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救人要緊

　　畫室的地板懸空，終于無法承受弱水的侵蝕，散碎滾落進(jìn)了水中。

　　陳夏問：“喂，尋夜雨，你會游泳嗎？”

　　尋夜雨回答：“這是弱水，沒法用來游泳，你掉下去就會沉底，而它是沒有底的，于是就會一直墜落，直到失去自我存在感，成為這個陣圖中的一個部分。假如陳如真愿意的話，就會像對待但他林那樣安置你的魂魄。這是陣主的能力。也是八陣圖的可怕之處。很少有人見識過，還能離開的。你真以為它是傳說故事里那幾塊岸邊擺著的石頭嗎？”

　　陳夏聽著就是一陣背脊發(fā)涼。瞬間明白了這個地方的可怕，若說既視感，就很像是封神演義中的十絕陣那樣，不小心進(jìn)來的人，會化為陣的一部分。這是最殘酷的死法。只是因?yàn)樗约簩?shí)習(xí)生，總覺得老大不會不管他，所以有恃無恐，但對于別人或者別的超自然存在來說，陳如真和八陣圖就是恐怖的代名詞吧？

　　陳夏突然感覺到了地面震動，失去了重心，他想要拉住什么。但只是僅僅勾到了朽爛地板的邊緣。

　　“我擦，這么坑爹的？我不會水！”陳夏攀著地板邊緣，悲憤的想著，然而這時候，他感覺自己校服口袋里有了一陣震動。他想起來，那似乎是他的平板，由于是mini尺寸的，所以他勉強(qiáng)能塞進(jìn)了自己的衣袋里，難不成，這時候陳主任又來消息了？他現(xiàn)在正在危急時刻，也沒空FACETIME。

　　尋夜雨站起來，走到了陳夏攀著的那條邊緣，依然牢牢握著自己手臂，說：“別怕，陳如真回來了，他會打開門讓你出去的。你好自為之?！?p>　　“喂喂，你都不肯伸手幫我一把嗎？這遺言的口氣是鬧哪樣？”陳夏這時候已經(jīng)四肢用力，努力的爬上了半個身體。

　　尋夜雨無法伸出手，只要伸手去碰觸，他就會吃掉陳夏的靈魂。脫胎很貪婪，它什么都吃，自從醒過來之后，就需索無度，渴求著一切能量來恢復(fù)自己?？?fàn)帲路鹩肋h(yuǎn)沒有盡頭。

　　尋夜雨仰起臉，看著天上孤月，表情逐漸平靜下來，仿佛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的命運(yùn)。

　　他看到陳夏正艱難的企圖爬上來，突然笑了笑，好吧，臨走之時，有人見證，也算自己沒白犧牲。接著，他未做任何掙扎，從陳夏身邊縱身而，投入了弱水之中。

　　“尋——夜——雨！你要鬧哪樣??！”陳夏眼睜睜看到他落下去，就好像約翰·康納看著《終結(jié)者》里T800掉進(jìn)巖漿。

　　陳夏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充滿了一種怒其不爭的悲憤情緒，這個家伙，年紀(jì)輕輕，伸手了得，還長得帥，三觀目測也還是正常人，難道進(jìn)來陳主任的套路里，是為了尋死？簡直荒謬??！這可不是解決方法！

　　他只是想救人，不及仔細(xì)思考，半個身體前探，下意識地奮力想要拉住某個高墜自殺的中二少年。

　　本來他只是打算抓住那家伙的胳膊，但這種姿勢很難把握分寸。于是好巧不巧的，他的手掌一把撈住的是尋夜雨的手腕，他身子又重重的一墜，尋夜雨的掌心劃過，就要滑下。他在意識反應(yīng)過來就牢牢抓住了這人的手掌，陳夏自己也身體不穩(wěn)，再也沒力氣維持姿勢，跟尋夜雨一起掉了下去。

　　陳夏想：“好吧，得了，也算有難同當(dāng)？”

　　陳夏心念電轉(zhuǎn)下，冰冷的水面已經(jīng)瞬間吞沒了他的身體，掉入水里的時候，那刺骨的寒冷和遇水下沉的恐懼，讓陳夏一個哆嗦，他很怕水也怕黑暗，但他死死的抓住另外一個人的手。尋夜雨手心里那塊奇怪的玉似乎不舒服的動了一下，陳夏感覺手心癢癢的，妖玉“脫胎”是不是想吃了他呢？

　　陳夏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緊緊握住那塊玉——無論什么東西都不準(zhǔn)出來！給我回去！

　　在誰都沒看到的角度上，尋夜雨的金色心印又一次發(fā)出了光，比之前的更加通透光明。仿佛因?yàn)樾螒B(tài)變得簡單，而更加蘊(yùn)含了束縛之力。接著，陳夏手心癢癢的感覺消失了，脫胎似乎沒有攻擊。

