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招待百官的大殿,康禾殿不比早朝的永和殿小,大殿很寬敞明,夸張的蠟燭點(diǎn)滿全場,燭光之上照著奇怪的琉璃制品,晶瑩剔透,折射出絢爛光彩,將殿內(nèi)照的宛若白晝。
花容跟在九王身后,坐到主座,座位下貼心的暖氣呼呼而出,驅(qū)散了花容體內(nèi)的寒氣。
她垂眉看著臺階下的一眾人員想她和九王彎腰行禮,花容感覺著自己從未如此快速過份心跳。權(quán)利帶來的快感,宛若毒藥,令人眾多英雄折服。
花容仿佛看見遙遠(yuǎn)的皇宮里,皇帝每次上朝接受的更是國家棟梁們的跪拜之禮,那該是怎樣的感覺?
九王感受到了花容的變化,包在他掌中的芊芊玉手在控制不住的顫抖,他忽然想起,旁邊這個姑娘在嫁給他之前,還只是個無憂無慮的小鎮(zhèn)姑娘,被自己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遠(yuǎn)方親戚騙去奉承他的白癡皇叔。
九王的手緊了緊,似在安撫花容緊張的心情。
“諸位,入座吧?!蹦鞘菓?yīng)該皇家人獨(dú)有的感覺,花容在長安的勤政殿也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冷漠又無情,如一盆冰水扣在頭頂傾瀉而下,讓所有人都如履薄冰。
“入座~”旁邊的侍衛(wèi)用高亮的嗓門傳遞九王的話,花容聽父親提過,這應(yīng)該是太監(jiān)的工作,但九王府好像沒有太監(jiān)。
花容緩緩坐下,偷偷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她注意到九王的睫毛,那是任何女人都無法不嫉妒的好看,濃密卷翹,明明最是適合扮演癡情種,卻偏偏寒冷無比。
花容奇跡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還記得新婚時,九王與自己一眾手下打趣時的眼神,要比現(xiàn)在生動放蕩許多。
花容嘆了口氣,重新轉(zhuǎn)向場下官員,黑壓壓一片,他們小心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九王的新年開場白。
九王的大手粗糙而炙熱,依然包裹著她略微冰涼的五指。
他也是如此的向往著那個至高權(quán)位。
“今日是大年初一,今年不比往年,周刺史初來泗州,泗州不比大興繁華,刺史來此風(fēng)沙邊塞,本王也沒什么好招待的,只好設(shè)下此宴席來招待遠(yuǎn)到而來的刺史,還忘刺史莫要嫌棄,本王先在此敬上一杯?!闭f完,便仰頭飲下杯子里的酒。
一個中年男子從容起身,拿酒起身:“殿下客氣,下官惶恐,安民效忠本就是下官的本分,又豈敢受殿下大禮?!?p> “哈哈哈,刺史忠心,我等做臣子的就應(yīng)如此?!?p> “殿下說笑了。”周博文躬身行一虛禮。
“誒~刺史莫要謙虛。額…再者…這次宴會除了宴請刺史,本王也有小小私心,王妃遠(yuǎn)嫁于我,這是她第一次在西北過年……”九王捏了捏花容的手,花容轉(zhuǎn)頭看見九王正含情脈脈的看著她,花容回以羞澀掩面,不知情的人以為九王很滿意這樁皇帝兒戲羞辱他的婚姻:“本王也想讓今年過的熱鬧點(diǎn),以免她有思鄉(xiāng)之愁,還望刺史莫要介意?!?p> 周博文作揖笑說:“殿下與王妃伉儷情深,下官煞是羨慕,又豈敢嫌棄?”
