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生會的成員宣傳過后就離開了。
秋栢芊的視線追隨著程曦,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外,她才緩緩收回目光。
教室里仍舊一片吵鬧,所有人都漲紅臉討論,明壘高中風(fēng)云人物的影響力也可見一斑。
秋栢芊身旁的云子函這時才將目光停留在桌面上這張宣傳單上,他伸出修長漂亮的手指翻開傳單,隨后將視線投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雖然程曦也到此宣傳,但是說實話,秋栢芊并不打算參加什么學(xué)生會。一旦參加學(xué)生會,大概會有數(shù)不清的雜事要做,她與絕大多數(shù)渴望在家族面前賺的成績的學(xué)生不一樣,秋栢芊并不需要向秋少霖證明什么,她只有一個目標(biāo),就是在成績上超過程曦。所以參不參加學(xué)生會,僅憑她的喜歡。
但接下來還有學(xué)生會門下各個職能部門來進行宣傳,明壘高中的學(xué)生會職位分配與普通學(xué)校差不多,校學(xué)生會以主席團為領(lǐng)導(dǎo)核心,包括學(xué)生會主席一人,副主席若干人。在主席團以下設(shè)數(shù)個職能部門:宣傳部、組織部、學(xué)習(xí)部、實踐部、體育部、文藝部、衛(wèi)生部、生活部、紀律部等等。
這些并未激起太大的波瀾。
但當(dāng)文藝部門進行宣傳時,他們的部長袁月雪晃著一頭瀑布般的黑發(fā)踏進了A(一)教室的大門。
秋栢芊身后的男生嘀咕:“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所有的?;ㄐ2荻紒砹恕!?p> 按道理,其實像這樣的部門部長不來也是理所當(dāng)然,何況像袁月雪這樣清高的性格,應(yīng)該是不大愿意參與這樣的招新活動。但是所有曾經(jīng)看過袁月雪撲到呂澤軒身上那個視頻的學(xué)生則是下意識往呂澤軒方向看了一眼,心里也隱隱有了些猜測。
他們可能是猜測,但是秋栢芊可是篤定了。畢竟袁月雪還特意找過她,那么她大費周章到此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
不過很可惜,袁月雪沒有什么和呂澤軒接觸的機會。
她大致介紹了一下文藝部的職責(zé)范圍,隨后就帶領(lǐng)她的成員們離開了,但是離開時袁月雪的目光仍舊向呂澤軒這邊看了一眼,不過呂澤軒又沉浸在了小說中。
秋栢芊晚上回到寢室,看到李杏姚正在填寫報名表。
“我都不知道你原來對學(xué)生會感興趣?!鼻飽嘬氛f。
“沒什么興趣。”李杏姚說:“我已經(jīng)決定參加文學(xué)部社團了。”
“那你在填什么?”
“我媽說讓我報名……到時候面試的時候只要表現(xiàn)得糟糕一點,我想但凡有點理智的學(xué)長學(xué)姐都不會選我吧?!袄钚右β冻鑫⑿Γ皠e看他們這么大費周章的拉人,其實剔除掉不想要的學(xué)生的時候根本連眼睛都不愿意眨,我早就懂這種社會騙局了?!?p> “你干嘛突然說這么老練的話?!?p> 秋栢芊感覺李杏姚又開始碾碎她對未來的幻想。
“我只是說事實而已?!崩钚右u晃腦袋得意的說。
作為一位小說作家,李杏姚在不少沒用的地方下了苦功夫,所以這也就導(dǎo)致她雖然信息接收能力強,但是成績?nèi)耘f苦苦停滯不前。李杏姚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動作一滯,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忽然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
每當(dāng)看到這副模樣,秋栢芊就知道她的父母又打電話來了。
“喂,媽——”
李杏姚的緊張和局促與剛剛的得意揚揚完全天壤之別,秋栢芊不想打擾她,便轉(zhuǎn)身走出了宿舍。
閑來無事,秋栢芊干脆去公寓外的小超市里閑逛。
雖說是小超市,但實際也占了十分寬闊的面積,其實學(xué)校所有的商店面向的客戶并不針對那些上流人士,學(xué)校里像秋栢芊與王沛這樣因為家里有些小錢而來上學(xué)的人大有人在。而真正有錢的人是會請自己的私人廚師幫自己制作專門的小零食。秋栢芊倒覺得膨化食品才是人間真正的美味,這點她與家教十分嚴格的李杏姚常常一拍即合。
這時已經(jīng)接近十點,所有人幾乎都回宿舍休息了。
超市收銀臺處只有一個阿姨正打著哈欠看電視。
秋栢芊推著小車沿著貨物架閑逛。
但越走到深處,她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仍舊頂著厚厚劉海架著寬厚眼鏡的程瑤瑤背對著秋栢芊站在一個貨架前,她旁邊站了個高大的男生,卷卷的頭發(fā),優(yōu)越的側(cè)臉,一身熨燙的十分整潔漂亮的白色制服,秋栢芊萬萬沒有想到這位“鋼琴王子”云子函會和程瑤瑤有牽扯。
此刻他們似乎發(fā)成了一些爭執(zhí)。
“拜托你不要總是纏著我好不好?!背态幀幮÷曊f。
“我干嘛要纏著你?!痹谱雍b傻說。
“那你不要跟著我?!?p> “我只是恰好和你走了同一條路?!?p> “你!”程瑤瑤抬頭,咬緊下唇,似乎要生氣。但她很快自暴自棄的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去貨架上挑選物品,好像借此可以無視云子函的存在。
云子函卻抄著口袋漫不經(jīng)心跟在她背后,“誒,原來你喜歡吃這種東西啊?!?p> 他率先一步從程瑤瑤手中搶走了貨架上的膨化食品,然后在手中翻看:“真有意思,這就是貧民所吃的東西嗎?”
