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姜府,一進門就被易北寒和姜遠拉到了后院,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被按在了石凳上。心頭還在納悶,這兩個小子究竟想干什么?易北寒已經(jīng)從別處端來了一盅茶,走到院子里擱置在一旁的石桌上,晃晃悠悠的跪下;我驚了一跳,連忙問,“干什么?”
說完我準備起身,卻又被一旁站著的姜遠按回了石凳上;易北寒沖姜遠作了個手勢表示感謝,姜遠笑了笑一本正經(jīng)的盯著我;我有些實在是丈二和尚,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隨即,易北寒倒了一杯茶奉上,表情很認真的樣子,朗聲說道,“師傅,請喝茶。”
我恍然大悟,總算明白這家伙安什么心,淡笑了一下,十分冷漠的回道,“這就是你所說的拜師?我之前確實說過要收你為徒,可是現(xiàn)在……我不那么想了。”
我清楚的看到易北寒的臉上掛滿了驚訝,“為什么?不是說好等妖怪的事情解決了我就要拜你為師的嗎?你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了呀。”
說著,將茶又硬生生的塞到我手上,道,“今天由不得你,你說你是神仙,神仙說話就得算數(shù),這茶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給我喝了。”
我端起茶晃了晃,悠悠說道,“聽你這意思,我是沒得選擇了。”暗笑,好一個任性的年輕人。可偏偏我卻還是將茶杯隨手放到了桌上,易北寒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好像很不甘愿似得。我忽略掉他的表情,冷冷的說道,“年輕人,做事要用腦子,你這樣由著性子是拜不到師傅的,有時間在這里浪費,不如先去問問你那大伯,到底你該怎么做?!闭f罷,甩開姜遠的手,起身進了屋。身后的兩個人傻愣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張著嘴卻誰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在來落霞鎮(zhèn)之前,我原本只是想著趕緊收了易北寒,帶上他一路西行找到他母親就可以完成任務(wù)了;可是眼下看來,這遠遠不只是一個任務(wù)那么簡單。海魅的事情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現(xiàn)在想來單單一個海魅,遠遠不只是這么簡單。西行之路,任重道遠。接下來等著易北寒的不知還有些什么,而我要做的,也不僅僅只是保護他安全那么簡單;想到不遠的將來,心里打了個寒顫,笑嘆這白重帝君可真是給我找了個不小的麻煩。
美美的睡了一覺,翌日醒來,太陽都已經(jīng)高高掛在了枝頭;我許久不曾像昨夜睡的這般沉,一時覺得全身都輕松自在的很,不由伸了伸懶腰,推門走到了太陽底下。鳥雀們嘰嘰喳喳的在窗外吵個不停,歡快的跳躍在枝頭杈梢間。我隨口吹了吹哨子,鳥雀便彷徨到我的身邊來,一伸手,便停了好幾只在我手臂間。它們勤快的啄著我的手指,癢癢的麻酥酥的,好不舒服。正在鳥雀們啄的起勁的時候,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驚嚇到了它們;在來人還沒有靠近我的時候,便飛的干干凈凈。我縮手回來,轉(zhuǎn)身去看,卻是姜遠。小伙子精神不錯,腳步也是干凈利落,大步走到我身邊,笑了笑說道,“未央姑娘,我爹爹讓我來叫你吃飯呢?!?p> 我很疑惑,問道,“之前我不都是小北端來吃的嗎?怎么今天就要和你們一起了呢?”我從來不喜歡與陌生人一起吃飯,所以自從住到姜府,基本每頓都是由易北寒將飯菜端到我房間的,即使在姜府已經(jīng)住了有一段時間,也沒有真正和姜家人有過太多的接觸。姜遠不像是開玩笑,很認真的又強調(diào)道,“是爹爹說還沒有好好感謝未央姑娘這次出手幫忙,也正想好好了解了解姑娘,所以才想請姑娘去大廳與我們一同吃飯的?!?p> 我點了點頭,“好吧,你帶路吧。”說罷,姜遠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引著我在走廊里走了一會兒,在走廊的盡頭轉(zhuǎn)過一道墻,便看到一間稍微寬敞的屋子;屋子里安安靜靜的坐著一個老頭,一位婦人,還有一位年輕少年。老頭不用看就知道是姜府的主人姜世番,今天沒有穿官服,一身深藍色便袍,很精爽也讓人覺得親近不少。旁邊的婦人應(yīng)該就是姜遠的母親,自從住進姜府來,我這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女主人,便仔細的看了看。衣著很樸素,一身洗的泛白的青色羅裙,看著很舒服;頭上簪著玉釵,挽好的發(fā)髻藏了幾縷白發(fā),倒是不明顯;看著眼前這位婦人,想必年輕時侯也是一位出眾的美人,即使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斑斕痕跡,倒也抹不去她該有的風(fēng)姿和韻味。見我走了過來,易北寒連忙起身,躬身將身邊的凳子擺好等著我坐下;姜世番也朝我拱拱手,笑著說道,“未央姑娘來了,就入座吧,今天這是家宴,不必拘禮?!蔽译S即笑了笑,在易北寒身邊坐下,等我坐下后,姜遠才在易北寒另一邊坐了下來。
