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的狀況不怎么好。
如字面意思所言,它被數(shù)道閃電劈中,頭上盡是焦皮爛肉。傷口一直延伸至七寸處,所受的傷勢比任云生要嚴(yán)重得多。
但一碼歸一碼,任云生實力不如蛇王,況且重傷在身,如此一來,兩方之間的差距又被拉回了最初的程度。
蛇王受此重傷,激發(fā)出它骨子里的野蠻本性,猛地張口就咬。從來沒有一次,它這么仇恨一只獵物,因此這一咬用上了十分氣力,只求能把任云生徹底的碾碎。
任云生左腳一踏,地面灰塵散開的同時,他已身在蛇頭的正上方。等蛇頭上昂,當(dāng)即提劍刺出,直取那只完好的眼睛。他快,對方更快。蛇王不敢怠慢彈出長舌卷來,兩方用的都是早就用過的老招數(shù),但相比之前,更要快出許多。
劍與長舌相撞,竟激起明亮的火光!仿佛金器交擊,爆鳴聲響徹不絕。任云生抖腕引劍,將力道卸去一邊。趁著舌鞭失去準(zhǔn)頭,一連遞出三劍,分毫不差地砍在同一處位置,硬生生地將之削去了小半截。
劍是好劍,可以說是頂好的寶劍,在蛇腹內(nèi)數(shù)個小時仍然毫無折損。但終歸用劍的人實力不足,發(fā)揮不出它百分之一的厲害。任云生能在剎那間連續(xù)砍出三劍,已經(jīng)是盡了莫大的努力。他見收效甚微,當(dāng)即仰頭后墜,落地退后數(shù)十米方才停止。
“墨種······墨種!”任云生心中焦急,只想著趕緊開啟那致命的狂暴狀態(tài)。然而這狀態(tài)本就是靠著虎形墜才能打開,沒了墜子后卻是怎么也找不到感覺。時間緊迫,不等站穩(wěn)他再次沖上前去。
雙方此時的速度俱都提升至極致,一呼一吸間再次轟然相撞。這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任云生動態(tài)視覺的捕捉,他只來得及感覺到自己身子一動,下一秒劍身已經(jīng)抵住了對方那顆碩大的頭顱。得益于蛇王巨量的元氣,任云生僅僅吸收了十多秒而已,就將體內(nèi)充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現(xiàn)下他元氣過盈,運用起來毫不心疼,基本是以平時三倍的消耗度強化自身。反倒是他的視聽二覺跟不上身體,待到視野清晰,耳邊風(fēng)聲礪礪,任云生驚回過神,人正被蛇王頂著來到了半空。
兩方甫一分離開,蛇王故技重施,張開了血盆大口靜待他乖乖落下。沖力耗盡,任云生急忙扭轉(zhuǎn)腰身,歪歪斜斜地落向一旁。哪知對方根本不是要再次吞他,正是等他舊力剛?cè)?、新力未生,來不及臨時變招之際出手。
這蛇端的是狡猾,但任云生比他還要狡猾。自從蛇王使苦肉計后,他再不敢小瞧了對方,見它張口便將計就計,佯裝著要躲避。蛇王想不到更深的層次,只道任云生再無辦法,巨口咬來時忽見任云生身形爆展,速度更快三分,一劍刺在了它頸間的鐵鱗上。
劍尖入肉幾寸,任云生借力蕩到蛇王后頸,大吼作聲,回劍狠狠地直插下去。這一劍再要不成,那他干脆自殺好了。四尺余長的劍身盡數(shù)沒入蛇王的頸子里,接著一扭一拉,血如泉涌噴了他一臉半身。
蛇王受此重創(chuàng),痛得縱聲怒嘯,但它體型巨大且無肢爪回援,只能瘋狂地扭動身軀,期望把任云生甩脫下來。任云生仗著對方夠不到他,一劍接一劍扎個不停。不求能把蛇王殺死,想且只想的是能補幾下就補幾下。他現(xiàn)在已全然忘記了任務(wù)幾何,性命怎辦,滿腦子都是不停地出劍、出劍,再出劍!
其實何止是他,戰(zhàn)到如此地步,兩方都恨不得除對方而后快,他們本是一個要吸收元氣,一個要完成任務(wù)。但現(xiàn)在都顧不得最初的目的,完全一副殺紅了眼的模樣。
鮮血奔涌不止,染紅了出劍者的身軀。蛇王雖屬森蚺,但它總歸是爬行類動物。血液中含有的毒素、病菌積年已久,任云生浸泡在其中,又無皮膚保護,等再有一時半刻毒素逼入體內(nèi),那時他便回天乏術(shù)。
也許等不到那個時候,每出一劍,任云生感覺自己的意識便越發(fā)模糊。他只道自己時間不多,想要告訴自己必須得想個好的辦法,但身體卻如斷了線的木偶般不聽使喚,機械地刺擊著。
一劍,接一劍,不知刺出了多少劍去,任云生開始看不清東西。視野內(nèi)昏昏明明,偶爾有亮色閃過,那是大劍映照空中銀電的光輝······再接著,他開始聽不見聲音,連蛇王的怒嘯聲也變得喑啞低沉······手上的力氣在變?nèi)?,刺入蛇王軀體越來越難,有幾劍在鱗片上劃過,扯出刺耳的摩擦。
任云生知道時候到了。
力量從不與信念、堅持等虛無縹緲的東西相轉(zhuǎn)移。他們的差距之大毋庸置疑,在最初的回光返照過后,向死亡滑落成了任云生唯一的路線。
他早該死了。在蛇王的腹內(nèi),他就基本沒了活路。即便險幸逃出,身軀被溶解了十之二三也離死不遠(yuǎn)。但他真的不想再死,所以拼命一搏?,F(xiàn)在堅持也堅持了,無畏也無畏了??v是死亡,他也無有遺憾了。
昏昏沉沉中,他感覺有一道白光在眼前炸開。照亮漆黑的同時,顯現(xiàn)出一棟宏偉莊嚴(yán)的殿堂。白石雕柱,青藤繞梁,古樸的樣式訴說著歲月滄桑。無數(shù)的人影站立在殿室前、廣場中,或有長須及腰,或有年少飛揚。人群之中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沖他投來視線。
那是一雙孤獨的眼睛,只一瞬間,任云生就被這種孤獨感所淹沒。
這人為什么會孤獨?他的身邊滿是人影,既然他們聚在一起,應(yīng)該彼此熟識。下一刻任云生明白了,這里的每一位,無不孤獨。
任云生移不開眼睛,盡管這只是一場他所認(rèn)為的幻覺。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只能默默地看著對方。兩人視線相交,熟悉感令他苦思冥想,他見過對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直到對方?jīng)_他露出笑意,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白光再次閃過,眼前的景象霎時扭曲,光影被極盡拉伸,他在以接近光的速度遠(yuǎn)離這里。等視野重新變得清晰,看到的依舊是蛇王那血肉模糊的后頸。
任云生閉上雙眼,拔出劍,另一只手按在蛇頸上。他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驚人的斥力自手掌貼合處迸發(fā)而出,下一秒,整個人被推向了更高的空中。
身在半空,風(fēng)聲,嘯聲,木折石碎聲四面八方涌入耳中。任云生張開雙臂雙腿,像要把這些聲響盡數(shù)擁入懷中。這一口濁氣吐出,再睜開雙眼,眼神已是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