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初見

　　長孫熾與長孫晟雖為兄弟，又都在京有府邸，但長孫晟是將軍，大半時間在外地任職。

　　長孫熾也時常受帝命差遣外出，說起來，他們兄弟兩人已有五六年沒有見過面。

　　為此，長孫二姑娘出生到現(xiàn)在，與這位親伯父還是頭一回見面。

　　“正是觀音婢，觀音婢見過大伯?！伴L孫熾的聲音一落，不待高氏回話，長孫姑娘已朝前一步，再次行禮接話。

　　她年紀雖小，可言行舉止，卻極其規(guī)范端正，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長孫熾瞧著眼前這個明明只有五歲多一點，卻儼然像個十足小淑女的小姑娘，滿意之余不由升起一絲惡作劇的心里。

　　他瞄了長孫姑娘兩眼，忍不住出言打趣：“觀音婢，像你這般年紀的小姑娘，性子多半活潑跳躍，而你小小年紀，行事便如此一板一眼，就不怕有人笑話你古板木納？”

　　“回大伯，古語有云：無儀不成德，無范不規(guī)，小二年紀尚幼，正是應該好生學規(guī)矩禮儀的時候，若仗著年幼，便一味肆意，待許多不良習慣養(yǎng)成，日后想改就難了?！?p>　　“屆時不僅自己容易受人詬病，還可能給家里招來禍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觀音婢臨愿木納些亦不敢肆意。”長孫姑娘抬目看向自己的伯父，一臉平靜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好個兩害相權取其輕，好個鐘靈毓秀的小姑娘，三弟、三弟媳，你們好福氣！”

　　“外面天寒，咱們別站這里寒暄，先進屋，正好唐國公的夫人竇娘子也來了，弟媳可以好好和她們拉拉家常?！伴L孫熾先是一怔，緊接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開口道。

　　長孫熾相貌出眾，氣質不凡，雖年近六旬，看上去卻絲毫沒有腐朽老邁之感不說，反有一股形容不出的成熟和儒雅，這般無所顧及的放聲大笑，亦絲毫不損他的魅力。

　　好在身為他親兄弟的長孫晟相貌也不差，雖不如其兄那般俊美逼人，卻也英偉不凡，再加上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站在兄長面前，倒也不顯遜色多少。

　　長孫晟和長孫仁深知長孫熾的性格，對此絲毫不以為怪。

　　倒是長孫二姑娘今個兒是首次見自家大伯，眼見他僅因自己兩句話便笑得如此恣意，一時愣愣的有些回不了神。

　　長孫熾沒有再打趣小姑娘，他笑聲未落，便把過弟弟的手，引著弟弟一家人朝主廳行去。

　　此時主廳中除了他的妻子楊氏之外，還有兩位婦人坐在一起聊天。

　　其中一人看上約莫三十出頭的模樣，相貌端麗，氣質高雅，此人正是唐國公的妻子竇氏。

　　另一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歲的年紀，此人是楊氏的兒媳婦小楊氏。

　　楊氏聽得丫環(huán)來報，郎君帶著弟弟一家人過來了，她立即站了起來，笑著對竇氏開口道：

　　“三娘，我三弟一家人過來了，我?guī)合眿D到門口迎迎?！?p>　　她一起身，小楊氏也跟著站了起來。

　　“高娘子我也認識，我與你一同去迎。”竇氏微微一笑，也跟站了起來。

　　竇氏現(xiàn)年三十有七，大兒子李建成已有十七，只因保養(yǎng)得當，看上去不過三十上下的年紀。

　　三人剛走到廳堂門口，長孫熾一行也到了，大家自是免不了一番見禮。

　　又因屋內都是女眷，長孫熾和長孫晟和她們打過招呼后，兄弟兩人就相攜離去。

　　他們走了，長孫仁是晚輩，年紀卻不比屋內的女眷們小多少，自然也不方便留在里面，他打完招呼，就帶著堂弟長孫無忌和長孫無逸去找府中的小郎君們玩去了。

　　郎君們一走，屋內就剩四個已婚的娘子和長孫二姑娘這位年僅五歲多一點的小娘子。

　　竇氏第一眼見到長孫小姑娘的時候，只覺這小姑娘小小年紀，看上去便如此沉靜，心頭頗有幾分驚訝。

　　待她進了屋，見完禮后，便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到自己母親身旁，安安靜靜的聽著大人說話，既不胡亂多言，亦沒有半分不耐或者緊張不安的表現(xiàn)，就愈發(fā)的讓竇氏驚訝了。

