母親像是在笑，還很高興。指不定自己同鄰居說話，她都能聽到了。
王晶向孔大姨告別，離開了小巷。
王老太太睡得早，起得也早。天灰蒙蒙的，夜燈還在，她就忙里忙外，水聲門聲的。鄰居們愛失眠的當然被驚醒，他們翻個身繼續(xù)睡吧，可怎么睡得著呢?？状笠痰睦瞎謳煾掂止韭暎哼@個老不死的，盡吵人睡覺。孔大姨不客氣地打了他的頭說：“你怎么說話，睡你的覺去?！?p>
“打我干嘛，老東西每天清晨搞來搞去，忙些什么玩意？你不知道我上夜班的。”
“你同她說去，懶得理你，別人都大把大把進鈔票了，上你那鬼工作神氣個屁！”
“不說了，睡覺。老東西是你娘，我惹不起！”
“是我老娘又怎么樣？人都會老的，到那時小心你被人掃了垃圾一樣，丟了?！?p>
孔大姨的家就在王老太太隔壁，動靜自然大些。不過，王老太太沒有聽到孔大姨二口子在背地里說她壞話。王老太太正取水澆花呢，她養(yǎng)了二盆菊花，生了花骨朵了，她估計這幾天要開出來，所以老掂記菊花，就睡不著了，早早地起來。
她小心地讓水柱流在培了木碎末上，澆完了水又找布拭去葉子上的塵土。她借著備用燈擦著葉子，孩子的哭聲就傳過來。王老太太拿起備用燈照射哭聲方向，濃霧卻攔著光線，什么看不到。王老太太看看左右，她想叫上鄰居去看究竟，三顆牙齒的嘴巴張得老大沒有半點聲音漏出來，她又想到鄰居們忙累了還在睡覺，不能打擾他們。
王老太太并不害怕，她只身拿著燈，睜大眼睛慢慢地往聲音的方向移去。霧水立馬洗濕了她的白頭發(fā)，王老太太終于照到了發(fā)聲的地方，她認出每天倒垃圾的筒，腦里便浮上哪個缺德的人又把孩子拋棄了。
她心疼地趕緊上前急于打開蓋子，失手丟了備用燈，光便滅了。王老太太顧不得，她雙手伸進垃圾筒里亂摸，找到暖暖的軟軟的東西，提起來；耳朵貼上聽，王老太太分明聽到孩子砸嘴聲。
孩子餓了……餓了……要餓死了……
王老太太憑著多年習慣，快快地抱著黑團往家走。白頭發(fā)上的露水成流，滴到黑團布上，她緊緊地抱著，她仿佛回到年輕時抱著王朝一樣，腳底生風，風濕毛病一點不影響此時的焦急步子。
她把黑團放到床了，轉身跑著去找開水沖沙糖。滾燙水氣升起來，霧了她的眼睛，王老太太才知道找條毛巾把頭發(fā)和臉霧水擦了。她才回到床前，小心地慢慢打開黑團，驚喜又害怕地把打開的布鋪在兩旁。一個胖小家伙呵呵地沖她笑，肚兜鮮艷奪目，上面盡是云啊霧呀，塔啊殿呀！
王老太太輕拍了他的屁股說：“還笑，你家人都把你丟了！真是沒肝沒肺！”她歡喜不得了抱起來，小家伙笑的更歡了。隔壁的孔大姨都聽到了，她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起來，王老太太那邊有情況，好端端的哪來嬰兒笑聲。
孔大姨披衣過來，她見王老太太抱著嬰兒在逗著。她拍拍額頭說：“老太太，哪來的孩子？”
王老太太沒發(fā)現(xiàn)她來，轉身放下嬰兒，要找糖水喂他?？状笠讨坏美±咸?，倒嚇了老太太一下，王老太太沒好口氣地說：“孔芳啊，進來也不說一聲，要嚇死人哪！”
孔大姨笑笑，王老太太指著嬰兒說：“棄嬰，缺德的丟的，幸好發(fā)現(xiàn)及時，要不凍壞了。我找糖水來，你看著他。長得太可愛了，怎么舍得丟棄……現(xiàn)在的人腦子里都放些啥?！?p>
孔大姨抱上嬰兒，小家伙也不怕生沖她笑，小腿蹬在她的胸前。孔大姨大罵他：“小淫賊！”
王老太太跑過來，小匙舞得像大刀?？状笠毯眯Φ卣f：“老太太！看你高興的?！?p>
“孔芳啊，我鐵定要收這個小家伙了，她們不同意，我還是要養(yǎng)大他。”
“老太太，你在說笑話。孩子送到福利院吧?！?p>
“別想了，孔芳你記住，別告訴我的兒女們，要不又鬧得人頭痛，清閑不得?！?p>
“我不講話，他們自然知道……還是送到福利院吧?！?p>
二人說話時，沒注意小家伙已在吸吮糖水了，動作熟練的讓人砸舌。
“小心燙著！”王老太太把杯子搶了來，小家伙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