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之外的島國長崎,風平浪靜歌舞升平,沒有人知道,一場災難正在緩緩逼近。
長崎港口上空漂浮著淡淡的胭脂氣味,讓人浮想聯(lián)翩。
這個時代的長崎是一座風俗城市,城中開房島國是不缺女人的,長崎更是美女聚集的所在。
來自荷蘭、中國、英國、朝鮮等國的商人在離島唐人町聚集,離島是商人們的溫柔鄉(xiāng),每天都有來自全球的商人,在這里與日本歌姬留下一兩段動人愛情故事,有些已經(jīng)被編入了三弦,在日本國內廣泛傳唱。
入夜后,港口燈火凄迷,弦歌不絕。
德川家康統(tǒng)一倭國時,長崎便是對外貿易集散地,各國商人在此聚集,后來基督教勢力蓬勃發(fā)展,一度威脅幕府統(tǒng)治,幕府頒布鎖國令,將大部分商人驅逐出境,只留中國與荷蘭商人在此貿易。
盡管如此,長崎也是客商云集,頗為繁華。
這些商人在外奔波萬里,滯留此地,自然就產生了需求,有生理上的,也有心理上的。
有需求就有了市場。
夜幕降臨,來自關西鄉(xiāng)下,操著關西腔的藝伎們,將牙齒涂成墨黑色,嘴里散發(fā)著臭味,在商人間賣弄風騷。
陪酒陪笑有時也會陪睡,春宵一刻值千金,不過千金這個價位,她們當然值不了的。
倭國女人手藝傳統(tǒng)綿延千年,從隋唐至大明,明治維新后,少女們?yōu)榇蠛歪绕穑ツ涎笃床?,將辛苦所得寄回國內,換成堅船利炮,在甲午海戰(zhàn)中擊敗北洋水師。
當然,現(xiàn)在穿越者來了,歷史悲劇就不會再發(fā)生了。
朱由檢的野望中,倭國是要被征服的,大明人口繁密,需要開拓更多的海外殖民地。
不過這都是后話,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找到湯姆士。
唐人町西北旅館樓,李若璉和漕兵張劍席地而坐,一墻之外,鶯歌燕舞,撩人心弦,女優(yōu)雖姿色平平,然別有一番異國情調。
兩個大男人卻像凝固的泥像,在酒館中沉默不語。
榻榻米上擺放著清酒,秋刀魚,和一些叫不上名來的海鮮,因為擔心李若璉兩人不會日語,跑出去闖出禍事,趙千四讓他們不要下樓,派人每天送飯兩次。
李若璉張劍兩人如同被軟禁一般,每天都待在這閣樓之上。
趙千四乃是福建大茶商,家資千萬,樂善好施,唯一的愛好是良家少女少·婦。
父母當年給趙千四取名為趙千四的原因是要他牢記趙家的傳統(tǒng):
做生意交朋友就好,趙家鋪子茶葉利潤永遠不會超過0.4%
趙千四常年往返于大明與倭國之間,從事茶葉貿易,小本經(jīng)營,規(guī)模不大。
在趙千四的努力下,趙家茶葉生意越做越大,在長崎也算是頭面人物了。
李若璉不知道趙千四為何癡迷少女,老趙五十出頭,看人時總瞇縫著眼,像沒睡醒。李若璉一度懷疑這廝長期吸食鴉片,這個時代的鴉片并不是禁品,反而被很多人用來治病救人。
倭國菜肴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適合旅居江戶游僧或者龜孫德川食用。
對來自異國的李若璉來說,清心寡欲便是煎熬了。
實際上,自從走下永富號商船,來到長崎港地面,李若璉他們已經(jīng)十多天沒吃面食了。
倭國人不吃面食嗎?答案是肯定的,至少在17世紀,日本列島是沒有小麥種植的。
除了面食,豬肉在這里也是不存在的,倒不是宗教原因,因為此時倭國還沒有豬,準確來說是家豬。
明治維新以前,倭國人是不養(yǎng)豬的,高級階層只吃鹿肉。
此刻懷念河南火燒白切雞天津麻花襄陽牛雜面武漢熱干面岐山臊子面西安肉夾饃揚州包子南京板鴨全聚德烤鴨天津狗不理廣州八刀湯四川水煮魚湖南紅燒肉蒙古烤全羊。
李若璉是個吃貨。
來到倭國半個多月,據(jù)趙千四掌握的情報,湯姆士的基本情況是這樣的。
人在長崎,剛下福船,月薪十萬,畢業(yè)耶魯,父母雙亡,身高180,
這樣優(yōu)越的條件在倭國矮子中必然鶴立雞群,很容易找到,然而趙千四派人把長崎港口翻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
眼看茶船就要楊帆回國,李若璉心中越發(fā)焦急。
“李大人,趙老四出去兩個多時辰了,咋還不回來?”