　　竇氏乃真正的高門貴女，她娘家門庭極其顯赫，幼年之時更在皇宮中呆了一段不短的時光。

　　不管是教養(yǎng)禮儀，還是學識眼光，皆遠非普通女子可比。

　　一個姑娘的品行如何，她打過兩回交道便能摸出過七八分。

　　像長孫姑娘這般年紀，言行舉止和教養(yǎng)便如此眾的小娘子，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了。

　　“高家妹妹，你家小娘子小小年紀便這般安靜懂事，當真令人饞得緊，不知今年幾歲了？”竇氏比高氏大了六歲，兩人在閨中的時候雖不算特別熟悉，卻也認識。

　　大家都不是生人，見了面很快就聊到了一處，彼此聊了一會后，竇氏的目光就不自覺的落到了長孫姑娘身上。

　　“觀音婢啊，是三月生辰，過完年就六歲了?！备呤下牭酶]氏提起自家小閨女，眸中頓時掠過一抹驕傲，面上卻是不顯，微笑著接口道。

　　“還不到六歲，便這般耐得住性子，當真難得，一點不像我家秀寧，這丫頭現(xiàn)年都十一了，性子還野得很。”竇氏一聽，不由大發(fā)感慨。

　　“竇姐姐你可是過謙了，說起秀寧姑娘，整個長安城誰人不誰人不曉。

　　秀寧能文又能武，是無數(shù)貴女們心目中的楷模呢?！案呤下劼暡挥尚α似饋?，忙道。

　　“妹妹過獎了，秀寧這丫頭頑劣跳脫，哪有你說的這么好。”提起自家那個與一般閨秀大不相同的閨女，竇漪氏的眉眼間不自覺的變得愈發(fā)柔和。

　　嘴里雖在抱怨，可她眉眼間掩不住的笑意顯然是對這個閨女外分滿意。

　　竇氏可不是什么古板守舊、一心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愚昧母親。

　　這一點僅需瞧她所出的幾個兒女，沒有一個是庸才，便足以顯現(xiàn)她的不凡。

　　靜坐在高氏身旁的長孫姑娘瞧著母親與竇氏的互動，眸中不由對這位素未某面的姐姐升起了一絲好奇。

　　她年紀雖幼，卻并不認為女子只能一味學女德工容。

　　“二丫頭，有空的時候隨你母親一同去我家玩，你秀寧姐姐見到你，定會很喜歡你這么個妹妹?！备]氏瞄見長孫姑娘臉上神色，不由笑著道了一句。

　　小姑娘被人看出心事，俏臉微微一紅，頗有些靦腆的垂下腦袋。

　　“娘子，咱們家的幾位郎君和國公府的兩位郎君過來和你們見禮了。”就在幾位夫人說著閑話的當口，門丫值守站丫環(huán)聲音響了起來。

　　“趕緊讓他們進來?！皸钍弦宦牐﹂_口道，楊氏比竇氏大了八歲，同樣不是長孫熾的原配。

　　她嫁入長孫府已有二十余年，只生有一女。

　　因長孫仁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她個這繼母待繼子一家人不自覺的就多了幾分小心謹慎，不敢有半分疏忽。

