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劍四五個時辰,便已置身即墨。站在劍身隱隱還能看到即墨海邊的焦巖。
剛剛過了初春,正值萬物復蘇,整片大地呈現(xiàn)好一派勃勃生機,林中煙雨滄瀾,樹木蒼翠欲滴。
越過崇山峻嶺,即墨最大的皇城便安然屹立于蓬萊一角??拷食堑男淞?,易北寒收起御劍,拉著我徒步入城。經(jīng)過城門時,恰巧戒備森嚴,盤查十分嚴密。卻見剛踏入城門半步,一個守門將軍扶著腰間的劍柄走了過來,大聲喝道,“前面的兩個,說你們呢!從哪里來的?”說完,指著易北寒背后的劍又問道,“看這裝扮,你們不是本族人,沒有本族人保釋不準進入?!?p> 易北寒有些慌張,他哪里知道,即墨是否有人認識我們,卻又剛好肯為我們保釋的。我淡淡一笑,抬頭看著將軍,輕聲細語道,“將軍,我們是空儀二公子的朋友,此次路過即墨,特來探望,還請將軍行個方便?!?p> 那將軍也算是個俗人,當看到我正臉的時候,足足愣了有半刻,待回過神來卻已經(jīng)換了一副面孔,立即殷勤備至,無比關(guān)懷的問道,“姑娘原來是空儀府的貴人,難怪姑娘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就這一張小臉,就不是什么平常人家的女兒?!?p> 易北寒對此嗤之以鼻,不屑的說道,“那是,也不看看我?guī)煾凳钦l?”
“既然如此,還請將軍放行,待我見著空儀師兄,一定會感激將軍的寬厚。”我慢慢說道。
那將軍立馬打了個哈哈,笑著說道,“這是自然,姑娘,請……”
我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拉著易北寒大步流星踏入城門。等離得稍遠些,易北寒嘟著嘴抱怨道,“臭男人,一看到師傅生的美,恨不得口水都流一地,真是不嫌惡心……”
我一本正經(jīng)的回應道,“嗯!”
易北寒緊緊抓著我的衣袖,疑惑的問道,“師傅真的認識即墨族的人?”
我又一本正經(jīng)的答道,“嗯!”
易北寒沉默片刻,且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不會又是師傅哪位情人吧?”
我止步……
我雖從小廝混在男人堆,親近的籠統(tǒng)也就一個昶梧,關(guān)系好的也就一個懷彧。若真要終究情人,獨一無二的也就是凌御風。誠然,易北寒說的這話有失偏頗,想必上次百里侴的事還沒釋懷。
我吐了口氣,無奈說道,“這空儀氏的二公子從小被我家老頭帶到九重山修煉,是我鐵板上有名的四師兄,你這腦袋里一天都裝的什么?”
沒想到易北寒卻呵呵一笑,“不是情人就好!四師兄就挺好……”
我啞然。
走出繁華的街道,拐進一道僻靜的小巷,踏著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一直走,小巷深處一道檀紅木制的小門;沿小門走進去再往前,眼前豁然開朗,那街道對面安然矗立的便是空儀府的樁子。
空儀自即墨建族以來,便是獨一無二的絕世大家,相傳當年即墨桀的先祖之所以能順利登上王座,靠的便是空儀氏的龐大財力;而即墨氏稱王,空儀氏自然當之無愧獲得權(quán)勢,如今已是財勢兩擁的貴胄之族。
三開門的正門口,一塊牌匾上赫然標示著“空儀”的字樣,這三門可是很有講究,只有最尊貴的客人才有資格從正門進入,一般上門的訪客且只能從兩邊的偏門進去,而大門口兩樽幾人高的大石獅子顯得尤為矚目,是府主人身份的標志。
易北寒看著空儀府邸,不禁感嘆道,“師傅,你可沒說過,你的朋友這么有錢??!”
