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何謂愛情
夕陽已然灑下，紅色的跑道上有了些金黃，讓操場看上去有些溫馨的懷舊，但他們倆都在心里覺得這里比起當(dāng)年，看上去小太多了。
“我們曾經(jīng)在這里揮汗如雨，晨練的時候跑一跑，郁悶的時候跑一跑，被保安追著拿外賣，更要跑一跑了。”林如晤回憶起彼時情景，樂不可支，忽又想起另一件趣事兒，“你還記得我們剛?cè)ド洗髮W(xué)的那年夏天，那片小樹林后的田野嗎？那天我們跑瘋了！”
陳睦思索了一下：“當(dāng)然記得?！?p> 那是一個周末，陳睦、林如晤還有幾個新認(rèn)識的同學(xué)和朋友相約去野餐，就選在宿舍后面的樹林，不曾想這片樹林太郁郁蔥蔥，要找個舒適的地方落座都很困難。于是，一行人邊談天，邊向里走，看看有什么開闊的地方可吃午餐。
忽然，林如晤瞥到一眼波光瀲滟，好似一個藏匿在深林中的湖泊，她原以為沿著道兒就能走近它，沒想到，走了幾步，反倒再也瞧不見它了。過了好久，他們穿出樹林，居然發(fā)現(xiàn)一片一望無際的田野，綠色的海洋在他們的視野里起伏著。他們都被眼前的景色震懾，隨后又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興奮地不可名狀，瘋跑著，呼喊著、歡笑著。那時的天空是那么地藍，也許比起她后來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當(dāng)時的情景更像是夢境。
林如晤用草和野花編織了一個花環(huán)，大家都笑她幼稚，沒人愿意戴，她看到陳睦遠遠地坐在坡上，就跑了上去，將花環(huán)遞給他。他聽話地戴上花環(huán)，居然十分地協(xié)調(diào)，襯得本來就好看的人更加地明秀。他在草地上躺下，用手遮著陽光，瞇著眼睛，看著天空。林如晤在他身旁坐下，風(fēng)吹過，綠野婆娑，人影憧憧。
他說：“如晤，你也應(yīng)該躺下試試，這樣看天空的感覺真的不一樣?！?p> 林如晤也為此情此境所迷，就在他身邊躺了下來。天空，寧靜地那么有力。周圍，擺蕩的葦草像要用無邊的欣榮將他們淹沒。她心神搖曳，在地上滾了幾圈，陳睦不解地坐起身，問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想象自己從田野的這頭一直翻滾到田野的那頭！然后再滾回來！這樣，我就享受了整片田野！”說完，她停下，閉起眼，一會兒像熟睡了般一動不動，一會兒發(fā)出咯咯的笑聲。陳睦又躺了下來，轉(zhuǎn)過臉看著她，她是不是還在想象自己在無垠碧波中肆意翻滾，還是在無際海洋中歡暢遨游，抑或是在遼遠天空中縱情飛翔？他想知道，于是他又問：“你在想什么？”
林如晤睜開眼，側(cè)過臉，正欲作答，天地之間他的眼神卻讓她忘了想說的言語?；锇閭冩倚Υ螋[的聲音在接近，林如晤先從恍惚中清醒，急忙起身，陳睦卻一把將她拉住，把花環(huán)摘下，扣在她的頭上：“這花環(huán)這么丑，還是你自己戴吧?！?p> 午餐后，他們踏上回程的路途，林如晤在一旁的樹林中瞅見了一條分叉的小道。這條小道會不會帶他們通往那一汪極美的林中湖泊呢，她提議拐過去探尋一番?；锇閭円彩且猹q未盡，所以，紛紛響應(yīng)。
誰知走了一段之后，這條路愈漸幽森起來，樹木也變得超乎尋常地高大，不知是因為天色漸暗，還是因為縱深橫展的樹枝，四周的一切都顯得晦昧不明起來。眾人前后分散了，林如晤的同學(xué)在后面顫巍地喊道：“回去吧，這路不像是經(jīng)常有人走的，天也快黑了，不安全。”
林如晤無暇理會，她已隱隱感覺到這條小路的盡頭就是那驚鴻一瞥，她似乎都已經(jīng)聞到了那籍著風(fēng)飄拂而來的芬芳，她自顧自地扎進森林深處，又走了約莫十分鐘。蔭草、青苔和綠藤等植物像一條針縫的厚毯覆蓋了去路以及所有盤根錯節(jié)中的間隙，崎嶇嶙峋、濃密繁生的樹枝互相交織著，遮蔽了全部的日光，形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林如晤的膽氣萎縮了，她心虛地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只有陳睦跟在她身后，她問：“其他人呢？”
“他們看情況不對，就往回走了?！?p> “那你怎么沒走？”
“因為我有義氣啊?！?p> 林如晤報以一笑：“但我還想再往前走走?！?p> 陳睦兩三個跨步，就走到了她的前頭：“那就走??！”
林如晤回憶到這兒，看向還在身邊的那個人：“陳睦，可能我這一生再也遇不到比你更好的朋友了。”
聽到此話，陳睦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林如晤，你真的覺得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這么堅強的友誼嗎？”
林如晤與他對視著，又陷入了忘卻語言的恍惚。她勉強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一如她所認(rèn)識的他，從不直白地顯露心跡。
久違地，林如晤點臉紅心跳，只聽陳睦繼續(xù)說道：“我們年紀(jì)也不小了，面臨的誘惑也很多，如果我們之間真的走不到那一步的話，也許最后只能選擇相忘于江湖?！?p> 他的聲音在顫抖，那種動情沖擊著林如晤的心靈，竟讓她有些不忍。
“我不希望、也沒辦法接受那樣的結(jié)局，因為我實在是…”
“陳睦，謝謝你。”
風(fēng)撫起她的發(fā)梢，陳睦眼前的這個女人已不似舊時那樣清麗無雙，但她的眼眸深邃又閃熠，被冰凍的夕陽賦予了另一些光輝。
她說：“你說得對。從上次見面以后，我一直很想你，我不能讓你退出我的生命?！?p> 那一瞬間，他們一齊回到了躺在草地上看天空的那天，或許他們的情感因歲月的溫長而無法如初沐愛河那般轟轟烈烈，但艱難時的相伴、舉眉間的心動、隱藏的深情都在此刻活了過來，成就了彼此心中有關(guān)相愛的甜蜜記憶。
一件被寄丟的禮物在多年后不期而至，巨大的驚喜將眼前的所有齟齬都撫平了，林如晤對未來又開始充滿了勇氣和期待。她精心設(shè)計和變化著每堂課的過程，熱情和密切地關(guān)注著每個學(xué)生的動向，愈發(fā)詳盡地記錄著領(lǐng)導(dǎo)提到的細節(jié)和要求。她被鼓舞了，學(xué)生、同事還有她的母親都覺得她整個人煥然一新，不停地向外散發(fā)著樂觀積極的精神訊號。
一節(jié)課結(jié)束了，課堂反饋讓林如晤很是滿意。趁著課間，她向?qū)W生打聽陳睦約她共進晚餐的那家新餐廳。隔壁教室的老師忽然急匆匆地跑來：“趕緊看你的手機！”
林如晤在課前將手機調(diào)至了靜音，她劃開手機，多通未接來電，再查看簡訊：鄒源在校外被人重傷，正送往市第一醫(yī)院，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