　　楊氏的聲音落下之后，門外五個郎君很快走了進來。

　　其中兩人正是離去沒多久的長孫無忌和長孫無逸，另三人，有兩人年紀瞧上去差不多，都是八九歲的年紀。

　　一個身著寶藍色童袍，另一個身著白底暗紋的錦面棉服。

　　著寶藍色服飾的孩童稍稍偏胖，一雙眼睛骨碌碌的轉著，顯得頗為調皮，他便是長孫仁的兒子、長孫熾嫡孫長孫潛，現(xiàn)年九歲。

　　另外那名身著白色錦服的孩童模樣長得十分俊秀，雙眉漆黑如墨，雙目炯炯有神，一眼望去，仿若觀音座下的童子。

　　更為難得的是，他小小年紀，身上竟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沉穩(wěn)和貴氣。

　　他手里牽著一個三歲左右的漂亮小男童，這兩個孩子正是唐國公家的二郎君和四郎君。

　　高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眸中不由自主閃過一抹驚艷。

　　這般出眾的小郎君，在這滿地都是勛貴的京都亦十分罕見。

　　“二郎，帶弟弟過來和高家嬸嬸見禮。”竇氏的目光落在兩個兒子身上，彎眼微微一彎，笑著開口道。

　　竇氏與唐國公李淵成親至今，共育有四子一女。

　　長子李建成現(xiàn)年已有十七，次子李世民現(xiàn)年八歲，長女李秀寧已有十一。

　　三子李玄霸七歲，四次李元吉年方三歲，長子年歲已大，一般的走親竄友，竇氏自是不便帶他。

　　三子生來力大無窮，腦子又不太好使，平日里也極少出門。

　　長女秀寧前些日子隨她師父出了遠門尚未歸來，為此，竇氏今日來長孫府就只帶了二子和四子同行。

　　李二郎本就是聽聞長孫晟和高氏等人到了特意過來見禮的，為此，竇氏的聲音一落，他便帶著弟弟走到高氏面前，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道：“李家二郎攜四弟見過高嬸嬸?！?p>　　“潛兒見過叔祖母?！遍L孫潛也跟著過來和高氏行禮。

　　這娃雖然貪玩了些，卻也不是個是傻的，眼見李家郎君都過去行禮的，他自然也不會站著不動。

　　倒是長孫無忌兄弟之前已和眾人行過禮，他們進屋之后，只向各位長輩打了個招呼，就站到了一旁。

　　“起來，快起來，好孩子，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高氏連忙起身，將眼前幾個孩子一扶起，并將早已備好的禮物一一分發(fā)下去。

　　她目光落在李二公子身上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兩眼，這孩子這點年紀，便如此沉穩(wěn)雍容，也不知是如何教出來的。

　　“觀音婢，過來給哥哥見禮。”高氏分完禮物之后，又在心里感慨了一翻后，隨后轉目對身后的女兒道了一句。

　　“小二見過李家哥哥。”長孫姑娘聞聲站了起來，走到李家二郎面前，規(guī)規(guī)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禮。

　　話說對眼前這個首次相見的哥哥，長孫姑娘心頭也頗些好奇。

　　像李家二郎這般年紀，氣度便如此出眾的小少年，長孫姑娘長到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見得。

　　只不過良好的家教讓小姑娘很清楚什么事是自己該做，什么事是自己不該做的。

　　她心里再好奇，也不會盯著一個首次相見的陌生哥哥猛瞧。

　　至于李二郎，他剛進屋子的時候就注意到安安靜靜坐在高氏身旁小姑娘。

　　這小姑娘相貌秀美文靜，她有一雙烏亮澄靜的大眼，就那般目不斜視，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她母親身邊，非但沒有半絲呆板之感，反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貞靜文雅。

　　平日里甚少注意同齡女孩的李二郎不自覺的就多瞧了她好幾眼。

　　此刻聽得她用那軟糯清脆的聲音自稱小二，心頭不覺愈發(fā)驚訝。

　　他在家中同輩男孩中排行老二，大家都稱他二郎，在長輩面前很多時候也自稱小二。

　　沒想到眼前這可愛又貞靜的小姑娘也自稱小二，一念至此，他目中不自覺的浮出一抹笑意，伸手虛扶了一下：“長孫妹妹，不必多禮。”

　　長孫二姑娘順勢站直身體，抬目的時候正好撞上對方那雙灼灼生輝的眸子，心頭不由微微一跳，面頰亦不由自主的跟著紅了一紅，隨即斂目垂首，退到母親身后。

　　竇氏瞧靜靜瞧著這一對小兒女的互動，心頭莫明一動。

　　她認真打量了長孫姑娘幾眼，又看了看自家兒子，眸中笑意不自覺的愈來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