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過后,秦木素回到超市,換同事的班,正在交接時,她注意到遠處角落有一對男女,身體離得很近,但并沒有接觸到,看樣子好像在爭吵什么。
再細一看,心像是有東西戳了下,她看清楚了,那是許同,毋庸置疑,旁邊身材高挑的女孩,一定就是他的女朋友吳非了。
秦木素正在猶豫,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轉念一想:還是算了,他們正在約會,這個場合打擾不是特別適宜。
沒過一會兒,許同和吳非就離開了,秦木素不在分心,梳理著貨架上的商品。
午飯間,許同非常好奇,吳非怎么會知道秦木素的工作情況的。
他按照常理推斷:“吳非和秦木素兩個人不認識,那很有可能就是聽別人說的,而且這個人應該跟吳非關系不錯。這個人跟木素不熟,但是跟我應該很熟悉?!?p> 一番推理,許同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張凡這個大舌頭。
許同有了答案,但是還想確認一下,于是問她:“吳非啊,你怎么知道秦木素在這里的,難不成你跟蹤她?”
吳非拿筷子敲了下許同的腦袋,呸了一聲,說道:“我有這么閑嗎,還跟蹤,你當拍懸疑劇啊,都是我自己推算出來的,厲害吧?!?p> 吳非本想說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但是這樣就暴露了張凡,所以撒了謊。
“你別鬧了,說瞎話也得符合實際吧,對你來說一陌生人,見都沒見過,推算能推算出來在哪?你有這超能力?算命的都得叫你拜你為師不可?!?p> “你琢磨也沒用,反正不是別人告訴我的?!?p> 吳非話一出口,就后悔了,腦海中立馬蹦出一個典故:此地無銀三百兩。
許同了然一笑,說道:“別人告訴你的,是誰???”
“哎呀,你就別瞎猜了,再說不理你了啊,我答應了要保密的?!?p> 許同已經得到了他想要信息,證明自己的推測是對的。
“好好,不說,我不會為難你的啊?!?p> 吳非筷子尖指著許同,惡狠狠的威脅道:“你也不許想了啊!到此為止!”
許同認慫,連忙抱拳說:“明白,明白,快吃飯吧……”
當天,許同回到家中,已經是傍晚,夜色模糊,天空有朵盛開的烏云,緩緩劃過屋頂,隨風飄向鐵路西邊。
他來到偏房廚間,看到灶上燒著鐵鍋,使勁兒往外冒蒸汽。迷霧中一個身影忙碌著,此時老許穿著花色圍裙,正在清理羊蝎子。圍裙雖然老舊,但干凈整潔,幾乎看不到一處油污。
這件圍裙是許同的媽媽留下的,老許一直沒換過,每用一次就得拿洗衣粉洗干凈疊好,小心放進抽屜里。
“老許,今天什么日子,吃羊肉呢?”許同咽了咽口水,喉結翻動。
“啥日子都不是,今兒幫著你干爹家宰羊,他給的?!崩显S回答。
許同沒在搭茬,在一旁觀望。
整條羊脊髓一分為二,平放到案板上,再大刀麾下,“鐺鐺鐺……”,老許三下五除二將其分成大概八厘米左右的小段,放入瓷盆中,溫水洗凈。
洗凈的羊蝎子放炒鍋中,加入沒過羊蝎子的涼水,用最大火煮開,倒定量料酒去腥,撇去浮沫。
老許做羊肉有自己的獨家秘方,比別人做出來的湯汁要濃郁醇香,關鍵步驟就是焯羊肉的湯水不扔,盛出來最后燉羊肉時加進去,不是用清水煮。
有的時候他還會往里加入牛奶或者淀粉,這樣出來的湯汁白郁誘人。
鍋中放油,大火燒熱,把蔥姜、桂皮、丁香、花椒、小茴香、香葉炒至出香味,倒入瀝干水份的羊蝎子,翻炒至表面微微焦黃,然后加入焯過肉的湯水,加鹽,生抽調味,改中火慢燉一個小時。
頃刻間,香味飄滿了整個院子,小狗也在這個時候醒來,從窩里探出身子,對著天空汪汪直叫。
美食上桌,許同迫不及待夾起一塊塞入口中,肉,軟糯可口,筋,細膩彈牙。
老許則是不慌不忙倒上一杯散白,小酌一口,望著圍墻外,似乎在回味。
“老許,這次怎么沒加牛奶?。俊痹S同擦擦嘴,又挑了一塊肉問道。
“家里沒牛奶了?!?p> 許同覺得,還是加奶更香一些。
“這次去湘西,見著你媽了吧?”老許突然張口問他。
“嗯,見了,她挺好的?!?p> “那你媽有沒有什么話交代?”
許同一愣,想了想,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話交代或者轉告的,但是看到老許有點期待的樣子,他決定編個瞎話:“我想想,好像有說,讓你注意身體之類的吧,差不多就這些話。”
老許聽后小聲地用鼻音回復一個“嗯”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許同打了一個嗝,繼續(xù)安靜地吃肉,只不過,此刻他的心里有種滄桑的滋味,覆蓋了羊蝎子的美味。
酒足飯飽,老許起身進了屋,一會兒再出來,手里多了一支筆和一張A4紙,遞到許同面前說:“這是村委會發(fā)的一張表,關于糧食補貼的什么東西,你看著填一下,明天就得要?!?p> 許同擦擦手,接過來,按照上面的要求填空,寫到身份證號一欄,他記不起老許的號碼,于是問道:“你身份證號多少?”
“我記不清后幾位,給你去拿身份證吧?!闭f完又進了屋拿證件。
許同照著原件寫好了號碼,猛然間感覺哪里不對,盯著他的出生年月日,這時才意識到,按照陰歷算,今天正好是老許的生日。
“怪不得今天老許又喝酒又吃肉,原來是今天是他生日啊?!痹S同有一點自責,這么多年,他居然都不知道父親的生辰,老許也從來沒過過所謂的生日。
許同很快填完了表,老許拿起來看了一眼,就裝進了兜里。許同抬起頭,真切的注意到,老許的皺紋更深了,頭發(fā)比以前更花白。
他很想對老許說一句“生日快樂”,但是如鯁在喉,話已經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許同無奈,最后對老許說:“爸你去歇著,我洗碗?!?p> 說完,便默默收拾起碗筷。
不經意發(fā)現(xiàn)的秘密,其實最傷人。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如果沒有給老許填表,可能這輩子,到他離開這個世界,也不知道親生父親的生日。如果未來我突然清醒,那一定是多么悲傷,多么遺憾的過失。
可笑的是,許同已經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但依然沒有付出實質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