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追憶

　　荊山不高，但山上多奇石，也算是山清水秀，鐘靈毓秀。

　　水鏡月站在一座尖尖的山峰之巔，看著東方升起的朝陽。山下有水，霧氣蒙蒙的，籠罩在一層金色的光暈里。

　　對面相隔不過數(shù)丈的山崖上，風(fēng)尋木盤腿而坐，斜靠在一棵歪脖子樹上，悠閑而愜意?？伤丝绦睦飬s一點都不愜意，視線時不時移到水鏡月身上，感覺她飛揚(yáng)的發(fā)梢就像撓在自己心上似的。

　　水鏡月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局促。他總是一派瀟灑自如的看自己丟臉，如今看到他如此緊張的模樣，她感覺很過癮。所以，他不開口，她也不著急。

　　他來中原一年多了，卻一直避著她，她不能說是不難過的。她也能猜出來，他從那個世外桃源出來，多半是為了五行石之事。而起因，應(yīng)該是閑云島上的陰陽棺丟了吧。

　　還是水鏡月先開口，她問了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你怎么取了‘風(fēng)尋木’這么個怪名字？姓風(fēng)是跟舅媽姓，‘尋木’又是什么意思？”

　　風(fēng)尋木的臉上卻是變了，摸了摸鼻子，道：“我是出來找陰陽棺的么，陰陽棺屬木，可不就是‘尋木’么？”

　　水鏡月自然看出他是在撒謊，笑了笑，“舅舅舅媽，還有島上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他們都還好嗎？”

　　“還是老樣子，暫時死不了?！憋L(fēng)尋木也知道自己不會說謊的毛病，斂了嬉笑的神色，道：“阿月，是我的錯，我不該躲著你的，對不起。”

　　水鏡月睜著眼睛直直的看著紅彤彤的朝陽，感覺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卻不愿閉眼——

　　五年前，她離開那座小島的前一晚，站在半月灣的黑色的沙漠上，看海上升起的明月。他就在她身旁吹著竹笛，說是給她送行。

　　她說——“這次離開，或許我就再沒機(jī)會回來了?！?p>　　他說——“這里也是你的家，隨時都能回來，誰敢攔你，哥哥幫你揍他?！?p>　　她笑——“阿晚，有些事如果不說，或許我再沒機(jī)會說出口了?！?p>　　他摸她的頭——“你說，我聽著呢?！?p>　　她仰頭看他的眼睛——“阿晚，我喜歡你。八歲那年，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p>　　他怔了怔，揉了揉她的腦袋——“我也喜歡你啊，阿月，比喜歡親妹妹還要喜歡。”

　　她笑了，笑出了眼淚，成串的淚珠滴落，閃爍著月亮的清輝，如同晶瑩的寶石，融入黑色的沙漠，消失了。

　　——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的。他自小就是個無拘無束的性子，他的夢想就是化成一道風(fēng)，化作一朵云，在這天地自由自在的翱翔。

　　當(dāng)初她喜歡上他，就是羨慕他的這份隨心所欲放蕩不羈?？墒牵惨驗橄嗤脑?，她這份喜歡注定無疾而終。

　　所以，她那么灑脫的性子，喜歡他喜歡了五年，卻不敢告訴他。直到最后分別，她才敢肆無忌憚的說出那份喜歡。

　　太陽升起來了，金色的光芒照在身上很溫暖，水鏡月伸了個懶腰，道：“請我吃飯吧，我現(xiàn)在都快餓——糟了！”

　　風(fēng)尋木見她一臉的懊惱，問道：“怎么了？”

　　水鏡月哭喪著一張臉，“我把小惠扔臨仙樓了，這會兒她醒來知道我扔下她跑了，肯定得拆了臨仙樓?！?p>　　“唐門七小姐唐小惠？”風(fēng)尋木也笑了，道，“是個不錯的朋友?！?p>　　水鏡月斜他一眼，人已經(jīng)飛躍下山，往江陵城的方向去了，“阿晚，小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傷了她的心，我可不饒你?！?p>　　風(fēng)尋木跟了上去，道：“她跟你說什么了？上次我們見面還聊得挺開心的，我還以為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p>　　水鏡月瞪了他一眼，總算是有些明白他風(fēng)流天下的名號是怎么來的了。

