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既然暫時回不去，我就留著唄。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又怎樣，自己大學的時候不也離家千萬里北去念書嗎，這回就當是讀個長點的書，旅個長時間的游。不管我愿不愿意，該留著還得留著，不想走了還得要走，來都來了，安心呆著，總有自己的結果。
至于蘇玉那勵志的傳奇故事，嗯……還是算了吧。
蘇玉看我不說話，又問了一句：
“你找到理由了嗎？”
我說：“我要成為一代女俠！”
我想，那時候的我，一定是兩眼發(fā)著光，臉上滿是不懷好意的微笑。等了好多年好多年以后，再看我這一生，覺得好像也很是精彩。
蘇玉聽到這個答案，臉上閃過一瞬間的錯愕。不過，不愧是當過傳奇丞相的人，蘇玉的心理能力還是很強大的，這錯愕僅僅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就像教導費聞斐一樣，蘇玉鼓勵地說道：
“這個想法很不錯，你是想要學墨家嗎？”
墨家，好像歷史里，俠者風范確實是由墨家子弟興起，關于這事，魯迅大大不就在《流氓的變遷》里細細論述過一番嗎?！暗胶髞?，真老實的逐漸死完，止留下取巧的俠，漢的大俠，就已和公侯權貴相饋贈，以備危急時來作護符之用了?！敝皇牵瑲v史上對這個俠多少是有些抵觸的，以至于寫《史記》的司馬遷都說了，“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
可是我是要當這樣的俠嗎？
“當然不是，我學什么墨家，姐姐喜歡的是我們家子沐?！蔽矣行┎环獾慕腥碌溃瑸榱说箅y他，稱莊子時只叫他有爭議的表字，就不相信了，你連這個都知道。
“莊周，”蘇玉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肯相信地接著說，“和你？”
這語氣里滿滿的質疑是怎么回事？蘇玉你個老糊涂，你看不出來怎么了，我學不學老莊與你看不看得出來有什么干系。世人還都說你蘇玉是真的有才學之士，現(xiàn)在再來看看，好像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和那些呆書生們一樣，都是只會讀點死書的死腦筋。
“你不知道莊周夢蝶嗎？”我有些忿忿地說道。
“知道是知道，只是，那故事講的不是萬事萬物最后都要合二為一嗎？”蘇玉估計本來以為我只是隨口一說，但是現(xiàn)在看我說的如此理直氣壯，一時語氣也有些不肯定了。
“所以說，唉，你讀的書還是少了些，”我這時嘆了口氣，有些老氣橫秋地接著說道，“你看，我現(xiàn)在不就是一只蝴蝶嗎？”
蘇玉聽到這樣的說法，臉上疑色更濃。
“你把這世界當夢，把自己當蝴蝶，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是，這和你想當個女俠似乎并沒有什么干系？”蘇玉對于我把這世界當夢，好像并沒有任何反感。但是后來我才知道，他是介意的，只不過知道的時候，就是我們說再見的日子了。
“你可想過莊周為什么不夢別的，偏偏夢見自己變成一只蝴蝶呢？”我這時更理直氣壯了，原因嘛，姐姐好歹是接受過現(xiàn)代教育的人，讀的書雖然沒有蘇玉多，但是，這一千多年的時間里，對于前人的東西，總會有些奇奇怪怪見解的評論。
“哦——，那我可要受教了?！碧K玉也沒提出自己的看法，而是非常識趣地讓我接著說。
“我倒是覺得，莊子寫過鯤鵬，寫過那般扶搖直上九萬里的波瀾壯闊，而他夢見自己變成蝴蝶，是因為他的內心想要擺脫束縛。如果他能夠飛翔，他就不會僅僅被捆在小小一方土地?！蔽疫@么說著，語氣里是止不住的崇拜。在諸子百家中，多的是輾轉諸侯，有幾個能像莊子一樣，對人生百事，看得如此之開闊。
“那你呢？”
“對我來說，我也想飛，想無拘無束自由自在。”說到這，我想起武俠小說里的掃地僧。什么是自由自在？很多人覺得，非得自己有了萬貫家財、滔天權勢才能夠活得無拘無束，可是逍遙這玩意，并不需要這些附加的東西。比如說掃地僧，他最讓人神往的可不是他的武功閱歷，而是他身上和光同塵、寵辱不驚的雍容氣度。在我眼中，他這樣的，才是逍遙。
“所以你想當俠女，想活出一種逍遙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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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時歲里，時間萬物都在變換，比如西方天空的霞光，一會兒緋紅，一會兒又金光大盛。常講的是天道無常，好比云卷云舒，世事變幻總是讓人看不透也看不開。而在費府里，蘇玉問出了那個已經(jīng)知道答案的問題，念念這時注意到，他今天雖然穿的和往常一樣，但是好像又沒有以前一樣的隨意。
