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桃林四處尋找,始終沒有看到他。他去哪里了,這是他的夢,沒有理由他不在的。我繼續(xù)尋找,終于在桃林盡頭找到了他。原來在桃林的盡頭,環(huán)繞著一個很大的湖泊;水面很平靜,水似乎有很深很深,碧綠的湖水給人以一種看似安全實則不安的感覺。而此刻他正呆呆的站在湖水中央,雖說站在水面,倒沒有掉下去。他的腳底下,是無邊的深淵,隨時可以吞食他。他看起來是那么恐懼,臉色很差,身體僵直,雙拳緊攢,似乎是在顫抖。我凝視了他很久,這個孩子,看起來實在可憐,我想,我是可以幫他的。
我開始移動身體向湖泊靠近,這時他正好看到我。表情很是驚訝,似乎是我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一般。在臨水的地方,我停了步子,不再往前走。而是伸出一只手,對著他喊道;“你過來,不要害怕?!?p> 他先是一愣,表情一時間木訥,那種近乎絕望的眼神,是在告訴我不可能。我依舊溫和的對他說道,“不要怕,相信我,你試試看走過來,不用害怕的。”
起先,他依舊對我表示懷疑,站在那不愿意動,甚至也是不敢動。這時,一陣大風(fēng)刮起,漫天飄飛著粉紅色桃花花瓣,紛紛擾擾縈繞在四周。時間仿佛靜止,水面更像是被施了魔咒,鏡子一般光滑……他的眼神對著我的,我們就這樣隔著湖水兩兩相望,在漫天桃花下面久久凝視。我的手還是懸浮在半空,對著他像是在呼喚。終于,他向前挪了一步,這一步,看起來是那么艱難。在移動步子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我。每挪動一步,湖水就開始晃動;越發(fā)讓他走的艱辛,難以穩(wěn)住腳;他的身體隨著水面的波動開始搖晃,眼神逐漸不安。他開始加快步子往我這里沖,湖面竟果真如鏡子一般,劈的一聲碎裂開來;由湖心往四周延伸,碎裂的鏡片一點點墜入深淵之中,眼看就要追上少年。在離我尚有幾丈遠的地方,他拼勁往我面前做最后的沖刺;那是最危險的時刻,就在他腳離開水面的瞬間,鏡子似的湖面完全塌陷。千鈞一發(fā)之際,我終于抓到了他的手;用力一帶,我將他安全的拉到了岸邊。隨著湖面的崩塌,沖出的氣液將我們兩個人雙雙撲倒跌進了桃花林。飄落下來的花瓣零零星星的灑在我們的頭上,衣服上;跌在地上,有厚厚的草葉兒墊著,軟軟的一點兒不疼。
他的手還緊緊的抓著我的手,握住很緊,這有些讓我不自在??此臉幼?,也不打算放開;一抬頭,正好對準他的眼神;與先前的不同,沒有了恐懼,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和一種說不出來的親近。這樣的眼神,不覺又讓我想起四萬年前,瑤池湖畔那株梧桐樹下的背影。心里頓時一陣難受,使勁掙脫他,站起身子去拍衣服上的塵土。他才晃過神來,對著我有禮貌的拜了一拜,說道;“謝謝姑娘救命之恩!”
我隨意的擺手,說;“不必……”
他抿了抿嘴唇,頓了頓又說,“你……叫什么名字,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會在這里?為什么要救我?”
好啰嗦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我問道。
“我叫易北寒,姑娘你又是誰?”少年安靜的看著我,等我的回答。
“未央,記住這個名字,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只是道出了就要發(fā)生的實情,在少年看來,我的答案卻是那么不可思議;他在口中重復(fù)我的名字,“未央……未央……好別致的名字!”