　　——或許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那份初戀，可是，從今以后，它就只是我腦海中的一段記憶，或許偶爾想起，還會有想要流淚的沖動。僅此而已。

　　***

　　江陵城，鄔臺巷。

　　往日這個時辰，臨仙樓早就關(guān)門了，不過今日，臨仙樓門口很熱鬧，那架勢，倒真像是要拆樓。

　　不過，惹事的并不是唐小惠。

　　門口站著的是江陵府衙的官兵，帶頭的自然是那位被委以重任的孫智。

　　昨晚，孫智帶人將整個府衙搜遍了，卻沒找到“琴鳳”的人。后來想起，琴鳳是臨仙樓的人，便帶人來要人了。

　　江陵城的青樓不少，臨仙樓算是比較特別的，這里沒有任何名門望族的支撐，而且，這里的姑娘不僅漂亮又多才多藝，同時也十分的傲嬌。

　　孫智敢到臨仙樓鬧事，不過也是仗著臨仙樓得罪了安順王一事，以為臨仙樓這次是在劫難逃了。加之有府尹大人的看重，他的膽子就愈加大了。

　　此刻，孫智正站在臨仙樓門口與秋林和冬凌兩人對峙。

　　孫智先是細(xì)數(shù)了一番“琴鳳”的罪行，什么毆打皇親啦，火燒衙門啦，之類的，他說得義憤填膺，完全沒有想過若是那位安順王知道他把自己的糗事滿大街的宣揚(yáng)，會不會直接先砍了他。

　　秋林聽他說完了，也不生氣，笑瞇瞇道：“孫大人是不是弄錯了，琴鳳姐一個弱女子，手不提肩不能抗的，哪里打得過王爺？更別提把一個大男人吊起來了?！?p>　　孫智一愣，撓了撓頭，也有些糊涂了，喃喃道：“是啊，那王爺一身肥肉，少說也有兩百斤了，琴鳳一個姑娘家，哪有力氣？”他雖這么想著，但一想到昨日彭大人拍著他的肩的情形，想到彭大人對他的信任，還有日后的飛黃騰達(dá)，也就顧不了那么多了。

　　孫智挺著胸，喝到：“啰嗦什么？！昨日衙門里百來人都看到琴鳳走進(jìn)了王爺房里，不是她做的還能是誰？快點交人！是不是找王爺認(rèn)一認(rèn)就真相大白了。”

　　冬凌聽了皺眉，她的脾性可沒秋林那么好，又想起那安順王自己沒用找不到兇手就往自家樓主頭上扣就更加來氣了，冷哼一身，道：“要人？有本事你往前走一步試試？”

　　江陵城的人都知道，秋林和冬凌這兩人都是會功夫的，一個人打十來個壯漢綽綽有余。孫智自是知道厲害，往后退了一步，陪著笑臉，道：“兩位姐姐，我也是奉命行事，何必為難我一個小人物？我們只是請琴鳳姑娘去衙門里走一趟，若她真是無罪的，彭大人難道還會冤枉她不成？”

　　他這話說得比之前有理有據(jù)多了，加之彭興作為府尹，在江陵城的聲望也高，周圍的人也跟著點頭，覺得走一趟也是應(yīng)該的。

　　孫智見大伙都支持自己，也有膽了些，往前走一步，道：“再說了，聽昨夜跟王爺一起來的侍衛(wèi)說，王爺昨夜的確是帶琴鳳回去的。若昨晚不是琴鳳姑娘，那又是誰？呵呵，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殺頭的！”

　　孫智話音剛落，就聽見頭頂傳來一個聲音——

　　“哦？欺君？好大的帽子。本姑娘怎么記得，大昭朝的君，是景平帝趙旭？安順王什么時候篡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