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劉敬平七點半起床,收拾停當(dāng)后就撥通了程嘉樹的手機號。
“您好,請問您是哪位?”對方用有磁性的聲音很客氣地問道。
“是我啊!”劉敬平一晃神兒,醒悟過來后傷心地喊,“你真的把我刪了嗎?”
“麻煩你也把我的號碼刪掉,謝謝。”
“你絕情起來真嚇人。還在學(xué)校嗎?我和你一起去公司吧。”
“我已經(jīng)到了。”
“程扒皮,又起那么早?”下一秒,劉敬平怒視著手機屏幕,“臥槽,又掛我電話!”
他到了公司以后,挨著程嘉樹坐下來,心滿意足地敲著代碼,時而對身邊的人說幾句話。慢慢地,他發(fā)現(xiàn)程嘉樹只回答他的疑問句,而對其他的話充耳不聞。他覺得不對勁兒,就纏著程嘉樹,引逗他開口,把他煩得跑到洗手間里躲清靜。
“你的手機響了!”劉敬平拿起桌上嗡嗡振動的手機,一看是備忘錄的提醒鬧鈴,就將它關(guān)閉了。他見程嘉樹走的時候忘了鎖屏,關(guān)鬧鐘的時候手指一滑,把備忘錄點開了。他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鼓動,一行行地讀了下去。
“今天,給密探L發(fā)文檔……5月5日,交作業(yè)……5月20日,請靜雪吃必勝客……”
他全部看完,思忖道:
“密探L是誰?”
程嘉樹冷著臉回來了,絲毫沒察覺到劉敬平的偷窺行為,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運作著。隔了一會兒,他微微側(cè)了側(cè)頭,輕聲說:
“文檔已經(jīng)發(fā)給你了,你好好看一看。”
劉敬平終于知道密探L是誰了,卻又沒法和他吵,生生地把一口氣咽到肚子里。
他們本可以下午三點走,沒想到產(chǎn)品經(jīng)理匆匆跑來,說某項需求有一點“小改動”,非要當(dāng)天做完,一屋子的程序員們叫苦連天,不得不留下繼續(xù)干活。劉敬平將鍵盤一推,不滿地大聲說道:
“臨時加班,給不給加班費???”
“你還真好意思開這個口,”吳經(jīng)理怒瞪他一眼,“別人都沒提要求,你一個兼職的學(xué)生逼事兒真多,不要太把自己當(dāng)盤菜!”
他轉(zhuǎn)身就走了,留下劉敬平恨恨地咬唇抱怨:
“我們的合法權(quán)益,怎么變成‘逼事兒’了?”
江明浩坐在一旁附和道:
“太不像話了!”
“你也這么覺得的對不對?”劉敬平以為他們有共鳴,喜出望外地嚷出來。
“什么呀,”江明浩埋怨說,“經(jīng)理太不像話了,提什么不好,偏偏提一盤菜!我都被他說餓了——周日晚上食堂不提供工作餐,咱們一起訂外賣吧,吃什么?”
“你這個吃貨,不關(guān)注重點?!眲⒕雌綗o奈地嘆息。
“現(xiàn)在還早著呢,我就開始想晚上吃什么了,”趙偉也湊了過來,“程哥想吃什么呀?”
“我想快點做,晚飯前做完,”程嘉樹笑容微苦,“就可以回學(xué)校吃了?!?p> “程哥,你也太勤儉節(jié)約了,你們學(xué)校的食堂那么值得惦記嘛?”江明浩暢想著說,“要對自己好一點,加班也得犒勞自己一下啊,你等著,我上美團找找?!?p> 劉敬平看看程嘉樹,見他若無其事地開始寫代碼了,就敏捷地一跳,坐到桌子上,拍拍手又清了清嗓子:
“不用訂外賣啦,今晚我請大家吃必勝客,叫宅急送給送到公司,你們快把想吃的報上來!”
“真的假的?”江明浩猶疑道,“你那么大方?”
“不僅大方,還那么土豪?”趙偉笑著接話。
“你們別不信,我說到做到。”劉敬平朝程嘉樹望去,對方一言不發(fā),只淡淡地看了看他,眼睛里沒有一絲情緒。
另一名程序員爽快地說:
“那我們就真的宰你一頓啦?你反悔還來得及。”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不反悔?!眲⒕雌奖痣p臂。
“哈哈哈哈,你認(rèn)宰,我們就不客氣了。”趙偉打開手機,“喏,我先瞧瞧菜單哈。”
傍晚,這些程序員們已經(jīng)很疲倦了,送餐小哥的電話激活了沉悶的空氣。他們興沖沖地把大大小小的包裝盒搬進屋,七嘴八舌、連說帶笑,熱熱鬧鬧地吃了起來。
“劉哥,你是個敞亮人!”有一名程序員高興地說,“沒想到你這么好!”
“我比你們都小,叫我弟弟吧?!眲⒕雌街t虛地一笑。
“老弟,你這個朋友我們交定了,誰讓你那么招人喜歡呢?”