“你是不是故意要整我!”程瑤瑤幾乎要炸毛了。
她停下來瞪著云子函,似乎想通過眼神去表述出自己的憤怒,但是云子函忽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臉上仍舊是不咸不淡,甚至帶了些探究般的表情:“你,明明長了一張如此漂亮的臉蛋,為什么總是戴著眼鏡隱藏自己呢?”
程瑤瑤明顯被這樣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她猛地拍開云子函的手,語氣里甚至帶了一些憎惡:“請你停止這樣幼稚的行為好嗎?”
云子函不予置否般的扯出笑容:“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不愿意說么?”
“我為什么非要告訴你不可呢?”
“因為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啊?!痹谱雍坪醭冻鲆粋€略微有些得意的笑。
程瑤瑤腳步一頓,她抬頭,看著云子函,半晌說:“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p> “呵呵,一個貧窮人家出生的女孩擁有如此驚人的相貌,你覺得這件事一旦說出去,我想你會被不少人纏上吧?”云子函邁開腳步錯開程瑤瑤往前走,“我想你應(yīng)當(dāng)聽說過我們學(xué)校那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职?,朗清水。他雖然無法對那四位?;ㄏ率?,我想欺負你應(yīng)該是簡簡單單的事情。”
“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程瑤瑤幾乎要哭了。
“為什么呢?因為很好玩啊?!痹谱雍O履_步,轉(zhuǎn)頭看著程瑤瑤,臉上似乎帶有笑容,但是眼神卻冰冰冷冷,“你難道不覺得么?”
“你想怎么樣?”程瑤瑤低下頭。
似乎終于談到了話題的關(guān)鍵,云子函瞇起眼睛,說:“我要你當(dāng)我的奴——”
“大校草,你腦子進水了么?”秋栢芊忽然幽幽開口。
云子函和程瑤瑤同時一愣,轉(zhuǎn)頭看著推著小車從貨架后走出來的秋栢芊。那時程瑤瑤臉上的淚水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顧自從臉頰滑落,滴落在了地上。
其實秋栢芊也很猶豫,她覺得自己有些多管閑事。
但是那又有什么辦法呢,她本身就是個好多管閑事的人。
“你是誰?!痹谱雍瘑?,他好像問的還挺認真的。
秋栢芊覺得自己有些想吐血,她和云子函好說歹說也做了幾天的同桌了,沒想到這位校草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
“你管我是誰。”秋栢芊翻了個白眼。
“……所以呢?你剛剛一直在旁邊偷聽?”云子函說。
“偷聽?拜托,這可是公共場合,你自己旁若無人說的那么大聲,還怕別人偷聽。”秋栢芊理直氣壯地說。
其實她真的算偷聽,超市里似乎只有他們?nèi)?,云子函好像也特意選了超市的角落對話,但是很不巧,還是遇到了秋栢芊這個意外。
她本可以選擇轉(zhuǎn)身就走,但是總覺得放不下心。
即便云子函剛剛的話沒有說完,秋栢芊似乎也能猜到他接下來的句子。
奴,組個詞吧,奴才,奴隸,奴仆,奴役。等等,好像都是些違法的詞啊。
秋栢芊的視線更加危險,她的手掌也在暗暗使勁,已經(jīng)好久沒有動手了,難道今天要在這里大開殺戒?
但是云子函似乎并不打算和秋栢芊太過糾纏,他沉下臉,“不管你是誰,這都和你沒有關(guān)系吧。”
“怎么沒關(guān)系,我可是程瑤瑤的好朋友?!鼻飽嘬泛鋈环畔滦≤囎叩匠态幀幣赃叄话褦堊∷牟弊?,朝云子函投去一個挑釁的眼神:“我告訴你,欺負程瑤瑤相當(dāng)于欺負我,現(xiàn)在你還說沒有關(guān)系么?”