“哈哈哈,本王聽聞刺史與夫人也是京城中羨煞旁人的恩愛夫妻,令千金也是活潑可愛,所謂家庭美滿也不過如此了?!?p> “夫人當(dāng)年委屈下嫁于我,下官自然應(yīng)該尊敬、愛惜?!?p> 花容聽著鬼話連篇的九王與這位遠(yuǎn)道而來的“貴客”打哈哈,左耳進(jìn)右耳出的神游天外。
現(xiàn)在看著一眾官員和九王飯前漫長的無聊吹捧,忍不住掩面打了個哈氣,不巧這一幕被身旁的九王撇見了,輕笑出聲,花容聽見知道自己失禮,白皙的臉上漲的通紅。
也許是戳破姑娘家的小小失禮有些愧疚,九王大發(fā)慈悲結(jié)束了這次官場吹捧叫了歌舞節(jié)目,開宴吃飯。
皇家的節(jié)日盛宴果然不一樣,花容看了很多沒有看過的節(jié)目,很多菜也是她沒見過的,瞌睡一會兒就沖沒了,她與九王是共用一桌餐食,大庭廣眾下,筷子不好伸太長,她只能自己眼前的菜盤子夾了一遍,九王身邊有幾個菜看看著很漂亮,她很想嘗,又不敢讓陸秋去夾九王眼前的菜。
九王能感受到自家王妃的熾烈視線,忍住笑意不去理會,他這王府有皇帝以各種方式手段弄進(jìn)來的眼線,這么單純沒經(jīng)驗(yàn)的還是第一次。
花容正在苦惱佳肴在眼前自己卻無福享用,一雙筷子夾著佳肴送進(jìn)了她的碗里,抬頭一看,九王眼中褪去剛才發(fā)言時的冷酷,帶上一絲少年的桀驁不馴,他語氣輕揚(yáng)輕快,讓花容有些心顫:“王妃眼神熱烈的真是令本王無法忽視。”
“謝……謝謝殿下?!被ㄈ萦X得自的臉現(xiàn)在一定很燙,她真的有那么明顯嗎?
“很明顯,王妃也嘗嘗這幾個吧,若是還想吃,改天讓下頭的人找廚子做便是。”
“……”她決定以后還是離九王遠(yuǎn)一點(diǎn)吧。
等宴會弄完后,花容感覺全身都散架了,宴會的飯菜雖然很好吃,但花容希望以后王府過年能不這么熱鬧,這樣太累了。
花容坐在馬車上呼出一口氣,手放松的在膝蓋上拍了兩下,寬大的袖子隨著花容的動作掀起花樣式。
剛剛放飛自我,便見著九王跳了上來。
花容連忙正襟危坐,安慰自己剛剛什么都沒干。
九王嘴角帶笑,心情好像不錯,該是看見了花容剛才的傻樣。
花容暗罵,怎么這么管不住自己。
“走吧。”九王吩咐外面的馬車夫。
車輛慢慢前行。花容無事可做,偷偷看向身旁九王的臉發(fā)呆,實(shí)在讓人難以忽視的俊顏,花容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和花月一樣膚淺。她雖與九王是名義夫妻,但丈夫長的如此驚為天人,也算是讓人心情愉悅了。
“好看嗎?”九王似乎心情不錯,對花容的視線并不是很生氣,還有心思調(diào)侃她。
花容連忙收回視線,所以換了個話題掩蓋自己都心虛:“沒……沒有,妾身……妾身就是想問問周刺史?!?p> 九王沒想到花容會忽然問這個問題,看了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花容被九王看的有些發(fā)毛,開始后悔自己莫名其妙問了這么個問題來挑起話題。
“周刺史名喚周博文,是崔相的女婿。”
九王居然回答了她。
花容覺得這個名字莫名的熟悉,又反復(fù)回想周博文的模樣。才想起他竟有幾分像父親的同窗,但那人自與一位美嬌娘成婚后,兩家就斷了來往,花容一時間也沒法確定了。
九王看花容神游天外的模樣有幾分起疑,但他沒有多問,伸手將花容略開的斗篷重新裹嚴(yán)實(shí):“陸秋陪王妃回去吧,莫要讓她在車上睡著,免得著涼了。”
花容自小體弱,剛守完歲便起了個大早,一天都在折騰,已經(jīng)非常疲憊,九王的話宛如一道赦免令,讓神游的花容立馬回神,來了精神,走之前還不忘象征性關(guān)心一下自己的丈夫:“殿下也早生回去吧,風(fēng)大?!?p> “恩,我辦完事就回來?!本磐跽f完就帶著羅安走了,留下在風(fēng)中凌亂的花容。
回來?回哪里來?他不是要去她那個小破院子吧……
“王妃上車吧。”陸秋扶著花容上了馬車。
路上,陸秋看著花容的努力不讓自己眼簾關(guān)上,小腦袋有一搭沒一搭的往下點(diǎn)。
支撐到榕院,花容迷迷糊糊地讓丫鬟幫自己脫鞋襪、摘首飾、洗手,頭剛粘上枕頭就和莊周會面去了。
花容睡得很沉,花容感覺自己在柔軟的云里打滾,知道深藍(lán)把她叫醒花容揉了揉眼睛,看見宋嬤姑姑也在旁邊,她招呼丫鬟為自己洗漱:“王妃,九王殿下來了?!?p> “殿下人呢?”花容迷迷糊糊起身。
