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汀與那個神秘人相約,一旦救出林如晤,就去地球紀年的2058年匯合,那是末日前關鍵十年的起點。他們抵達了空無一人的07號沙漠探索者基地,然后各自回各自原來的房間里休息。第二天,上雪來了,她從風園出戰(zhàn)直接逃跑到了她能出力的時空。又過了幾天,07號基地22組的成員來了,缺了已故的兩個人,接著又多了一些其他組的協(xié)作者。半個月后,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了一些1到20 組的熟面孔,再后來,生面孔的比例增加了,他們是從其他基地來的協(xié)作者和漫游者。
07號探索者宣布獨立,成立地球護衛(wèi)組織,為首者是陳睦。漫游者的內(nèi)部被三方勢力撕扯,甚至都顧不上分支的叛亂。王德夫人率領的旅行者和吸納的新部一起壓制了漫游者的軍隊,沃爾夫?qū)④姺吹故亲钪矣诼握叩?,他號召收編和未收編的漂流者一致力撐漫游者,攪進了亂局。有很多從接集體上逃逸的漫游者和不愿意替漫游者賣命的漂流者投奔了地球護衛(wèi)組織,陳睦索性收歸了十幾個探索者基地的余部,免得他們失去了體制的約束后在普通人類社會中散布信息,引起恐慌,先前與探索者有過合作的地球官職人物也有諸多慕名而來的。
不多久,所有探索者基地都在治下穩(wěn)而有序,就像王德座下在時的光景,只不過已改弦易幟。
陳睦看上去與林如晤在小賓館里逃開他時并無太大差別,就是清瘦了一些,她在會上認真聆聽了他的發(fā)言,還是像過去那樣邏輯清晰、情緒內(nèi)斂。
會后,諾汀拿出林如晤以前一直佩戴的項鏈,上面還串著那粒紐扣,那是他撿回來的?!拔仪袛嗔送綌?shù)據(jù)的設置,雖然也沒有人想要繼續(xù)監(jiān)控你,不過戴上這個你才能正常參與事務。”
林如晤接過鏈子:“真可笑,以前人人爭奪我是因為能力,現(xiàn)在人人摒棄我也是因為能力。以后我還能做什么,寫稿子?管后勤?”
“你想想陳為什么要做到這一步,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只不過是有人不甘心罷了?!?p> 諾汀從小就睿智成熟,如今他白發(fā)蒼蒼,更符合教訓人的氣質(zhì),林如晤噤聲,默默地戴上了鏈子。不能“回溯”后,她又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另一項功能,她開始預見,她看到未來是一片平和與繁榮,起初她以為這只是她想像中的愿景,后來上雪告訴她,這可能是更原的神經(jīng)細胞還存留在她腦神經(jīng)的粘連處。
她們聊起了更原。林如晤靜靜地聽上雪訴說著他們虛無縹緲的精神戀愛,她想起那天盛宴中更原的眼神是那么真實的情動,他在懷念與上雪相愛的那場婚宴,林如晤和衍的婚宴。只可惜,她把他唯一的遺物——那封信帶去了風園,雖然那時上雪相伴她左右?guī)浊?,她卻從來不知道她與更原的淵源。
林如晤承擔了文案部的工作,有時她也會查看未來的畫面,雖然這種事依托時光機就可以確認,但防范末日,雙重保險不算是過多的謹慎。
她與陳睦不常碰面,即使見面了也只寥寥幾句,僅限于工作。她聽說他和李珊嵐結(jié)婚了,但她從沒在基地里遇上過他的妻子,她是不是還在某個“路口”鎮(zhèn)守呢,她沒問過他。
李東美的忌日,林如晤在墓地碰到了陳睦。他難得地跟她說起一些以往的前事,他說他很后悔在她離開的那幾十年中沒有經(jīng)常去探望她的母親。
“因為你的媽媽說,你一直不回家是因為她總喜歡麻煩我,惹你不高興了?!?p> 林如晤涌出了眼淚,她違規(guī)駕駛時光機回到了離開家的第三天。林如晤走進家門,看到她的母親正在廚房里哼著歌兒,做著飯,等著女兒的歸期。
熟悉的聲調(diào)問道:“你怎么這么快回來了?事兒都忙完了嗎?”
她不能再控制情緒,趴在李東美的懷里放聲痛哭,李東美不明就里,只得拍拍她的背,問她是不是跟一起旅行的男朋友吵架了。
林如晤哭得更大聲了,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那即將要三十多年見不到女兒的母親。
幾個簡單的菜式,親切又陌生的口味。吃完飯,林如晤躲進自己的房間,又痛哭了一場,然后沉沉地睡去。她做了一個以前做過的夢,她爬上鐵梯,登上站臺,和奧蘭在大橋上奔跑,在街頭嬉耍,吃冰淇淋,然后瓦那出現(xiàn)了,她記得瓦那要將她推入海中,她反手一擋,瓦那失去了重心,奧蘭隨著他跳入海中,生死未卜。林如晤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劇情無趣至極。她切換了頻道,一個超級英雄被兇獸猛擊,最后關頭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將刀插入惡獸身體,音響發(fā)出凄慘的轟鳴。她從座位上驚起,同事那化著精致妝容的臉蛋堆著驚訝:“怎么了?”