為什么叫未央?我也不知道。只是隱約記得,我沉睡了好久好久,醒來,師傅就重新給了我這樣一個名字,就叫做未央,取自其中未盡之意。而我之前,他們卻都是叫我阿九的,因為我是師傅的第九個徒弟;又因為我是被師傅撿回來的,是被人遺棄的小孩,沒有自己的名字,師兄弟中也有人叫我阿棄。現(xiàn)在想來,這都是十幾萬年前的事了。對于易北寒,他眼眸如星辰,深邃好看,讓人忍不住想多看他兩眼。我一個孤活幾萬年的老太婆卻頭一次在大荒看到一個眼睛生的這么好的人,心底竊喜,若真是收他為徒,卻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明日午時,到你老家房子門口的欒樹下面等,到時候我會好好告訴你,我是誰?!闭f完,我便匆匆離開了他的夢。
走出易北寒的房間,今夜夜色各位明亮,院子偶爾幾聲蟲鳴,涼風(fēng)習(xí)習(xí),最是大荒好時節(jié)。
我重新走到白蘭昔日荒廢的破屋,往里面走,隱隱有禁制移動,我恍然大悟。好個白重,難怪易北寒不敢自己回家拿取母親遺物,卻叫姜遠前來。這屋里的禁制不對任何人,卻唯獨對易北寒,想著,心里發(fā)憷,果真是長路漫漫。
“你在這干什么?”看著屋外一只小白狐閃過,我微微一笑,準備去抱她。
小白狐噗嗤兩聲,似乎對我有所敵意,“這是怎么了?”我疑惑的問道。小白狐一溜煙準備跑開,像是嚇壞了。我連忙停下,安撫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不是普通的小狐貍吧?身上靈氣那么重,小心被別有用心的人把你捉了去燉湯哦?!?p> 原本小白狐對我敵意未消,此時一激更是惡狠狠的瞪著我,朝我吐氣。
我淡淡笑道,“逗你玩呢,你身上靈氣雖重卻隱秘,不會輕易叫人發(fā)現(xiàn)。再說,你出現(xiàn)在此,是因為白蘭吧?”
西戈一族,九尾白狐是為大荒最純潔的血脈,亦是上古遺留為數(shù)不多的神族。族群不大,大荒卻聲名顯赫。眼前的小白狐靈力低微卻毛發(fā)雪白,至少大荒除了西戈再無這般人物。她被我猜中心思,怯生生的縮回頭蜷作一團,眼巴巴的看著我。
“我答應(yīng)了別人會照顧好易北寒,你回去吧,留在這只能添麻煩,知道嗎?”我蹲下身子看著小白狐說道。
她聽懂我的話,遲疑了片刻,慢慢悠悠的起身小心翼翼的跑到樹林里去了。不一會兒,回頭看了我一眼,停留片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那雪白的毛發(fā),在夜色中忖的格外亮眼。起伏不定的山丘上,一直雪白小狐在其中竄來竄去,追究消失在遠處。
我想起易北寒的夢,對著夜色深深吐氣,“老頭啊老頭,你到底給我安排了一個什么樣的差事???”
翌日晨起,我靜臥易北寒屋旁的大欒樹枝上,因為人間的欒樹向來極是粗壯,高大的樹干延伸出來的枝椏也不細。我身板本就瘦弱,這樣的枝干剛好留個位置供我歇息。不知道是不是易北寒夢境的緣故,我竟然一夜未睡,腦中浮現(xiàn)的也都是夢里桃花林的場景,讓人費解。好在我性子懶惰,越是煩心的事情越是不愿意多想,索性隨了他去,閉上眼睛稍時歇息。耳畔是風(fēng)掠過留下的呼呼聲,和著微風(fēng)夾雜的淡淡的欒花清香;這樣的清晨,最是讓人喜歡,頓時滿懷輕松,想來我是好久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清閑,十分的愜意。
越是愜意越是留不住時間,高懸于半空的太陽由溫和變得燥熱起來,幸好我頭頂枝葉尚且茂密,不至于曬到。街上行人也隨之繁密起來,有來來往往的商旅,也有趕著去集市的小販,也有扛著鋤頭準備下地的農(nóng)民,也有無憂無慮只顧打鬧的孩童……有的匆忙,有的悠閑,卻始終沒有人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