“還在外頭呢,王妃快些過去吧。”
“我知道了。”
花容不敢讓外面那尊大佛等太久,只讓深藍(lán)簡單收拾了下。
出去花容就看見九王已經(jīng)換下了華貴的禮服,他穿著窄袖圓領(lǐng)袍,翹著二郎腿,悠哉的主座上喝茶,花容上前:“讓殿下久等了?!?p> “不久?!本磐醴畔虏璞?,擺擺手讓大廳里的下人都下去,深藍(lán)和宋姑姑見狀,也不好呆著,跟著出去了。
“殿下今日過來有什么事嗎?”花容疑惑,她以為九王這樣雄心勃勃的上位者,應(yīng)該會很忙才對。
“無事我就不能來嗎?”九王笑問。
花容沒想到九王會是這個答案,連忙修改自己話語:“不是……妾身不是這個意思?!?p> “按習(xí)俗今日不易睡午覺?!?p>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上了“花容努了下嘴,小聲抱怨。
九王聽見花容的嘀咕,忍不住笑了一聲。
花容臉色頓時通紅。
九王輕咳兩聲:“抱歉,只是覺得你剛才……”很可愛,最后三個字九王沒有說,他很明智的選擇了轉(zhuǎn)移話題:“明日下午要祭拜土地公,你記得安排好你院子里的事情,按理說初二應(yīng)該是出嫁女兒回門的日子,不過……咱們條件有限,本王也不可能真大老遠(yuǎn)的帶你回大興城,你明日有什么想做的嗎?本王可以陪你。”
我沒有愿望,只要您老人家造反的時候?qū)捄甏罅糠胚^我就行,花容沒膽子講這話,呼了一口氣,客氣道:“勞煩殿下惦記,妾身又怎么好意思麻煩王爺?!?p> “大年要處理的事情不多,不麻煩。”九王絲毫沒有看出花容的不愿。
花容安慰自己九王這樣的上位者沒有看人臉色的需要,耐著性子道:“可是……我明早就打算看看書,沒別的安排……”
“王妃喜歡看書?女四書?”
“額……恩?!被ㄈ萜D難點(diǎn)頭。
實(shí)際上,花父最不允許花容看的書便是女四書,當(dāng)年花奶奶硬塞了一本給花容,要求她學(xué)習(xí),不想她好奇翻了兩頁便被父親發(fā)現(xiàn),扔進(jìn)了火坑,日子久了,花容也對這類書沒什么興趣了。
九王看著花容勉強(qiáng)的眼神:“看來你不喜歡看女四書?!?p> “……”
“文軒閣有很多書,倒是有很多地理人文雜記、筆記小說,你要看嗎?”
“我可以去嗎?”花容眼睛有了光彩,無聊的時光,的確讓她很難抵擋九王的誘惑。
“恩,明日早上我?guī)闳グ?,我讓陸秋陸夏她們陪你,你可以一直呆在那,等到時間我再派人叫你去祭拜?!?p> “妾身謝過殿下?!被ㄈ菁拥狞c(diǎn)點(diǎn)頭,毫不猶豫選擇了敗在九王的誘惑之下。
“行了,早點(diǎn)去睡吧。”九王被花容逗笑了,順勢摸了摸花容的頭頂。也不再管花容還要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過了一會兒,兩個令人進(jìn)來了,深藍(lán)好像被她們安排出去了,李嬤嬤面有喜色:“九王可是找王妃安排明日事宜?”
“恩,明日不是回門嗎,但我又不能回去,所以九王打算陪我一天?!被ㄈ萋斆鞯倪x擇了話留一半。
“那明日讓深藍(lán)陪你一起去吧?!彼螊邒唔槃荻?。
“可是……九王已經(jīng)安排了陸家那兩姐妹,若硬塞把深藍(lán)安排進(jìn)來,我怕九王不高興。”花容猶豫道。
“王妃……”宋嬤嬤似乎還想說什么,但被李嬤嬤制止了,李姑姑家上前為花容褪下手鐲:“王妃若實(shí)在不想我們安排人,老奴也不好強(qiáng)行,只是王妃莫忘了,您的富貴都是皇上給的,您若好好聽話,您的弟弟說不定還能和皇子公子一起入學(xué)呢,大儒的教導(dǎo)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p> 花容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捏住,她盡量保持著自己臉上的微笑:“嬤嬤誤會了,我只是怕九王殿下厭惡遠(yuǎn)離我,若我得什么消息自然不會忘記告訴嬤嬤?!?p> “王妃明白就好,老奴也不在這里討您的嫌了,奴會讓下人為洗漱?!彪S后暗示身旁的宋嬤嬤和她一起離開。
花容拿起李嬤嬤放在桌上的手鐲,這種富貴誰稀罕!使氣把鐲子扔進(jìn)首飾盒,珠寶碰撞發(fā)出清脆的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