林如晤正坐在電影院里,她去學校遞交了辭呈,辦理了離職手續(xù),院長和書記例行說了幾句惋惜的話語,然后在回家的路上碰見了前同事,前同事力邀她去看一場電影。她看了一下電影的票根,是2018年的10月2日。怎么會這樣,為了避免與過去的自己重疊出現(xiàn)在同一時空,她特意設定了跳躍時間是從位于風帶中的漂流者基地出發(fā)的10月5日。這莫不是平行宇宙,但如果掉入了蟲洞,她會毫無覺察嗎?她猛然想起10月2日下午自己在家中聯(lián)系了奧蘭,那時他和瓦那還有布其亞在沙湖旁的小店聚會喝酒。
林如晤走出放映廳,點了一下手腕,果然出現(xiàn)了以前一直佩戴的腕表,她機械地撥通了奧蘭的通訊。奧蘭特意跑到木屋外接聽,他瞇起眼睛觀察林如晤周圍的環(huán)境:“你在做什么?”
林如晤聽到彼時奧蘭還未冷卻的聲音,答道:“在電影院?!?p> “也和我約會吧?!彼f。
“這幾天,我要參加一個同學會?!?p> 林如晤掛斷了通訊,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思考出一種可能性,現(xiàn)在的她是經(jīng)過數(shù)次迭代后的她,而循環(huán)的起點大概在那個混亂的夢里,她新有的功能“預見”很可能是未來那個她的經(jīng)驗在某一刻成為了現(xiàn)今她的記憶中的初始條件,是“回溯”的另一種表現(xiàn)。她不僅是算子,還是變量?!
如果夢里的某些場景是一度發(fā)生的真實,那在家中與奧蘭通話的林如晤就已不是與奧蘭一起吃冰淇淋的林如晤了,戴著紐扣的被瓦那推落的她極可能死在了海里,那是誰修改了她的命運?或是誰救了她?連接站臺和街頭的大橋又是什么?迭代由何伊始?“回溯”從何而來?她雖有尚且完整的記憶線,但自己還是原來的那個自己嗎?林如晤摸了摸脖子上的紐扣,她無法驗證也不想再思索。
她為李東美補辦了她缺席的五十五歲生日,宴請了李東美所有能聯(lián)系到的親戚和朋友。那些認為李東美是孤家寡人而疏于聯(lián)絡的親友,包括李珊嵐的父親,見到林如晤的排場后,立馬捧出笑臉相將逢迎。但李東美卻說,母女倆能清凈地多待會兒就是好。
李珊嵐沒有出現(xiàn)在宴會廳,她的父親告訴林如晤,她常常出差,神出鬼沒。那時的李珊嵐正供職于漫游者,她可能也不會再因為林如晤的闖入而獲刑。
林如晤收到了一條署名周環(huán)的簡訊,這名字來自于大學時期的一個女同學,內(nèi)容是邀請她去參加大學同學會。她都算不清畢業(yè)有多久了,除了陳睦,她不記得還有什么人,還有什么情分。她再三托詞謝絕,但經(jīng)不住對方的執(zhí)拗,無奈順從。
開了兩小時左右,到了下榻的酒店,老同學們侃侃而談,臉上裝著仿佛從未分別過的歡樂,紛紛夸獎林如晤跟讀書時比沒有兩樣。陳睦晚到了,他見了林如晤,難掩吃驚。林如晤對他的出現(xiàn)也同樣驚訝,但很快一笑,好像他們也像其他人一樣只是許久未見而已。陳睦從那時起就清瘦了,眼角在朝氣燦爛的面容中露出了陰霾。
飯桌上的敬酒和寒暄的溫情捂熱了一堆年過三十的心,大家都記起久別重逢的他們曾是多么地親密。林如晤在基地里不怎么關注陳睦,他的身份就是她的工作伙伴,李珊嵐的丈夫,而在這里,在此刻,他還是她的同學,她的朋友。
酒店的房間里,林如晤幽幽地睡著,她第一次夢見陳睦。他們還是大學生,還在樹林里郊游,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堅持去追尋那個湖泊,天黑了,她說:“太晚了,我們回去吧?!比缓?,他們就手拉著手走上返回的道路。
她流著淚睜開眼,看見陳睦坐在沙發(fā)椅上盯著她,把她嚇了一跳。
“你干什么呢?”
陳睦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似的,一言不發(fā),他的樣子讓林如晤感到害怕。她從床上下來,在他跟前,擺了擺手,他才回過神來。陳睦看到她醒了,怔怔地說道:“林如晤,我已經(jīng)瘋了?!?p> 林如晤想開口勸說,但他站起身來,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匆匆走了,仿佛多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林如晤發(fā)了簡訊給周環(huán),驅(qū)車回家了,她不知道陳睦只是離開了她的房間,還是也趁夜回去了,她覺得自己不該去過問,以免影響他以后的事業(yè)和婚姻,想到這兒,她心里的空洞感又增強了。
10月5日,李東美在餐桌上發(fā)現(xiàn)一個信封,里面有一張銀行卡,還有一封長信,她的女兒離開她了。
林如晤看了一遍居住了十幾年的房子,奧蘭·王德在來接她的路上。她默念,如果能找到我的話,就來吧,奧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