我苦笑,空儀棠立足大荒,確實有錢!這說起來,我倒也是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拜訪這個十分有錢的師兄。
跨過街道,便迎面涌來三十來個身著武服的家丁,其中二十幾人個個手持長劍作出攔路的姿勢,正中間那個家丁裝扮上稍微與別不同,禮節(jié)性的沖我們拱手,卻趾高氣昂的說道,“二位,此地是空儀府的私人領(lǐng)地,豈是爾等隨便出入的地方,趕快速速離去。”
易北寒一聽,不樂意了,解釋道,“我們是專程來拜訪空儀二公子的,煩請你幫我們通報一聲!”
那人一聽,更加猖狂,喝道,“也不看看空儀府是什么地方,豈是你說拜訪就拜訪的,再不離去,棍棒伺候。”
易北寒碰了一鼻子灰,轉(zhuǎn)身欲走,卻在瞬間回頭,回過手正準備拔劍。家丁見勢,皆是拔劍相迎,眼看一場惡戰(zhàn)即將爆發(fā)。便是在兩邊都摩拳擦掌準備干一場的時候,府里的管家屁顛屁顛的竄了出來,一邊叫喚道,“住手,都給我住手!”
家丁眼見老管家氣喘吁吁的樣子,皆是好奇,一個個疑惑的盯著他。老管家扶著老腰,擺了擺手,大喊道,“主人有命,請二位隨我進去!”
易北寒扶著背上的長劍,嬉皮笑臉的說道,“師傅,看來你這師兄還是不錯!”
老管家做了個請的姿勢,我點了點頭直接從大門正中走了進去。易北寒對著三十個家丁哼哼一下,也緊緊追隨我從大門走進。
峰回路轉(zhuǎn)的在空儀府饒了一大圈,終于知道為何老管家從門口出來還累作那般模樣,看來這空儀府著實大,即便即墨的皇宮也不過如此罷!
易北寒看戲一般,口中吹著小捎,背著手輕快的走在前頭。
走出園府,繞過假山,一座湖泊赫然出現(xiàn),湖心亭遺世獨立,湖中蓮未到盛開時節(jié),一切景致都顯得格外安靜。老管家隔著湖泊指了指湖心亭,說道,“二位,家主人正在湖心等候二位!”
我仔細看看,湖心確實坐了個人,只是相隔太遠,加之背對著我,樣子看不真切。
老管家做了個請的姿勢,我微微點頭。腳尖輕輕點地,身子已經(jīng)躍起,幾步踏過蓮葉,身體如燕般降落在湖心亭外的大石樽上。空儀棠背對我,手指落在他身前一柄長琴上。
纖細修長的十指輕輕婆娑,曲樂悠長,如靜謐之中初春訴說的情話,又如高山流水般幽怨離愁;他彈奏的出神,我聽的入神!突然,琴聲噶然而止,一時之間四下死灰寂靜。空儀棠十指平鋪于五弦琴絲上,深呼一氣,緩緩舒展,頓了頓說道,“阿棄?你來做什么?”
大荒之中,唯恐也只有空儀棠一人會以“阿棄”來喚我,隱隱之中,便又覺酸楚,便又生出幾絲熟悉。我苦笑,答道,“第一次來師兄府上,卻是真真難見。”
他身體一愣,顯然,我的回答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了。
他卻笑笑,“如此……你沒有直接越過大門,確實給了我面子?!?p> 我呵呵干笑兩聲,自小,我便和空儀棠沒什么話說,時隔多年,更是無語,以至于這相逢的場景甚是尷尬。
易北寒越過湖泊也落到湖心亭,空儀棠打量易北寒片刻,手指輕輕從琴弦上劃過,一陣雜亂不成曲譜的調(diào)子。
“好俊俏的年輕人,幾萬年不見,你竟好這口!”空儀棠打趣的說道。
我打了兩個干哈哈,欲解釋,話未出口,易北寒便已經(jīng)接了話茬,說道,“謝師伯夸贊!”
“師伯?”空儀棠皺了皺眉,接著說道,“你師傅是誰?”
