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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宮

第十五章 烏炎

水鏡宮 施陽子 2387 2017-05-19 07:00:00

  水鏡月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杭州,卻不是在水鏡宮,也不是在她那個“狗窩”,而是在靈隱寺的客房里。

  她剛準(zhǔn)備起身,就感覺腳有些重,抬眼看過去,就見床尾趴著一個人,側(cè)臉枕在胳膊上安安靜靜的睡著,一頭青絲鋪了半張床。

  水鏡月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爬過去拂開他臉上的青絲,又仔細(xì)瞧了瞧,然后緩緩的笑了。也不管會不會吵醒那人,一頭倒在那人的背上,蹭著他的脖子咯咯的笑,“師父,阿月好想你?!?p>  水鏡月的師父叫什么名字,她也不知道,只聽水離城和林聽海都稱他一聲“烏炎”,這別號是根據(jù)他的獨家內(nèi)功“烏炎心法”來的。

  林聽海是她的舅舅,東海閑云島的島主。閑云島是一座位于紅塵之外的世外桃源,住著一群閑云野鶴,多是些很早以前就退出江湖的隱世高人,而烏炎,就是其中一個。

  三歲的時候,水鏡月抱著那把名叫“月下”的無影刀,獨自一人走進了靈隱山中的那座“老鼠洞”。她第一次穿過迷宮般的洞穴到達最深處的洞廳時,聽見了淙淙的流水聲,她小心翼翼的摸索到河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洞里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光。

  那光很微弱,就像是夏夜的螢火一般,但對于在黑暗中摸索了三天的她來說,仍舊有些刺眼。她瞇著眼睛朝光線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一身黑衣的烏炎手中拿著一支火折子,踏著水波從幽黑的河水中走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疲倦產(chǎn)生了幻覺,水鏡月覺得他周身似是包裹在夕陽中一般,流轉(zhuǎn)著星星點點的光芒。那一刻,小小的水鏡月以為自己看到了靈隱山的神明。

  好看的神明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淡淡道:“用了三天才找到這里,比當(dāng)年的阿瀾差得遠了。”

  她有些迷糊,眨著眼睛看他。

  他轉(zhuǎn)身往河對岸走去,道:“從今以后,我就是你師父?!鞭D(zhuǎn)頭見她仍舊呆呆的站在那兒看著他,皺了皺眉,道:“跟上來。”

  她有些茫然,站在河邊想——“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跟?”

  烏炎很有些不耐煩,伸手也不知做了什么,水鏡月就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一直無形的大手往前拉著走,然后一個踉蹌,一頭栽進了那河水里。但是,她并沒有沉下去。那水底下有一座石板橋,烏炎就是踩在橋上走的。

  自那以后,她就多了個師父。

  最初那幾年,烏炎對她很冷淡。每天教完功夫就趕她走,第二天去得遲了要挨罵,口訣念一遍,刀法打一遍就算是教過了,試煉的時候沒練好會挨揍,疼得哭鼻子會被直接扔進暗河里,咬牙忍著又會被罵沒個孩子樣。

  但是,也不知為什么,水鏡月被他打,被他罵,卻一點都不怕他,反而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大概是因為他每次打她罵她的時候,都會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睛,她從那里面沒有看到嫌棄,更沒有看到恐懼。整座水鏡宮,就連北斗七星中最疼她的瑤光,看著她的眼睛都會帶著哀傷和悲憫,似乎無時不刻都提醒著她的罪孽。

  烏炎,她的師父,是第一個敢跟她對視超過一盞茶時間的人。

  八歲那年,她纏著林聽海教她輕功,結(jié)果那一個月都沒見到她師父。開始的那幾天,她以為他想讓她跟初次見面的舅舅好好相處,或者是有什么事出遠門了,就沒放在心上,專心跟林晚風(fēng)一起練輕功。一個月之后,林聽海帶著林晚風(fēng)回東海了,師父卻還沒回來。她有些著急了。

  三天三夜,她找遍了整座靈隱山,走遍的那座洞窟的每個角落,也沒找到師父的人影,只除了那個地方……

  第一次,她擅自來到水離城居住的聽瀾苑,不顧玉衡的阻攔,踩著剛剛學(xué)會的踏月步直接闖上了山,在院子里橫沖直撞,弄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直將水離城從書房里吵了出來。

  “這里是你來的地方嗎?”

  冷若寒冰的聲音讓水鏡月的動作頓了頓,立馬就被廉貞制住了。

  五年,她再次見到自己的父親,有些認(rèn)不出他來了。

  那個有些陌生的男人說的第二句話是——“誰讓你摘下面巾的?”

  她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的面巾被林聽海拿走了,這一個月她都沒戴面巾,一時給忘了。

  她問他——“師父呢?是你把師父趕走了嗎?”

  從小,不管什么人跟她親近,第二天都會被帶走。所以,她只能養(yǎng)各種動物跟自己作伴。西湖里的魚、林間的鳥兒、草叢里的蟋蟀,甚至是床底下的老鼠、帳子里的蚊子……只要是活的,她都養(yǎng)過。她只想有個伴兒。

  這五年來,雖然師父對她很冷淡,但他教了她功夫,她一個人抱著“月下”坐在山頂看夜空的時候,第一次感覺到,有個人每天都在等她,她不是一個人。

  眼淚毫無預(yù)兆的流下,她跪在地上抓著他的衣擺,聲聲請求——“求你把師父還給我,我什么都聽你的……求求你,把師父還給我,你要什么我都給你……求求你……”

  他轉(zhuǎn)過身去,冰冷的聲音似是冰錐般敲打在她的心口上——“我要你的眼睛,你給嗎?”

  她聽了這話卻一下子止住了哭聲,抬頭笑了——“好?!?p>  他扔下一句“把她帶走”,快步離開了,似是再不愿看她一眼。

  她一連三天沒吃沒喝沒睡,此刻放下心來,立馬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又回到了她那個“老鼠洞”洞口的茅草屋,玉衡守在她身邊,告訴她說她憂思過重,意志力降低,傷了五臟,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

  她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問她——“師父呢?”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只蒼白的手掀起了門簾,烏炎走進來,端著一碗藥膳粥,在她床邊坐下,看著她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她盯著他傻笑。

  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邊,皺眉瞪她——“張嘴!”

  她乖乖的張嘴,吃下一口粥,下一秒?yún)s突然撲上去抱住他,咯咯的笑起來。

  他舉著碗僵了半晌,終于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張嘴卻罵她傻。

  自那以后,每日練功的時候,烏炎仍舊會罵她,揍她的時候也毫不留情??墒?,水鏡月卻似是認(rèn)定了他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似的,每次還能見縫插針的蹭著他撒嬌。

  直到她十二歲那年,她稀里糊涂的闖過了北斗七星陣之后,他跟她說,他要走了。

  她吃了一驚,問他要去哪里,什么時候回來。

  他說他離家這么多年,也該回去了。

  她怔怔的看著他,似乎很意外他還有個家。

  他伸手揉亂她的頭發(fā),笑了——“我就住在閑云島,有空你可以去看我?!?p>  閑云島,她十歲那年他帶她去過的,只是那是她只知道那里是舅舅的家,卻不知道那也是他的家。

  她低著頭,聲音有些低落——“好?!?p>  五年前,她十三歲,去閑云島的時候,他卻閉關(guān)了。她沒能見到他。

施陽子

之前寫烏炎的章節(jié),標(biāo)題是“道是無晴卻有晴”,陽子覺得這句詩很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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