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進(jìn)屋,瑾娘看班恬面色緩和,又親眼目睹王晴冷言冷語,恍然想起當(dāng)年王家老宅班恬被迫離開,隱隱覺得故態(tài)復(fù)萌,于是聲音柔和道:“夫人剛才,為何如此低聲下氣?”班恬從喉嚨里嘆出來兩口氣,淡然處之道:“瑾娘,我不是低聲下氣,我是能屈能伸,以屈求伸!我們剛來王府,不能過于招風(fēng),能忍便忍些,也免得王郎忙于案牘之際,還要為妾室之間的瑣事爭端煩心!”瑾娘歡歡一笑道:“也對!吃虧人常在,能忍者自安!夫人縱使一時吃虧,焉知日后不能以屈求伸?”班恬欣欣然一笑。
是夜,王莽滿臉疲憊回府,匆匆忙忙趕到北院,卻無意間聽下人們提及午后王晴造訪,心中急切跑到房中,隔著帷幕見班恬白衣勝雪,水袖如云,姿態(tài)閑適,不由而然小步上前,班恬一抬眼看到王莽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但還是被嘴邊不修邊幅的胡子出賣年齡,于是淡然一笑道:“王郎今日怎會回府如此之晚?”
王莽面露無奈道:“大司馬董賢與我積不相能,今日陛下派我與大司馬一起巡查細(xì)柳營,董賢知道我不擅長賽馬,故意像陛下建議讓我和他賽一場,盛情難卻,我不得不勉力為之!”班恬眼帶喜色,慌張問道:“東顛西顛半日,王郎一定筋骨散架,要不要妾幫王郎周身按摩一下?”
王莽坦然一笑:“你若愿意,我自然求之不得!”班恬緩緩一笑,手腳麻利蹲到王莽面前,拿捏力道揉了半晌,看王莽頗為享受,班恬好奇道:“當(dāng)今陛下,比楚莊王還愛寶馬嗎?”王莽緩緩睜開眼,實(shí)情相告“有過之而無不及!”班恬點(diǎn)著頭沒再說話,王莽跟著問道:“我聽月荷說,午后晴兒來過北院?”
班恬臉上有些尷尬,笑著道:“來過!”王莽焦急道:“她可有難為你?”班恬搖著頭說:“沒有,二夫人是來找大小姐,妾與她說了一些客套話,我們不常往來,也沒什么話說,后來便各自散開!”王莽打聽仔細(xì),又怎會不知王晴無事找事,但見班恬報喜不報憂,心中也深感安慰。
月色如霜,涼風(fēng)習(xí)習(xí),南院的樹木影影綽綽,房間里,王晴滿是憤怒,恨不能抑,穎玉看王晴心煩意亂,趁機(jī)道:“二夫人,奴婢跟了你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如此厚顏無恥的女人,前腳搶人夫,后腳還想籠絡(luò)大小姐,二夫人若不給她些顏色瞧瞧,她還真以為自己無人管無人問呢?”
王晴心里熱滾滾的,此時聽了穎玉的話,略有所思之后,嘆氣道:“夫人一向是個不問事的主兒,我是指望不上,大嫂嘛,她更不會為我說話做主,想來想去,也只有老夫人出面最妥善!”穎玉隨聲附和道:“是呀,老夫人最討厭那些狐媚子,專心迷惑不懂家務(wù),老夫人若知道咱們府如今便有一位,一定會火冒三丈!”王晴眼中閃火,心里開始合計明日如何添油加醋。
次日,惠風(fēng)和暢,天朗氣清,后院,王母橫躺在床榻上,精神十足地含飴弄孫,突然,王晴開口說道:“說來真是奇怪,最近府里無緣無故多了一筆開銷!”王靜煙一臉納悶看著王晴,王母泰然處之道:“哦!府中由你管賬,這筆開銷從何多出?”王晴一臉恭順回稟道:“回阿婆,這筆開銷是從北院那邊多出來的!”
王靜煙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北院那邊,長年無人居住,怎會好生生多出來一筆開銷?莫不是妹妹記錯了吧!”王晴開始叫苦道:“姐姐!妹妹自管家以來,睡不安席,食不甘味,妹妹如此認(rèn)真,怎會輕易算錯?”王母老成世故,笑道:“老身從未聽說過咱們府鬧鬼,既然開銷明確,晴兒,你總該去調(diào)查一下才是!”
王晴嶄然一笑道:“回阿婆,晴兒早去調(diào)查過,實(shí)際上,北院那邊住著一個女人,無故多出來的那筆花銷也花費(fèi)在那個女人身上!”王母吃驚道:“北院那邊,住著一個女人?”王晴見王母關(guān)心,淡淡笑著道:“回阿婆,的確如此,府中很多女眷都知道此事!”王母看著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王靜煙,審問道:“你也知道?”
王靜煙見王晴抖落出來,也不敢隱瞞,只好承認(rèn)道:“是!”王母搖頭嘆氣道:“好呀!從前你對我無話不說,如今看老身越來越老,也跟著旁人欺負(fù)老身糊涂!”王靜煙趕緊承認(rèn)錯誤道:“阿婆莫惱,靜煙藏著不說,一來不知那人底細(xì),二來夫君一直未曾提及,我們也不敢貿(mào)然打擾!”