“沒錯沒錯,你剛來的時候,我們聽說你極其傲慢,沒料到完全不是?。 ?p> “上司們除了拍馬屁,就會嚼舌頭,”說話的人留心地瞟著已關(guān)閉的門,“他們的話誰信哪?”
“劉老弟,愿不愿意和我們交朋友啊?”
“不勝榮幸?!眲⒕雌轿⑿Φ馈?p> “對了,你的家庭條件不錯吧?”
“一般般啦,也就是小康水平。”
“看不出來啊,”趙偉邊吃邊說,聲音有些含混,“花錢眼睛都不眨,說請客就請客……”
“這有什么啊,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做人就要圖個開心嘛。”劉敬平美滋滋地唱著高調(diào)。
“你家真是小康?看你的消費觀,我們還以為你有千萬身家呢!”有人開起了玩笑。
“別扯了,”劉敬平尋找到程嘉樹的身影——他正靠在桌角閑閑地看著大家,雙手放進了衣袋里,“你們不信就問他,他了解我?!?p> “呵呵,是啊,”程嘉樹冷笑一聲,“他怎么會是‘千萬’身家。你們不必多想,他的消費習(xí)慣就那樣。”
“消費觀和收入有嘛關(guān)系,”江明浩歡快地一揚胳膊,“那都是假象,我月薪一萬,能花出月薪十萬的水準(zhǔn),就問你們服不服?”
大伙笑得前仰后合,有人咳嗽著說:
“喂喂,吃東西呢,吃東西呢……”
屋里的談笑聲此起彼伏,門虛掩著,程嘉樹站在安靜的走廊里,定了定神,到飲水機旁打了杯水,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倚在墻壁上仰起頭,閉上了眼。
“我找了你半天,原來你跑這兒來了!”劉敬平的聲音響在耳畔,他迅速睜眼,同時站直了身體。
“你在這兒待著做什么?”劉敬平又問。
程嘉樹不出聲。
“你寧可躲在這里也不肯進去吃嗎?為什么?”劉敬平低聲吼道。
程嘉樹略微側(cè)了側(cè)臉,門敞開了一些,留下一條狹窄的縫兒,從這條縫隙里能夠感受到整個房間的歡樂氣氛。他的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
“有錢真好,朋友遍天下。”
他將頭轉(zhuǎn)過來,直視劉敬平:
“有句話這么說:‘你我本無緣,全靠我砸錢。’——你又打算用金錢收買人心了?”
劉敬平歪歪腦袋,抬起左臂撐在程嘉樹耳邊的墻上:
“告訴我,多少錢可以買到你的心?”
“我的心是非賣品,只能贈送?!背碳螛渑矂恿艘幌?,離他遠(yuǎn)了點兒。
走廊里清冷而寂靜。
“你怎么想起請大家吃必勝客呢?”過了一會兒,程嘉樹問道。
劉敬平誠實地說:
“對不起,我偷看了你的備忘錄,你不是計劃著要和我妹妹去吃必勝客嗎?我以為你喜歡……”
“我還沒吃過,喜不喜歡暫時無法判斷。”程嘉樹停頓了片刻,“你偷看我的備忘錄?”
“你忘了鎖屏,鬧鐘又響了,然后……”劉敬平心虛地看向別處。
“我說,你如今做事怎么越來越?jīng)]原則了?”程嘉樹責(zé)備他。
“對不起。”
“怪了,少爺居然會道歉?!?p> “你說話別陰陽怪氣的,”劉敬平睇著他,忽然好奇地問,“你真沒吃過必勝客嗎?”
“嗯,我沒吃過的東西多著呢!”程嘉樹展開溫柔的笑顏,“靜雪是個小吃貨,我跟著她嘗試了很多過去沒有吃過的東西。她要吃什么就會對我說,哪怕很隨意的一句話我都能記住,等打工賺了錢以后請她吃。平時我也會留意她想買什么,過后再給她買。我說過,她所有的需求,我都會一點一點慢慢實現(xiàn),卻還是怕她等得心煩,但她不介意,還說有個術(shù)語叫‘延遲滿足’……”
劉敬平認(rèn)真地聽著,感嘆道:
“你對她這么好,當(dāng)哥的放心了!”
“切,有你什么事?”程嘉樹馬上收住笑,并沉下臉。
“小程程,”劉敬平拽了拽他的衣袖,“你不知道是否喜歡必勝客,那你進去嘗嘗嘛。”
程嘉樹抖掉他的手:
“我再也不會碰你給的任何東西了。”
“噢,餓死不吃嗟來之食嗎?”劉敬平玩味地笑著,陰冷地說,“你有骨氣,那就餓著吧!”
他大步進了屋,把門使勁一摔。
“幼稚?!背碳螛渥I諷道,繼續(xù)倚著墻壁合眼休息。
不多會兒,一陣香氣飄在他的鼻尖,他張開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塊披薩。劉敬平嬉笑著縮回手,見程嘉樹不屑地扭過頭,就又殷勤地將披薩遞到他嘴邊:
“小程程,你就吃一口嘛,我保證沒下毒。”
程嘉樹不耐煩地偏過腦袋,劉敬平舉起另一只手上的披薩,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嚼起來,故意誘惑他:
“你真的不嘗嘗么?很好吃哦?!?p> 程嘉樹擰緊濃眉,好笑地說:
“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行為有多幼稚嗎?”