“我?guī)煾怠囱肷仙癜?!”易北寒隨口答道。
空儀棠眉頭皺成川字模樣,輕嘆,“你都收徒弟了?”停頓片刻,又說道,“也是,你資質(zhì)過人,阿棄看到你必然喜歡你。”
“阿棄?”易北寒疑惑的問道,“師傅不是叫小九嗎?”
“想來你是見過昶梧了!他可還好?”空儀棠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甚好,吃的香睡得飽……”我呵呵一笑。
“找我什么事?”空儀棠輕快的問道。
我慢吞吞走到空儀棠跟前,展開手臂在空儀棠面前漫不經(jīng)心的旋轉(zhuǎn)一圈,故作婀娜嫵媚的沖空儀棠笑笑,說道,“你覺得我生的如何,想讓你把我引薦給你們即墨的王,不知他是否會喜歡?”
空儀棠波動琴弦的手指突然停住,身子微微往前傾,慢慢的起身附到我跟前,一只手卻已經(jīng)緊緊的攬住我的腰身。他神情呆滯,呆呆的凝視我,許久,冷哼一句,“你很美,卻不一定討桀喜歡?!?p> “能直呼王的名諱,看來你們私交不錯?!蔽依^續(xù)說道,“都說即墨千萬年來只有王,卻從未立后,你又是即墨傳說中唯一的上仙。一個不死不滅的君王,加上一個不老不傷的貴族大臣。難道真如外界所說,即墨的王是個斷袖?”
“我不是斷袖?”空儀棠義正言辭的說道。
我看著他抱我的姿勢,上下打量,嘖嘖說道,“誠然你不是個斷袖!”
頓了頓,我又說道,“既然你不是,那即墨桀萬兒八年是怎么熬過來的?”
“桀也不是斷袖!”空儀棠肯定的語氣一本正經(jīng)的答道。
“可他不近女色?怎么解釋?”我追問到。
空儀棠長長嘆氣,無奈的解釋道,“桀是個專注的男人,寧缺毋濫懂不懂?”
看著空儀棠被我調(diào)戲于鼓掌之間,我心里頓時覺得無比痛快,正準備繼續(xù)挑釁挑釁,卻被易北寒活生生打斷。
“師傅,你們打算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到多久?你腰不酸嗎?”易北寒黑著臉說道。雙臂懷抱,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兩個人,很是不痛快。
空儀棠慢慢放開我的腰身,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的說道,“既然來了,就住下吧!若你執(zhí)意要見桀,明日我?guī)氵M皇城?!?p> “那就多謝了!”我拱手嬉皮笑臉的沖他道謝。
“南湘雅筑靠海,那里平常人比較少,相對清靜些,你和這位小朋友就住那里吧!”空儀棠說完,打發(fā)我們離開。
易北寒在一旁表現(xiàn)的很不耐煩,在空儀棠說完后,急急忙忙的道了謝,拉著我飛離湖心亭。
老管家為我們引路,將我和易北寒安排在了靠海的一座名為“清雅軒”的閣樓。似乎是最靠南方,一路上竟然連個家丁都未遇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住進閣樓時,已是日暮。老管家交代了幾句,畢恭畢敬的退了出去。
待老管家離去,易北寒一瞬間釋然,站在閣樓上看著屋后拍打的海浪,喜滋滋的說道,“真舒服,感覺像回到落霞鎮(zhèn)一樣!”
“你想家啦!”我倚在欄桿上目送海平面的一抹殘陽。
易北寒卻撓了撓頭,苦澀的笑道,“我連家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想呢?”
我聽了一愣,回頭默默看著他。他神情凝重,卻回了我一個滿滿的微笑。許久,他嘆息一聲說道,“現(xiàn)在對我來說,有師傅的地方就是家!”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種負罪感浮上心頭,輕聲說道,“可我始終是要離開的,等你救出你的母親,你母親的家便是你的家!”
易北寒神情錯愕,過了很久,才勉強擠出一個笑來。
夕陽西下,兩兩相望,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