王母憤怒道:“打擾?既然大家住在一個府上,低頭不見抬頭見,虧你還是大家閨秀,就打算一直相安無事,視若無睹?”王靜煙不敢說話,王母扭過頭來吩咐惠秋道:“惠秋,去北院請那個女人過來!老身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個什么貨色,迷得莽兒成日圍著她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惠秋答應(yīng)一聲,下去去請。
王晴看著惠秋出去,更是添油加醋道:“阿婆有所不知,那女人底細(xì)不明,前日,我去北院看她,她表現(xiàn)得恭順有禮,可轉(zhuǎn)而,便在枕頭邊上向夫君告我的狀,此人前倨后恭,賣弄口舌,阿婆若不教訓(xùn)教訓(xùn)她,以后家宅怎能安泰?”王母揪然不樂道:“好一個遇事生風(fēng)、挑撥是非的女子,老身倒要會會她,看看她是如何伶牙俐齒!”王靜煙看著一臉生氣地王母,轉(zhuǎn)眼看著得意洋洋的王晴,不由得感到擔(dān)憂。
北院里,班恬一絲不茍練著字“天下無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取之眾白也?!室员娪聼o畏乎孟賁矣,以眾力無畏乎烏獲矣,以眾視無畏乎離婁矣,以眾知無畏乎堯舜矣。夫以眾者,此君人之大寶也。”突然,惠秋臉色帶怒而來,班恬意猶未盡地放下毛筆,看著不速之客,問道:“什么事?”
惠秋一眼望去見班恬靜如處子,神態(tài)婉約,忽然噎住道:“三夫人,老夫人請你到后院走一趟!”班恬心有疑慮,但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頭,滿腹疑慮跟著惠秋穿花度柳,終于來到后院,惠秋面帶懷疑重新看了一眼班恬,班恬不解其意,心中悶悶跟著走了進(jìn)去。房里,王晴與王靜煙面色嚴(yán)肅,王母老氣橫秋地看著緩緩走來的班恬,突然,王母冷冷笑道:“你便是那個迷惑莽兒的女人?”
班恬站在原地,進(jìn)退不得,緩緩開口道了一聲是,王母呵呵一笑道:“老身視物不清,實(shí)在看不出你哪里吸引人!”王晴煽風(fēng)點(diǎn)火道:“阿婆,咱們身為女人,自然不會被她迷惑,可人家有的是手段,尖嘴利舌、彈琴論賦,人家是無所不會、無所不能!指不定以前是在秦樓楚館倚門賣笑也說不準(zhǔn)?”
班恬見王晴一而再、再而三出口傷人,滿心怒火,言辭激烈道:“二夫人休得胡言亂語!妾與二夫人只有數(shù)面之交,妾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妾敢擔(dān)保二夫人一概不知!二夫人出生名門,想必應(yīng)該知道‘欲勝人者,必先自勝;欲論人者,必先自論;欲知人者,必先自知?!蛉耸裁炊疾磺宄?,便僅憑一己之思,給妾?dú)w門分類,妾私自以為,二夫人過于武斷!”
王晴面色坦然道:“厚顏無恥,巧舌如簧!”班恬挺直身體死死瞪著悠悠作態(tài)的王晴,王母生氣道:“好一個巧言令色的女子,抬起頭來,老身倒要看看,你究竟長得怎么樣?難不成比西子還要美上三分嗎?”班恬一直低著頭,此時被王母一說,不好繼續(xù)低頭,只能慢慢抬起頭來。
王靜煙冷不丁一瞧,眼前的女子容貌俊秀,姿態(tài)嫻雅,再對比那些柳陌華花街的娼女,戴花抹粉,站門迎客,頭上戴得金翠耀目,身上穿得羅綺飄香,一身素衣淡妝的班恬不知超出她們多少倍,王母眼神一向不好,此時只瞧個大概,于是譏諷道:“長得也算平庸,究竟哪里值得莽兒傾心?”
王晴笑著附和,王靜煙自覺不好,勸道:“阿婆,既然夫君帶她入門,那便視她為一家人,阿婆何苦讓夫君心中不暢呢?”王母哂笑道:“怪不得從前你管府時,家中亂象叢生,而晴兒接手以后,府里才循規(guī)蹈矩,追根究底,還是夫人過于仁慈!”班恬心中顫顫站在原地不動,王母突然微笑道:“我們王家的兒媳不能不辨菽麥,惠秋,去把昨日那碗黑胡麻白胡麻摻雜在一起的胡麻端來,讓三夫人好好挑揀挑揀!”
惠秋答了一聲,下去準(zhǔn)備,班恬目光如炬看著和藹慈祥的王母,想著當(dāng)初兩人秉燭夜談,而今王母視物不清,認(rèn)不出自己,感慨至極,轉(zhuǎn)眼,惠秋端上來胡麻,小心翼翼遞到班恬手中,班恬嘆了嘆氣,一絲不茍?zhí)魭饋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