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趙逸靈重復著日常,蘇鏡一夜未合眼,在他出門后不久也起了床。
河邊,趙逸靈一邊拉著韌帶一邊陪著小黑玩。蘇鏡走到他身旁沒有說話,等那三只龍舟過去了橋的南面,他終于開口了,說道:“昨晚死了個人?!?p> “嗯?!?p> “因為我們的緣故而死的?!?p> “嗯?!?p> “以后,校隊就要交給你了?!?p> “好啊?!?p> 不一會兒,雅晴和莫宵也來了。她們也知道了個大概,此刻看到蘇鏡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仿佛一夜之間。所有的事情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雅晴感到這個好不容易組起來的校隊又要散了。
盡管蕭鐵根讓319不用去上課,但大家還是都出現(xiàn)在了教室,只是沒有去升旗儀式,但從廣播中,依舊可以聽到蕭鐵根對他們的表揚。
同學們知道校隊阻止了扒手,也知道他們間接害死了陳輕,對于他們的態(tài)度也變得復雜起來。
心里記著他們的好,卻又主動地遠離他們。
日子就這么渾渾噩噩地過著,沒有晨練也沒有社團活動,飛虹館空蕩蕩的如同他們沒來時的那樣。
從全各地寄來的信并沒有減少,反而還增多了,但很少再有其他學校的校隊來虹飛交流切磋,仿佛已經(jīng)排除了他們這個威脅。
M記關(guān)門整頓,婉如也辭掉了那邊的工作,沒有哪個老板敢讓她去自己的店里打工,聲怕她把那厄運一并帶到店里。
原本活潑的婉如變得沉默了,她恨319的這群人,但給不出合適的理由,于是不管上課休息,她總是爬著睡覺,對于花哉的道歉,她也只用一個“滾”字來對付。
高一11班的一切都變了,只有趙逸靈依然在教室后面那個垃圾桶邊孜孜不倦地刻著木雕,花哉給他搜羅的那些高二學姐的契約還沒有完成。
周三,眾人去殯儀館參加了陳輕的追悼會,只有那幾人和那個老警察。
狹窄的翠竹廳內(nèi)擺放著一張玻璃棺材,里面躺著面容安詳?shù)年愝p,脖頸處的傷口也已經(jīng)被畫尸人所修復,如若不是經(jīng)歷過那晚慘案的人是不會知道當時她那悲憤絕望地樣子的。但現(xiàn)實也真的是沒有一個不相干的人來哀悼這如鴻毛般死去的女子。
蘇鏡問老警察陳輕的家人為什么不來,老警察眼神中充滿悲傷,嘆了口氣說出了陳輕的家。
陳輕的父親已經(jīng)過世了,母親也臥病在床,幼弟只有十歲還在念小學,唯一能照顧家務的妹妹則出外打工也聯(lián)系不上,只是每個月會寄生活費回去。
“那其他親戚呢?”蘇鏡問。
“沒有了,沒有其他親戚了,”老警察說:“骨灰,也由我們送去她家?!?p> 陳輕的生平?jīng)]人知道,她不是什么大人物,沒有多少人生經(jīng)歷,也無法寫出像樣的悼詞來。于是殯儀館的管事人便把她積極保衛(wèi)店里財產(chǎn)的這一行為作為悼詞的重點,加入了各種與之沾邊的好詞句,并套入殯儀館原本就有的描寫這類人死去的格式,做出了一篇不長的悼詞。
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沒有吹樂師的演奏,眾人靜靜地站在玻璃棺前聽完了悼詞,又繞著陳輕的遺體走了三圈,看看她最后的樣子。
幾個年輕人在外面亭子里等遺體火化的時候湯誠說他要回老家了,原因是父母的要求。他不敢說出自己的害怕,也不敢說出自己來的目的只是為了見識大城市的不帶鄉(xiāng)土氣的美女,然后能在老家的同學面前炫耀一番。
他說當蕭鐵根找到他爺爺說要讓他來魔都時他很開心,因為能打菁虹聯(lián)賽,因為能遇到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練武可以不被笑話了,對城里的女生說說輕浮的話也不會被一本正經(jīng)地討厭了。
“你是怕了吧,”雅晴說,她沒有惡意,只是嗅到了他眼神中的恐懼。
湯誠沒有回答,走去翠竹廳假裝看看火化的情況。
大家都不想談論自己的感受,又不愿被這陰冷的沉默侵犯,于是莫宵把話題引到趙逸靈身上。
趙逸靈沒有來參加追悼會,因為沒人叫他。
“他本就不該來見這個無他毫無關(guān)系的女人,”雅晴說,但感覺這樣的定論仿佛把她與這些人的關(guān)系也疏遠了,于是又補充道:“非要讓整個校隊都這樣難過嗎?他是我們的秘密武器,要保持平穩(wěn)的心態(tài)。”
“我們,還能打聯(lián)賽嗎?”花哉問。
“打,怎么不打,”雅晴說,她看著幾張消沉的臉,又用不是很飽滿的底氣說:“又不是你們的錯,干嘛一個個跟作了奸犯科似的?!?p> 見眾人沉默了,她又指著翠竹廳里正在跟大人們交談的那個賣麻辣燙的大爺,說:“要說與人無關(guān),那為什么連他都來了?這就說明與我們都有關(guān),懂嗎?”雅晴嘆了口氣,接著說:“與M記的老板有關(guān),與婉如有關(guān),與租給陳輕房子的人有關(guān),與她的語文老師有關(guān),與那天的去吃飯客人有關(guān)?!?p> 雅晴看出了幾個人眼里的疑惑,她也想拿某個例子證明一番,于是又說:“如果那天去吃飯的客人能多吃一點,把雞腿香腸全買完,壞人就不會貪吃,就不會把她?!?p> 雅晴沒再說下去,她知道自己著蒼白無力的安慰不能撫平眾人此刻的心湖,便坐在長椅上呆呆地望著翠竹廳,心里祈禱著這一切快點煙消云散,校隊已經(jīng)三天沒有訓練了。
骨灰裝在一個黑色的木盒子里,上面還鑲著金色的花紋,想來也不是便宜貨。
眾人目送著M記老板抱著那盒子上了車。車又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中。陳輕終于回去了自己的家鄉(xiāng),與她一同回去的還有M記老板對她這種行為的獎勵,整整30年的工資。
送走了陳輕,湯誠又回到了醫(yī)院,白鵲與婉如也回到了教室。蕭鐵根覺得是時候與雅晴帶領的校隊談談了。于是在虹飛館的會議室,他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還打不打菁虹聯(lián)賽?”