“你不幼稚?”劉敬平反擊道,“看看你計較成什么樣子了?你要和我劃清界限嗎?我特么請一大屋子人吃必勝客,就為了請你程嘉樹一個人吃,結(jié)果你固執(zhí)得一口都不動!”
他獨自郁悶了一會兒,又問:
“你還因為艾樂康的事和我生氣呢?”
“我沒生氣,”程嘉樹發(fā)笑,“為什么要生氣?”
“因為我交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這是若璇說的?!眲⒕雌皆囂剿?p> “你和誰交朋友是你的事,我管不著?!?p> “那你呢,你也是我的朋友……”
“我不是,咱們已經(jīng)絕交了。”程嘉樹冷冰冰地說。
劉敬平悲傷地凝望著他:
“你真要把我當(dāng)成陌生人啦?”
“我們不是陌生人,”程嘉樹一板一眼地說,“陌生人還有可能變成熟人,但是我和你之間沒有這個可能?!?p> “為什么?為什么?”劉敬平的眼里幾乎要噴火。
“你隨心所欲,玩弄感情,這是我最討厭的一種行為。你以為我有多么強大的愈合能力,讓你傷害過之后再心無芥蒂地接受你?你離我一會兒遠(yuǎn)一會兒近,高興的時候給我個笑臉,厭煩了就把我一腳踢開,也許有人愿意被你這樣戲弄,我卻不行。”
”你也沒有把我當(dāng)成朋友!”劉敬平喊道,“也不和我交心,我問你在哪兒兼職,特么的跟探案似的——”
“所以你就去套靜雪的話?密探劉,你還真是不達(dá)到目的不罷休啊,”程嘉樹睨著他,交叉了雙臂說道,“說好了絕交的,現(xiàn)在又來纏著我,我搞不清你到底想怎樣。你直說吧,還想要什么?我身上還有什么剩余價值可以榨?。俊?p> 劉敬平看了他很久,鄭重地說:
“我們和好吧?!?p> “不可能?!?p> “你,你……”劉敬平氣急敗壞,一時間語塞。
“喲,惹少爺不開心啦?”程嘉樹不知死活地笑,笑得十分得瑟,“少爺不爽了么?你記得吧,高中時我惹了一個富二代,他叫人打我,你看,我的后腦勺留了一塊疤。你看不慣我,要不要也效仿一下?。糠判?,我無依無靠的,又沒處去告,只能自認(rèn)倒霉,你犯了點兒事也有人護著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替你擺平……”
“住口!你特么的別說了!”劉敬平喊完,淚水緩慢地流下,被他吃進嘴里,他抽抽噎噎地接著說,“程嘉樹,你太壞了,你欺負(fù)我,你刺激我,你傷害我……”
“我暈!怎么成了我的不是了?我說的哪句話欺負(fù)你了?”程嘉樹看他哭得傷心,不忍地掏出紙巾來,“好了好了,算我的錯行不?無語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你最近怎么了,老是哭?”
“是不是因為我是個壞孩子,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劉敬平眼眶通紅。
“唉,倒不能用‘壞’來形容你,沒那么嚴(yán)重,”程嘉樹擦去他的淚水,把紙巾扔到垃圾桶里,“你對自己的評價怎么突然變得這么低?”
“那是因為我家里有錢,你就認(rèn)為我可以擺平一切,所以為所欲為,隨便做壞事、欺負(fù)人啦?”
“你能做什么壞事???”程嘉樹樂了,“你也不欺負(fù)別人,專門欺負(fù)我罷了。不要再哭了,我聽靜雪說,她們女生一致覺得你是富二代中的一股清流。”
“真的?”
“騙你干嘛?我才不想說你半句好話?!?p> “那么,你為什么不肯原諒我?咱倆和好吧。”
“不,”程嘉樹想了想,冷靜地說,“劉敬平,請你也好好考慮考慮。咱們不適合做朋友,走得越近,矛盾暴露得越多。你認(rèn)為我是玻璃心也行,反正我的心已經(jīng)碎得撿不起來了,和你交朋友的心早就死了。你也沒錯,我也沒錯,可能咱們的相遇是錯誤的。你既然把人家的活兒撬了來,就負(fù)責(zé)到底吧,做完這個項目,咱們不必再聯(lián)系了?!?p> 說罷,他微微一笑,笑容俊逸傾城:
“合作愉快,后會無期。”
程嘉樹回到辦公室,手腳麻利、有說有笑地與同事們一起收拾著滿桌狼藉。劉敬平站在門口,靜靜地注視著他。打掃干凈后,程嘉樹提著一大袋垃圾要帶下樓去,劉敬平木然讓開,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發(fā)愣。
林楓曉
編輯大大要讓我的文上架,非常開心!估計這是上架前最后一次更新了,一激動多更了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