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中央是一張鋪著秀雅餐布的桌子，式樣熟悉的茶點安安穩(wěn)穩(wěn)地擺列在托架上。破天荒地，三個組員聚在一起交談了起來。
凱文撥開擋在眼前的亂發(fā)，以便看清面前的兩位女子，一位風韻、一位清純，但都有倦態(tài)。他說：“到了前面的軟流層，預計可以提速250～300%。”
難得輕松片刻，海戈爾不想聊那些強加的限制，自顧自地感慨道：“有如此先進的觀測條件，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凱文心下詫異，他自認為從海戈爾率先嗆聲主持者的那句話中體會到了她內(nèi)心的不安，而不是奉獻科學研究的從容。當時一言未發(fā)的季橦鈴接上了凱文冷卻的話茬：“不需要太緊張速度，拒絕執(zhí)行任務是一回事，無法完成任務是另一回事?！?p> 她一語道明了關鍵，比起直懟同事和上司的舉動更符合恰當?shù)男惺逻壿嫛：８隊柌[起眼睛打量這個略帶怯生的女孩，問道：“像你這樣的小姑娘為什么要參與這種危險的活動呢？”
“對求知毫無興趣的人而言，任務失敗的處罰正好是折衷后的絕佳福利?！卑惭b在桌子底下的微型傳音機中冒出一句評判，是還在平臺工作的諾汀表達的。根據(jù)安全細則，他必須在風馬運作時清楚每個成員的動向，于是，他順道監(jiān)聽了公共場所的對話。
被一個孩童如此精準地挖苦，季橦鈴的臉頰刷地紅了，就像初熟的漿果，少女的羞愧是旁人眼中的美德，尤其是像凱文這般多情的男士。
他連忙解圍道：“小孩，可能沒有人教過你，別人說話時不要插嘴，對女士寬容謙讓，是基本的禮貌?！?p> “男士，”海戈爾雖也略感諾汀過于尖刻，但也看不慣凱文倚老賣老，“不要跟一個孩子較真，也是一種禮貌。”
機身突然顛簸，凱文穩(wěn)住海戈爾的手臂，以免她杯子里的咖啡濺出，弄臟她的碎花裙褲。
“9時30分，-78千米，撞到了金剛石?！敝Z汀把通報作為回復。
平穩(wěn)后，海戈爾悻悻得抽出手臂，將使用過的杯盤放至回收處，返回了駕駛位，凱文也緊跟著她就位。待他們都出去后，林如晤才走進休息室，拿起一個餐盤，夾了一塊點心，倒了一杯水，示意仍在忖量該如何自處的季橦鈴給諾汀送去。
諾汀看到一個托盤被不情不愿地往桌上一推，里面有榛子口味的蛋糕和清透的涼水。
“哦？”他沖著稍晚經(jīng)過的林如晤歪頭一笑，“謝謝拉！下次給我配果汁吧！”
林如晤第一次見他笑，脊背有點發(fā)涼。
凱文和海戈爾相繼匯報道：
“風馬狀態(tài)一切正常?！?p> “即將進入液態(tài)區(qū)域?！?p> “10，9，…3，2，1！”
“開啟隔離層，切換液態(tài)模式。”
風馬的鉆頭縮進，主機身兩側各開四翼，儼然變成了一艘小型潛艇的模樣，在洶涌的海浪里伏動。風馬的皮殼泛出一層金剛膜狀的隔離層，在巖漿和風馬外皮之間排出一段中空，第一次液態(tài)模式開啟成功。隔離層不僅具備強大的隔熱功能，還不停地向外發(fā)散大量氮氣以中和與它貼近的溫度。主控室內(nèi)的人員不可能感覺到巖漿的分毫威力，但就有兩三個人沒能控制住從取景的角度俯瞰這咕咚咕咚蒸騰的紅江中浮游著的小小工具，這極具沖擊的景象讓他們直冒冷汗，尤其是在提速也并不順暢的時候。與之爭斗的不僅是向上汩涌的阻力，更是在途中埋伏著的超濃密巖溶，風馬就像被摁住了頭似地要偏離原定方向，凱文和海戈爾不得不姿勢混亂地驅(qū)使這頭蠢驢回歸到正位上來。差了一點，沒有夠著凱文估計的250%的提速。
林如晤在搖籃般的晃悠中逐漸精神不濟，半寐半醒地在火焰中發(fā)起夢來。
那里，有一片澈藍色的大海，無邊無際，清澈見底。她在一葉舟子上漫無目的地飄蕩，海面上漸漸起了霧氣，藍天也陰沉下來，她就靜靜地躺著，在夢里繼續(xù)享受這恬靜又幽暗的睡眠，直到她的船擱淺在一塊小小的陸地上。
陸地不過方寸之間，邊沿朝中心緩緩隆起，盛放著一個樹枝堆搭起來的鹿頭，其上兩只雄偉的鹿角也是由枝干盤根聚結而起，鹿頭和鹿角幾乎蔭蓋了陸地所有的疆土。林如晤用槳撐離地面，劃著舟子繞著它轉(zhuǎn)了一圈，那兩只鹿角在每個角度都散發(fā)出不一樣的氣質(zhì)和磁場，是說不出來的肅穆和威嚴。林如晤仰起頭，定睛觀看它到底是如何搭建成的，居然從鹿角的枝節(jié)中間窺見了一幅幅斑斕的畫面，美好得勝過已然在夢境中的時空。
那是一座天空之城，綠野叢蓉，流水潺潺，城堡巍峨，閃亮如鏡。人們身穿白衣，面容璀璨，或在街井間行走，或在云層中駛船，笑如夏花。有陽光，有海，還有風！
林如晤不禁喃喃道：“陸海...風園...”
正要睜大眼睛，瞧個仔細，忽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你是…，是你？”
那只鹿頭開口說話了，樹杈交錯中的兩個黑洞像編織的眼睛一樣瞪圓了，直勾勾地看著她，像要把她吸進去。
林如晤驚了一跳，蘇醒時碰掉了一支遙控筆。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正午12點，-297.5千米，只不過睡了5分鐘，為什么卻像是個很漫長的夢。
除了季橦鈴聽到響動向她投來擔心的眼光，其他人都無動于衷，讓林如晤確定了這只是個普通的夢。
他們到了由硅酸鹽礦石為主構成的固態(tài)圈層，駕駛員們駕輕就熟，撤掉了隔離層，偶而有之的頓挫，成員也都習以為常。10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里，凱文和海戈爾交替操作，風馬也接管了兩次，終于在9月1日1點10分穿過了雷波蒂面，到達了東經(jīng)82.7°，北緯37.9°，余弦4.5°，-1000千米的目標點。
歡呼過后，林如晤說：“準備空間開拓?！?p> 接下來才是第二次任務最主要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