花哉卻反問他湯誠是不是真的要走了,蕭鐵根點了點頭又重復了一遍那個問題。
“有趙逸靈一個人不就夠了,”蔚揚低著頭說。
“你也會學在背后議論別人是非了?”蕭鐵根說。
“你師弟最厲害,他六塵不染,他知天命識時務,順其自然活得也很好,”蔚揚說。
“你吃錯藥了吧?”雅晴拍著桌子罵道,此刻在蕭鐵根和邱鶴廉的面前她以不在乎什么身為地位了,連校隊都快散了,她又能拿什么資本去強裝淡定呢。
看其他人都沉默著,雅晴便相信他們是懷著與蔚揚相同的想法,就說:“你們也怪他?你們也怪他沒有去公交車上做,做,做英雄好漢?”
她實在想不出蔚揚在公車上的所作所為到底屬于什么范圍,只能用外界傳頌的故事來形容。
蕭鐵根說:“現(xiàn)在只是談論還打不打聯(lián)賽,你們當初肯來虹飛的目的我不清楚,但,好歹已經(jīng)贏一場了,你們想想,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嗎?”
一陣安靜后蔚揚開口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沖動為白鵲報仇?!?p> “是我的錯,”飛鳥說:“我不該,慫恿蔚揚。”
“我也有錯,”花哉接著說:“我不該想那些損人的玩意兒,結(jié),結(jié)果,激怒了壞人?!?p> “那你們到底還打不打聯(lián)賽了?”莫宵問。
蔚揚看了看左右,起身面對蕭鐵根說:“打,但是,如果我身邊的朋友還遇到這種事,我還是會忍不住的,你要么,”他看向雅晴,莫宵和邱鶴廉,又把目光落到了蕭鐵根的眼睛里,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要么開除我,這樣我就不會再給虹飛添麻煩了。”
“呵,呵呵,”蕭鐵根發(fā)出了表示可笑的氣音,說:“我也沒說不讓你不拔刀啊?!?p> 聽到這話,花哉仿佛如蒙大赦,激動地問:“蕭伯,你,你不會支持我們這樣吧?”
“瞎說,”蕭鐵根立刻否認說:“我支持的不是這種無腦的沖動,哼!”
少年們的一腔熱血灑錯的地方,污了一塊小小的美麗花園。心中該如何放下,未來又該何去何從,這些都不是蕭鐵根能幫助他們解決的。但他對于親自選出的這幾個少年所要遇到的困惑與迷茫又是十分清楚以及肯定的。他的師弟不會有這種困惑與迷茫,雅晴和莫宵也許都不會有,甚至連他自己活到這個歲數(shù)也已經(jīng)忘記了這種滋味。他要做的只能是像斬塵子當初相信他那樣去相信這些年輕人。
回到11班,蔚揚特地繞去了趙卿伶的位子,對著她伸出了手。
“在上課呢!”趙卿伶低聲說,但還是把紙盒拉出了桌肚,蔚揚手指如公雞啄米叼起一張紙條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打開一看,上面寫著“獨善其身”。
蔚揚把紙折起來夾在了書本里,想著應該要找白鵲好好談談。
課后,蔚揚來到了高一4班門口,發(fā)現(xiàn)了白鵲就對她揮了揮手,勉強擠出笑容。
兩人走到了操場跑道上,蔚揚問她還去不去便利店上班,白鵲說只做雙休日白班。蔚揚又問白鵲恨不恨他,白鵲說不恨,她心里既高興又害怕,高興在蔚揚能為了她做傻事,害怕在蔚揚以后不會再像這樣為她做傻事,這些白鵲都一一說給了蔚揚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