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缺憾
奧蘭坐在沙發(fā)下一口一口地灌著酒,見瓦那來了,便伸手問他拿藥。瓦那在沙發(fā)上坐下:“吃藥對你沒有實質(zhì)性的作用,你在違反植入的情感控制。早知今日...”
“她的特質(zhì)消失了,她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我愛的那個人死了?!?p> “你在騙你自己,她不過是戳中了你內(nèi)心深處最害怕的悲觀?!?p> “悲觀是惡罪的,是她種在我心里的,為了她,我曾不惜放棄我一生所求,但她卻不屑一顧,連一滴眼淚都不曾為我流下?!?p> “她愛你,她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她會做出那樣的決定有一大半的責(zé)任在我?!?p> 奧蘭就像被挑了筋般暴怒起來:“是,是你的錯!你明知道我從小就高看她,你卻跟她談情說愛?!轉(zhuǎn)眼還將她拱手送給別的男人?!又眼看著我像個蠢人一樣把她親手送回了風(fēng)園!”
他用手肘抵住瓦那的脖子,扼得他無法呼吸,又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要刺破他那對欺騙的眼珠。
“你是傻子嗎?不帶著紗蕾,我根本進不了風(fēng)園,碧雅懷了我的孩子也不愿透露風(fēng)園的方位?!?p> 奧蘭從出生到現(xiàn)在沒有人說過他是傻子,他迸發(fā)出一陣大笑,松開了瓦那,也坐到了沙發(fā)上:“我若不想當(dāng)傻子,就該殺了你,但在這之前,你到底為什么這么做?”
“林如晤就是個棋子,她什么都不是,你卻看不明白。棋手在風(fēng)園里,為什么不斬斷那只手,讓自己成為下棋的人?”
“所以,你利用你的兒子去攻打他母親的國家,帶著沃爾夫的手下?”
“沒錯,碧雅可以帶林如晤來這里,諾汀就可以帶我們?nèi)ワL(fēng)園。沒有了那些煩人的啟示、征兆和祭司,地球乃至宇宙的過去和未來就能由我們自己來書寫了!就是你、我、布其,我們?nèi)齻€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你說過漫游者的將來是我們的!人類的將來也是我們的!不過碧雅殺了個回馬槍,還會有機會的,我...”
瓦那的瘋狂與碧雅如出一轍,難道陪著一個瘋子太久了,自己也會變成瘋子?
奧蘭打斷道:“啟示不是因為石板才出現(xiàn),那只是一個媒介,你毀了石板,會有石盆、鋼板、動物或者人類來傳達!你怎么會幼稚到如此地步?!”
“那你就甘心讓所謂的超意志掌握命運?難道我們就沒有資格去明白真理?!”
“再聰明的青蛙也只是一只青蛙!”奧蘭怒吼,然后無力道,“又有什么資格妄議掌控命運?”他無奈地同意了林如晤的一個他最不想同意的觀點。
瓦那聽了,怔怔地問道:“是嗎?但如果你們可以造我,又為什么不可以造命運?!”
奧蘭瞬間清醒了,他的心像被重擊了一下。盡管瓦那出身名門,血統(tǒng)高貴,智力正常,與人相處無障礙,甚至還擅于交際,但他是器皿培育出來的孩子,只要他清楚自己是如何發(fā)源的,他就只屬于那個群體,那個群體里的所有人都在質(zhì)疑自己的生命。瓦那不在乎邦國,不在乎家族,不在乎人類的未來,甚至不在乎他自己,支撐起他人生論據(jù)的,就是平民布其亞、人造兒瓦那和天之驕子奧蘭在同一生存價值上的平衡。
“我們沒有不同,”奧蘭摟住了他的脖子,“你,我,布其亞,方舟上所有的人,都只是把銀河當(dāng)作子宮的孤兒而已?!?p> 瓦那沉默了,然后掙開他,拿起酒瓶,灌了幾口下肚:“我沒有要殺衍,我只是想助碧雅登基,這對我日后掌控或毀掉石板有諸多便利,我萬萬沒想到他居然穿過連石板能量都透射不了的牢籠,這也印證了他就是漫游者進攻風(fēng)園最大的威脅?!?p> 他坦白了,平淡地像在說道家長里短,令人毛骨悚然。
“至于紗蕾,她第一次‘回溯’的那天,我突然覺得身體彎曲,一看游戲在線時間與手表里顯示的不一致,我柱了一根拐杖沖了出去。走廊呈s形狀,宿舍外更是光怪陸離,混亂不堪。有人舉著手,又仰著頭,有人面無表情,但都倒退著走路。然后我看見紗蕾從宿舍樓跑了下來,行色匆匆,我想追上去,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體感半個小時左右,我又看到她跑了回來。忽然一下子,就像魂魄回來了,我又可以動彈自若了。那些記憶隨即消失了,出于職業(yè)的敏感性,我查看了備份,但我始終不確定那能力除了幫她處理些個人事務(wù),還有什么意味。所以,我得再測試一次,順便看看她的能力和那塊石板有沒有聯(lián)系。第二次,我也被牽動了,碧雅還是在諾汀山附近誕下了孩子,但我不在了,我沒有去過風(fēng)園,也沒有看到諾汀的出生,更沒有陪他成長,安頓好他的將來,跟紗蕾分道揚鑣前,衍也一直沒聯(lián)絡(luò)我,我邀請她去游船作為提醒,她卻出了意外,我感受到那時空重疊時,衍在海中的力量,卻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他,我查看了備份,才得知是我自己造成的,還被你察覺到了。第三次,她忘了風(fēng)園,卻在教室里‘回溯’了,我不明白她為什么還那么懷念英國,你忙著開發(fā)荒廢的科技,都快忘了她了?!?p> “被她牽動是什么感覺?”換了奧蘭有點神經(jīng)質(zhì)地問道,瓦那所述的細節(jié)讓他又處于極端痛苦的狀態(tài)。
“放過她吧,為了你自己的緣故?!?p> “我做不到,我一定要在她身上拼湊出我期待的憐憫?!?p> 瓦那立起身來:“就算是青蛙,你也不必選擇這樣的局面?!彼呀o奧蘭的藥放在了茶幾上。
林如晤被執(zhí)行判決的前一天,陳睦恰巧在漫游者述職。他在監(jiān)獄外探望她,她坐在書桌前,就像個女學(xué)童那樣望著窗外,陽光照進來白茫茫的一大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想起他們常在一起走著走著,她會兀自停下。那個拐角處有什么,是她經(jīng)常思考的問題,她在路口呆站著時,他總會問,你在看什么,但她總回不過神來,臉上的神色,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半晌,她會說:“我們走吧。”
這些事情好像就發(fā)生在昨天。在與林如晤經(jīng)歷的一切平常中,回想起來,一直有著隨處可尋的不尋常。
陳睦一直在門外站到深夜,清晨,布其亞帶人來了,他向她示意過后,便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