剛?cè)胱婪愣肆艘槐破饋?,對著我作了一個清的姿勢,“姑娘近日追查案事辛苦了,姜某在此表示感謝?!闭f完,端著酒杯一飲而盡。我看了看面前,易北寒已經(jīng)為我斟好了一杯酒,隨手也舉了起來,一口氣喝下。這時易北寒朝姜世番使了個眼色,姜世番已然意會,豪氣的大笑了幾聲,又舉起酒杯,“姑娘好酒量,姜某再敬你一杯?!痹挶M,一杯酒已經(jīng)下喉。我看著也不好拒絕,易北寒連忙斟酒,送到我面前;我隨手接過,笑道,“姜老爺客氣了?!闭f著,也一大口喝盡。剛放下酒杯,易北寒再次斟酒。我實在看不懂他們耍的什么把戲,又不好打斷,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戲演完。果然,夫人開口了,她的聲音很溫柔細膩,聽著也算體貼;只聽得她說道,“未央姑娘,這么年輕就出來一個人走江湖,無依無靠的真是難為了你一個女孩子了;聽小北說姑娘你年紀雖小,本事可大了,還有意要拜姑娘為師呢?也不知道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女人說話就是委婉,我笑了笑,“夫人說笑了,我倒是不年輕了,說起來我可是小北阿姨輩的呢?”話一出口,姜夫人驚了一驚,隨即又抿著嘴唇輕輕笑了笑,“當真是如此那倒好了,既然姑娘本就是小北長輩,那順道收下小北卻也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了?!闭f話間,姜夫人已經(jīng)望了望易北寒,慈愛的注視了一刻,又將目光轉(zhuǎn)到另外一邊。停頓了片刻,姜夫人嘆了一口氣,說道,“姑娘不知,小北自幼失去雙親,雖表面無所事事,可心里卻一直過得很苦。前幾日我聽遠兒說姑娘是為了小北而來;想著這個孩子可算是有了些盼頭,如果按照姑娘說的,要拜師就必須隨姑娘西行,那倒也不是什么難事。反正小北遲早也是要面對自己身世的,他雖不是我親兒,也是我一手帶大,這點承受力我相信他還是有的?!闭f道這里,易北寒眼圈都紅了,半垂著腦袋,十個指頭不停的擺弄著手中的小酒杯,半響不吭一聲??粗@個樣子,我也不想再多考究,反正在落霞鎮(zhèn)呆了也有些日子,早就想快些離開。
“小北,”我輕聲喚道,“你當真已經(jīng)想好要跟我走嗎?”
易北寒猛的抬頭,用力的點著頭,目光卻始終看著地下。我明白他們四人昨日已經(jīng)商討好了,也不再多問,只是說道,“那好,明日寅時我們一早就離開,你收拾一下吧?!?p> “這么快?”姜遠大叫著問道,“就不可以多留幾天了嗎?”
“不行,原本計劃更早的,只是海魅的事情已經(jīng)耽擱了好久,須得盡快上路?!蔽依淅湔f了句,起身說道,“姜老爺,姜夫人,多謝二位款待,明日出發(fā)的早,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趁今日吧?!?p> 屋子里出奇的沉靜,除了偶爾傳來的嘆息聲便再沒有其他;我最不喜歡這樣的場景,大踏步離開了屋子。剛走到門外,就聽到易北寒噗通一聲跪下,接下來就是姜夫人低聲的啜泣;頓了頓,轉(zhuǎn)過一面墻,徑直走到了后院。我不知道他們都談?wù)摿诵┦裁?,不過也都是些別離時的傷心語。
過了中午,易北寒送了一壺茶到我房間,我就坐在桌子旁看書,知道是他,也不抬頭。只見他邁步進屋,將茶盅輕置于桌上,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倒?jié)M,遞到我面前;“大伯說江湖人最不需要虛禮,也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他說只要你肯喝了這杯茶,你就是我的師傅?,F(xiàn)在我很誠懇的請求你能夠喝了它,一旦你是我?guī)煾担冶囟〞缤H人一樣的尊敬你聽你的話;如果你真的帶我見到了母親,你就是我們一家人的恩人……”易北寒的語氣確實無比誠懇,字字句句都出自心底,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用這樣的神情語調(diào)同我交談;他說了一半,我隨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把杯子朝他手上一丟;他惶恐的捂住杯子,倒了倒一滴也不剩。他很開心,連忙上前一把擁住了我,激動的叫了起來,“你喝了,太好了,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我?guī)煾盗恕?p> 我被他這沒頭沒腦的一抱,腦子里瞬間一片混亂,似乎在我記憶里,還從來就沒有人敢這般放肆;不過我也從來沒有收過徒弟,此次就看在是易北寒叫我一聲師傅的份上,姑且放任了他一次,忍了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