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幾個世紀(jì)的流淌后,朱漫忽的有了意識。
感知自外而內(nèi)滲入,布邊全身,而后凝為一柄利刃,猛烈刺入心臟。數(shù)張惡毒的畫面再次閃現(xiàn),回望數(shù)年來漫長的定格,痛感侵占著回憶,回憶更撕碎靈魂,逐步肝腸寸斷。
女人眼底昭然的厭惡,徒生刺骨寒意,頃刻深墜冰窟;無數(shù)張令人恐駭?shù)拿婺?,每每夢魘之時探訪,猙獰數(shù)次,驚醒已不類人間;那瘦如柴骨的身軀,入骨疤痕彌漫,如狗般垂尾乞爬,招人鄙棄。生銹的鐵鏈、無法打開的門鎖,葬送了那殘破而哀賤的自由,與之一生。
樁樁件件,總忘卻總憶起,總?cè)ゾ眩耗腔煦绲氖澜?,骯臟穢亂不堪,她卻向來侵浸其中,不能自拔。
緩緩睜開眼,刺入一片虛浮白光,甚感不適,不斷瞇眸回避,光卻了無邊際。適應(yīng)許久,方才將將看清幾許:
抬眼便是浮華,頂上紗帳纏滿金絲玉龍無他色,晃得那眼只剩一片璀璨;側(cè)頭瞥玉枕,純白無暇作瑩瑩,如霜如雪又如素;室中更無一處不堂皇,那桌那椅那長榻,更顯王圖霸業(yè)之碩果。
她緩緩側(cè)頭往外仰,一道模糊的人影漸行漸近,漸逼至,漸清晰,更清晰,清晰到絕望。
是人。
心間頃刻如死灰一般沉銷,盡是無力。
她分明死了,為何記憶卻不曾消亡,為何仍能看見人。
為何要讓她看見人。
已絕望到無力去恨、無力去惑,僵滯轉(zhuǎn)頭背身,以被掩身,瑟瑟蜷縮于內(nèi),尋一不見外物的黑暗角落,依靠于那,埋頭仰面?zhèn)饶浚p眼癡癡看著與黑暗對立之外的床梁浸于光內(nèi),褐色深木泛著柔光,梁上玉珠與柔光相鑒,不斷閃爍,刺得兩眼生疼,她卻始終不肯閃躲,不肯閉眸。許久,眼前已不能再辨物,仍呆滯,仍自封,仍無力,仍不肯清醒。
她仍不肯接受——她還活著。
只是若她看到的是人,便不能由著她。
只聽得方才那人發(fā)聲,打斷了她,連絕望都不曾應(yīng)允她許久:
“太子殿下!”
太子?
何來的太子?活便是活,死便是死,難不成囚于那處不見天日處以苦刑多年都不曾瘋魔,只炸了一次便真瘋了?當(dāng)是炸碎了飛起,竟也能活?
未等朱漫有所反應(yīng),遠(yuǎn)處那人一甩手中的拂塵,激動地?fù)湎虼策?,用帕抹著眼角?p> 此人皮膚陰白,卻又滿腮猩紅,雙唇欲滴血而下。靜室暗幕襯此妝容,十分滲人。
朱漫已然被此驚醒,了無倦困之意。便起身坐立,望向那人。
“殿下!您可算是醒了,奴才好是擔(dān)憂。這八十大板下,總算是死里逃生!”說罷,又抽搭抹淚,慘白的臉上驚現(xiàn)兩道淚痕。
如此舉動,若是嬌弱憐愛的姑娘所出,倒也應(yīng)景。只是如此陰柔奇特的男人這般,實(shí)是教人惡寒。朱漫不禁抱住那生寒的臂膀。
若早知醒來看見你這般奇物,我寧肯與世長眠。
那人卻仍不肯消停,又揚(yáng)起帕子,拔高聲音叫道:“殿下!您此次實(shí)屬膽大!平日里喜好美貌男子,四處搜掠、與之消遣,便也罷了,今日竟去招惹那天裕的二皇子!”言罷,那人又拍著胸脯,似感僥幸、劫后余生。
許是那太子一向如此紈绔不智。見朱漫未有回響,他雖心急,卻無言語,只是拿手絞著帕子,眼中略有指責(zé)地望向她。
掠奪美貌男子,還有……二皇子?此番情景,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莫不是在做夢?
雖是荒誕,卻自當(dāng)謹(jǐn)慎。朱漫仍未理清思緒,便狀作漫不經(jīng)心道:“重傷未愈,疼得我竟是記不清發(fā)生了何許?!?p> 卻見那人捻起帕子,痛哭流涕道:“殿下莫不是被打傻了,真真是可憐?!?p> 半晌,朱漫沉默看他。
凡事當(dāng)適可而止,方才長遠(yuǎn)。
這廝終是停止哭號,只是抽抽搭搭,看著好是委屈。
她已然滿臉不耐。再入人間,已是厭煩。恨透了人世虛浮。
小佑子見此方才識了時務(wù),緩緩道出其中原由:“昨日公主大嫁,盛辦國宴,各國使臣皆至。酒宴上,您許是醉了,因瞧著天裕二皇子長相俊美,便出言調(diào)戲,當(dāng)天夜里,您又偷綁了二皇子到東宮。幸得皇上及時攔下,只是天裕大怒,甚至揚(yáng)言要與我國開戰(zhàn),皇上不得已,便賜您八十大板,以消天裕盛怒。”
說罷,小佑子面上已是哀悸無助之狀,大失所望溢于言表。
朱漫驚嘆,竟有如此蠢鈍之奇人,莫不是成心尋死?倒給她留了禍患,真是晦氣!
搖落而衰
惎: 拼音:jì 1.毒害 2.憎恨 3.教導(dǎo) 4.意志;意向 5.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