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躺回床上時，赫連瑛都在陷入一種自我懷疑的狀態(tài)里，到底剛才是她的幻覺，還是高雍真的就突然腦子清醒了，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過，大齊應該找不到第二個像她這樣經(jīng)歷的女子了。
洞房花燭夜后竟然還是完璧之身，這說出去都沒人信，如果當事人不是她自己，她也不會相信的。
一夜好夢，天剛放亮的時候，赫連瑛迷蒙著張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窩在高雍懷里睡了整夜。
她小心翼翼地探頭看向他，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些，他睡著的樣子實在惹人喜愛，少了眼睛里暗藏的譏誚、戲謔，算是真真正正有了溫潤平和的模樣。
赫連瑛看得認真，自然沒忽略掉他眼睫顫動，當即笑著朝耳側輕吹了口氣，“這回可是清醒了？”
“托夫人用心照顧，睡得極好?！?p> “不敢當，不敢當，畢竟那一小碗的醒酒湯基本都進了我肚子?！?p> 輕巧下了床，赫連瑛打開柜子將兩人衣服一并挑選出來，這才轉到屏風后面自行穿著妥當。
待出來時，一頭青絲被她用杏色緞帶束成發(fā)辮，看起來格外的溫婉秀雅。
“我去喊她們過來伺候，吃過飯后我們再出去。”
早飯用的是粟米粥，外加幾個小菜，赫連瑛怕他飲酒過度傷著胃，特意問了明月關于飲食上的效用，還在飯前親自給高雍沖上一杯蜂蜜水。她這樣上心，王府里的丫鬟仆從也跟著為自家王爺高興。
實在是有江家小姐違約在前，他們一開始對這個從天而降的異族公主就沒抱什么期待。
面上過得去，不讓自家主子處境太難堪，就是他們對這位王妃的唯一要求。以至于明月、寒星一調到王妃跟前伺候，那是每天都少不了的匯報工作。
對于下人們這些小心思，赫連瑛是一無所知。她本來也不是愿意使喚人的性子，在羅滇生長的十七年里，一直被教育著要自力更生。
如今見天兒地眼前都有人等著伺候，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端出樣子來，總歸不能落下臉面。
因為想著早些去館驛見王兄，她在吃上也沒有耽誤太多功夫，雖然心中著急，卻也不忍開口催促。
畢竟高雍飲酒過度原是為了讓她快些脫身，自出嫁以來，自己已經(jīng)欠他良多，于細枝末節(jié)處就更不愿讓他為難。
兩人收拾齊整走出門時，赫連瑛特意問了赤霞安置在何處。
高雍知她打算，一早就囑咐仆從將馬牽到門口，赤霞極通人性，剛看見人過來就仰頭一道嘶鳴。赫連瑛聽著歡喜，當即飛身上馬，抱著它脖子反復摸了好幾遍才停手。
有著上次出門的經(jīng)驗，赫連瑛沒用他帶路便當先縱馬而去。
正趕著街上剛開始熱鬧起來，早起做生意的，已經(jīng)在街口擺攤賣起了各色吃食。
剛出爐的包子白嫩香軟，隔著大老遠就能聞到香氣，她粗粗看過幾眼，剛好撞見一位阿婆端著白瓷大碗從爐灶處走出來。
那碗冒著熱氣，離得遠了也看不太清楚。不過，只消聞著空氣里散發(fā)的香味，就能引人食指欲動。
赫連瑛從沒見識過這樣喧鬧的早晨，不是為了生存四處奔波，路過的每一個人雖然行色匆匆，可他們身上有著區(qū)別于自己的安穩(wěn)。
想來書里所說的盛世太平，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羅滇使者要在今日出發(fā)，館驛里的侍從早早就開門忙活上了，守在門口的仆役打眼一看見人，就上來牽過馬送進馬棚安置。
一路跑來也不知花費多少時間，赫連瑛趁著人還沒走遠，忙高聲打聽了時辰。得知剛過了辰初，底下人不久前也給使臣屋里送上早膳，這才終于放下心來。
怕自己貿(mào)然進了屋子打擾王兄，她忍耐著不舍，在心里不斷勸自己慢點再慢點，眼里的焦灼卻被高雍看了個正著。
他知道她心細如發(fā)，慣是在細微處謹慎周全?？捎行┦卤揪腿莶坏么枘?，哪怕一分一毫，都是在浪費。
“不要在意虛禮，想想你心里真正要的是什么，然后去做就行了?！?p> 將人拽進懷里，高雍屈指輕彈了下她額頭，見她瞪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不由輕笑出聲。還能這么有活力地表現(xiàn)情緒，倒是他關心則亂了。
也不是第一次惹這人笑，只是次數(shù)多了，她總覺得他像是在哄孩子。尤其現(xiàn)在這個欣慰的眼神，和自家老父親看自己時沒多大差別。
想想他們之間兩歲的年齡差，她實在想不通他哪來的長輩認知。無心琢磨這種沒意義的問題，赫連瑛彎身從他胳膊底下鉆出去，幾下就不見了人影。
庭院內，赫連灃在飯后照常延續(xù)著磨煉刀法的習慣。一柄彎刀在他手中寒光熠熠，而他眉眼沉靜，仿似與彎刀合二為一，揮出的每一下都帶著剛猛兇狠的力道。
赫連瑛看得認真，一招一式都在腦子里扎了根。就像小時候那樣，他從師傅那里學了什么招式，總要在自己面前再耍上一遍?？上н@樣的經(jīng)歷，以后不會再有了。
她正兀自傷神之時，忽覺面前風聲凄厲呼嘯。下意識地側身后退，且見寒光貼著自己鼻尖直削過去，頓時心如擂鼓重擊，不由正了臉色凝目看向三步開外的兄長。
“你的心不穩(wěn)，若是以往，你可不會給我近身的機會?！?p> 隨手將彎刀往地上一扔，赫連灃沒再給她反應的機會，抬腿一記橫掃就沖著赫連瑛面門而去，竟是不打算留手了。
看著眼前的一幕，高雍顧不上被發(fā)現(xiàn)的后果，就要動手阻攔。結果赫連瑛飛身倒退至他身邊，手掌抓住他肩膀向后一推，右腳緊跟著懸空飛踢回去，竟是直戳赫連灃掌心。
“你別擔心，不會讓你家里養(yǎng)個殘廢老婆的?！?p> 沖他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應付得過來，赫連瑛收腳站立在原地，眸子掃過墻角落了一地的花瓣，隨即揮手向那里凌空斬去，姑且將一小截花枝當做武器。
“輕是輕了些，不過對付王兄也是足夠了，我可不忍心對你下死手。”
“那就要謝謝玉兒對我手下留情?！?p> 挑眉一笑，赫連灃的樣貌本就生得邪肆俊美，因這笑容更添上一分獨到的氣韻。再加上那雙區(qū)別于漢人的碧藍眼睛，看得高雍直皺眉頭。
原本他是不在意相貌的，盡管許多人都說他生得好看，可也沒看到江婉因此動搖過選擇。
日子久了，就算是相貌出色的人在他面前，他也是一概平等視之。
而就在此刻，他卻莫名生出了些許危機感，說不清又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