　　“咦？這么乖？”

　　時間空間仿佛都是凝固的。再也看不到前后左右上下。陳夏在水中漂浮著，仿佛漂浮在黑色的宇宙中。一個太極圖印正在黑暗中旋轉(zhuǎn)，慢慢的形成，而在印記四周，若隱若現(xiàn)的細(xì)細(xì)絲線，牽引整個浮華境的生息和輪回。出浮華境的每一寸細(xì)節(jié)和存在感。浮華境所有的虛像，都是這個東西造出來的，它無比巨大。這一刻，這片黑暗的水域才是這個結(jié)界的真相。

　　須彌芥子，萬物始于奇點(diǎn)。

　　沒有東西南北前后左右，沒有時間，沒有彼岸，所以沒有誰能辨認(rèn)方向，打開缺口而逃走。

　　這是很精妙的空間禁制，無比復(fù)雜但又很直接簡單，只是，這是個殘缺的東西。被誰打碎了，剝離出來，所以它僅僅只能產(chǎn)生這樣規(guī)模的幻境，僅此而已，不會生克變化，只有一個季節(jié)。唉，本來它是多么玄妙的一件寶物呢。是她最鐘愛的一件了……可惜。

　　陳夏不知為什么突然就不害怕了，剛才溺水時候的恐懼，在看到這個圖印之后，仿佛煙消云散，只剩下一種安然和親切感。好像很早很早之前，他就看過類似的東西，那是一個簡單的，原始的力量源頭。力量的規(guī)則，從一開始，就在這兒，只是看你是不是會使用?？匆谎劬托辛?。對你來說都不是困難的事情，對不對？

　　——還記得怎么做嗎？

　　陳夏若有所覺的，而就像他被迫的領(lǐng)悟到但他林給予的知識，看到這個陣的同時，他則像是久別重逢一般的，想起了它的來歷。僅僅只是某個圖的一個碎片而已。是什么圖來著？

　　陳夏皺皺眉，也來不及想太多，他抓緊了尋夜雨的手，有點(diǎn)擔(dān)心的感覺到手心里的脫胎在蠢蠢欲動。

　　人類是食物，哪怕是普通的人類，無論是生氣還是死氣或者靈氣都可以成為胎動的養(yǎng)分，脫胎是貪婪的，不知道滿足的，為了重新出世，它無視所有規(guī)則和道德。偏偏尋夜雨的靈識堅(jiān)強(qiáng)，一直都在掙扎，并不能輕易摧毀和破壞，因此就礙手礙腳。眼前這個送上門來的養(yǎng)分，脫胎再三要吃，都被宿主阻止，令它越發(fā)狂躁。

　　尋夜雨能感覺到冰冷的弱水包圍著他，他吃掉了惡魔之后，脫胎加強(qiáng)了胎動，企圖與他融合，并時刻告訴他，如果愿意的話，現(xiàn)在他可以用比他本身強(qiáng)大得多的力量，分開這片水域，甚至破壞這個陣圖——只要他肯放棄人類那微弱的意志，徹底依附于脫胎。但是，他不接受，這跟傳說中修士的奪舍別無二致，他不會允許這妖物得到他的身體！

　　他剛才對陳夏說的話有一半是騙人的。

　　他想留在八陣圖內(nèi)，不是因?yàn)檫@樣就會有機(jī)會，而是這樣一來，就算他真的被脫胎吃掉，成了它的肉身，八陣圖也能成為囚禁之地，陳如真應(yīng)該能最大限度的保證脫胎不會出世。他已經(jīng)很疲憊了，不想一直抗拒下去了，自從知道了自己只是一個容器之后，尋夜雨原先完美的世界崩塌了。他不是那個持槍驅(qū)邪的尋家少主。他只是一個被懸賞的妖物，一個人人欲得，奇貨可居的獎品。

　　也許他不反抗的成為脫胎，變成妖孽也好，豈不是就可以解脫所有的痛苦。什么東西還值得他留戀呢？

　　家人，朋友嗎？還是身為一個人類的尊嚴(yán)。

　　矛盾迷茫中，掌心的胎動漸漸的加強(qiáng)。

　　“尋夜雨！”

　　有人在叫他。

　　“尋夜雨！你給我挺住??！你不是這么容易就放棄吧？你剛出場不是很狂霸酷炫跩的嘛？”

　　一瞬間，尋夜雨感覺手掌像是被燒炙一般疼痛，然而痛覺……那是一種奢侈，被脫胎侵蝕的時候，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左手的存在。那里已經(jīng)被脫胎吃了。

　　而現(xiàn)在，他感覺到了陳夏緊緊攥住他的觸感。

　　“別放棄！我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