“是啊！”念念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仿佛開出了夭夭艷艷的三月，那是桃花正盛時，春天最好的模樣。落在蘇玉眼里，就又讓他想起了第一回遇見桃花那回，明明不是一樣的心情。
“你這是想起誰了？不會是那原身吧？”念念看到蘇玉陷入沉思的樣子，他的眼神很深邃，就好像是透過自己去看另一個人?？墒沁@樣的感覺讓念念很不爽，她為什么要當另一個人的替身，甚至她已經(jīng)在心里想好了，只要蘇玉說是，她就自己偷偷跑了。她是念念，是佛親自送入這百千輪回界的念念，是承了莊嚴法相無上功德的念念，這樣的自己，憑什么要好好當一個泥像，讓蘇玉吊念。
“你和她是一點也不一樣，她年紀小小，卻已經(jīng)看破紅塵，只一心不問世事；而你，你也看破紅塵，可你還愿意積極入世?！碧K玉笑著說，他好歹在官場混了這么多年，念念那點逃意，他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來了。但是他這話說得也不假，這只桃花妖，前后的性格很相像，但是在對待世事的態(tài)度上，確實有些不一樣。
如果是前一個，蘇玉這時是勸都不會一勸，但他會陪著，陪著那個滿心寂寞與傷情的女人；但是對于這個，蘇玉想試著開解開解，她有些天真但是卻不傻，他相信，以她的聰慧，總不會一直傷情下去。
念念仔細看了看蘇玉的表情，覺得他這話不像是作假。雖然蘇玉沒明著說是不是在想原身，但是算了，還是聽他這么糊弄過去罷了。好歹活了這么多年，蘇玉真的是她心心慕慕多少年的國士樣子。
“我并不想入世，我只是想當一個俠士?！蹦钅顬樽约恨q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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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聞斐從周府回來了，他的臉色也有些疲憊。本來，他是想去周府去安慰安慰周良的，但是周府這場喪事真的滿是烏煙瘴氣。靈堂的長明燈還點著，七姨娘就被抓到與人偷情，費聞斐當然不會同情名聲臭了的七姨娘，他只是憐惜周良。明明幾日前還是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卻天降禍事，一件又一件的壞事又接二連三地發(fā)生，逼得他不得不成長。
“周良他現(xiàn)在怎樣了？”念念看見費聞斐臉色如此不好，心里猜測著周家大概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忠平還能怎樣，自己老爹的七姨娘與人偷情被抓，現(xiàn)在整個玉城估計都等著看周家的笑話！”費聞斐這話說得有些重，也不怪他這么不客氣了。當時他正在客房勸解周良，本來周良的心情都好了一些。書童卻突然闖進來，再然后就是看見七姨娘房里衣衫不整的兩個人。當時周良的臉色黑得，可就像是被人倒了整整一缸墨水。
“她好歹是一個舉人的姨娘，怎會這樣？”念念那天去周府的時候，就已經(jīng)覺得奇怪了。這時代雖說開放，還沒有開放到在葬禮上花枝招展，更別提一個姨娘偷情了，那絕對是要被浸豬籠啊。她一個舉人的小妾，怎么會這么粗俗，自己夫君尸骨未寒就已經(jīng)和人好上了？
不說還好，一說到這，費聞斐臉色就更難看了。
“能怪誰，這些姨娘們出身來歷都有些問題，好幾個都是些縣官州官送給周舉人的，雖說容貌姣好，但卻都是勾欄里的人。可是周舉人這人葷素不忌，最后卻苦的是他這唯一一個兒子，今天被一眾賓客看了笑話。可恨，要是查出來到底是誰害死得周舉人，這筆賬也要算到他身上?！辟M聞斐突然畫風就是一轉，突然提到周舉人被害一事。
“你這回是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念念察覺出了費聞斐話中隱含的意思，話嘮費這明顯說的是，已經(jīng)確定周舉人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蘇玉也看著費聞斐，雖說前面都猜測著周舉人一定是被人殺害的，目的是掩人耳目。但是，畢竟沒有看到尸身，也不知道當時的詳細情況，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測?？墒沁@回，費聞斐是明顯在說，事情已經(jīng)確定下來了，周舉人并不是自己失足跌入井中。
“周良說，府里又婢子看見，老爺是被一個黑衣人推入井中?！辟M聞斐也沒有隱瞞，直接將周良告訴他的內容說了出來，這還是他安慰周良時，周良告訴他的。
“看來，咱們又多了一個查下去的理由了?！?p> “只是管家已經(jīng)跑了，現(xiàn)在都無處去查，那天管家到底和周舉人說了什么?！辟M聞斐說得十分忿忿不平，但也能聽出語氣里的遺憾。
“老爺，這么查下去怕是會查到秦王身上，不如先拖著。”念念突然開口說。
“什么？你這是在說什么？”費聞斐的語氣里有些欣喜，仿佛很不相信。而蘇玉，蘇玉此刻也有些很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