程瑤瑤愣愣看著秋栢芊的側(cè)臉,她手指間暗暗用力,臉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好像更多的是錯愕。
云子函看了一眼程瑤瑤,隨后轉(zhuǎn)身就走。
秋栢芊一愣,她感覺自己又被云子函忽視了。
除了呂澤軒,這還是第二個人給她如此強烈的憋屈感。秋栢芊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默念我佛慈悲,然后嘆了一口氣,見到云子函已經(jīng)消失在眼前,便緩緩放開了程瑤瑤。
但是程瑤瑤似乎并沒有感謝她的意思,轉(zhuǎn)身就想走。
秋栢芊一愣,她剛壓下去的怒火忽然又竄了上來。
她大步走到程瑤瑤面前,攔住她的去路:“你為什么一句話都不愿意和我說。”
“我和你沒有什么關(guān)系吧?!?p> 秋栢芊一愣,她說的其實也沒什么毛病,但是這種被莫名討厭的感覺讓秋栢芊十分生氣:“我剛剛幫了你?!?p> “我沒有求你幫我。”程瑤瑤抬頭,“你還要說什么嗎?如果沒有的話,麻煩讓我過一下?!?p> 如果不是看在程瑤瑤是女生的份上,秋栢芊可能真的一拳頭砸過去了。
她沉下臉,看著程瑤瑤:“喂。你不會是因為我上次掀了你的劉海所以一直記恨到現(xiàn)在吧?”
程瑤瑤一頓,她眼神復(fù)雜的看著秋栢芊的臉,似乎剛剛秋栢芊的話觸到她腦子里某根弦,眼淚忽然又落了下來,“我不是你們有錢人的玩具?!?p> “我……我沒有這么說啊?!鼻飽嘬芬姴坏门錅I。
她訕訕?biāo)闪耸?,心里的怒火頓時被這突如其來的眼淚澆滅了大半。程瑤瑤看也不看她,越過她就走了。
但是秋栢芊猶豫片刻,還是看著她的背影開口:“我沒有惡意,只是很擔(dān)心你?!?p> 但是程瑤瑤好像沒有聽到似的,徑直離開了。
秋栢芊已經(jīng)沒有買零食的心情了,她隨便拿了幾包零食,喪氣的走出超市。
這次她沒有往宿舍走,而是走到了離宿舍不遠的一片草地上坐下。
路燈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投射在她的身上,幾只飛蛾在燈火處纏繞飛舞,遠處似乎有剛結(jié)束社團活動的學(xué)生從遠處走來,但是又到遠處去了。
秋栢芊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不應(yīng)該管這些事情,是不是做錯了,每次她想要伸出手的時候,似乎總是得不到理想的結(jié)果。她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她趴在媽媽的腳邊,問她:“如果好人得不到回報的話,還有必要繼續(xù)做好人嗎?”
她本以為媽媽會給她書里常出現(xiàn)的標(biāo)準答案,類似于好人做好事,是為了無愧于心。
但是媽媽沒有,她似乎露出苦澀的笑容,說:“媽媽也常常在想,是不是好人做好事,就像是飛蛾撲火呢,燃燒了自己,什么也無法得到,甚至?xí)屪约鹤呦蚋鼔牡慕Y(jié)局。但是,總是無法停止,或許,只是為了填充隱藏在自己血液中的一種自私的滿足感吧?!?p> “我不懂?!鼻飽嘬氛f。
媽媽忽然落下眼淚:“我也不懂?!?p> 過去的回憶,太過苦澀,秋栢芊不知不覺鼻子有些酸,但是她沒有哭。
“你在干嘛?!焙鋈挥袀€聲音說。
秋栢芊一驚,猛地睜開眼睛,看見呂澤軒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他站在她前面,露出了頗為無語的表情看著她,表情似乎在說,大半夜不睡覺在這里發(fā)什么瘋呢。
今夜的月光被濃云遮蔽,但是秋栢芊還是看清楚了呂澤軒的臉。
她猛地坐在起來,呂澤軒卻挨著她坐下,“你好像心情不好,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我才沒有心情不好。”秋栢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呂澤軒看穿的。她將自己的臉埋在膝蓋之間,不想去搭理他。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好懂?”呂澤軒忽然笑道。
“才沒有!”秋栢芊皺眉。
“好好,你沒有。”呂澤軒嗓音帶著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秋栢芊覺得今晚的呂澤軒似乎比往常要溫柔。他忽然側(cè)過頭,恰好對上秋栢芊的眼睛,“不過,既然天色這么暗,偶爾也該坦率的面對自己吧?!?p> 秋栢芊一愣,但是奇妙的是,她聽懂了呂澤軒的意思。
一瞬間胸腔里的悲傷翻涌,淚水不受控制從她眼角滑落下來。她一驚,慌張別過頭,手臂擦去淚眼,大聲說:“我才沒有哭!”
說完就此地?zé)o銀三百兩了。
秋栢芊卻無法控制,呂澤軒也有些沒有料到秋栢芊的情緒會忽然崩潰。他頓了頓,只是看向遠處:“嗯,你沒有哭?!?p> 他的聲音清遠,像在遠處傳來,卻又輕飄飄落到秋栢芊的心中。
誰也沒有吭聲。
空氣中的溫度逐漸凝固,或許是因為夜晚的緣故,冷風(fēng)從遠處刮來,但莫名的,卻不感覺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