“他去干啥?”
“逛窯子,找相好,”
張劍抓起秋刀魚,就了口清酒,咽了下去,濃郁的魚腥味嗆得他流出眼淚。
他想為鄉(xiāng)親父老報仇,李若璉許諾他,干了這一票,把湯姆士帶回大明,就帶他去殺韃子。
“老趙不會是馬上風吧!”
李若璉咀嚼著半生不熟的米飯,眉頭緊皺,沒有說話。
這次來日本,兩人搭的就是老趙茶船。李若璉付了十兩金子,算是船票。
在海上沒有遇見海盜,抵達長崎后,賄賂守衛(wèi)十兩銀子,才將兩人帶上離島。
李若璉眼中,灰不溜秋的長崎,就像是從青翠的大山大張著的腳趾之間滲出的軟泥。
海藻、污水的氣味,還有無數(shù)根煙囪冒出的煙霧,在海面上飄蕩著,繁鬧有比蘇州揚州,如夢似幻。
李若璉走下舢板時,抬頭望見遠處閣樓上一張張妖艷的臉,白花花的胳膊伸出閣樓向他招搖。
趙千四告訴錦衣衛(wèi),看中哪一個,價格都好說。
“李大哥,奸商不會去向那個啥奉行告密了吧?”
張劍對趙千四印象不好,他在漕河跑船幾年,一眼就能看出誰是奸商。
“告密?他沒這個膽!“
李若璉當然不是瞎說,在揚州上船前,李若璉便飛鴿傳書,將姓趙的底細稟告給了福建錦衣衛(wèi),他的家眷,這會兒已在錦衣衛(wèi)控制下。
若是李若璉這趟回不去了,趙千四也夠喝一壺了。
當然僅靠大棒是不夠的,李若璉還向趙千四承諾,若他能把這件事情辦好,以后福建往日本的茶葉,便由他趙家代辦,還可免除他家三年茶稅。
錦衣衛(wèi)給出的條件是豐厚的,當然也都是空頭支票,即便是崇禎答應,這個時代的東南沿海的茶葉貿易基本都是鄭家也就是鄭芝龍鄭成功他們掌控,趙千四不過是小角色,福建茶葉這么大的生意,全都給他他也不敢拿。
然而免除商稅,對這位福建茶商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畢竟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至少有幾千兩。
樓下傳來放蕩笑聲,中間夾雜著歌姬叫罵聲。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戌時了,唐人町內還是非常熱鬧。
街巷燈火如晝,行人如織,濃妝艷抹的日本歌姬手挽商人說說笑笑,不時有腳踩木屐,佩戴長刀的日本武士迎面走來,斜眼望向擁抱著本國美人的外國人,不知他們心中作何感想。
當然,倭人對此應該已經(jīng)適應,幾百年后,美利堅大兵登陸日本,在日本也同樣是左擁右抱,縱享齊人之福。
這個時代,外國商人雖然沒有后世美利堅大兵那樣的特權,但比普通日本認,還是要高出一等。
長崎奉行三令五申,本國武士不得對外國商人無禮。
武士雖然驕橫,然而對奉行大人的命令卻是非常遵守的。
黑夜響起婉轉哀怨的尺八,夢回盛唐長安。
三弦琴中,歌姬開始表演能劇,李若璉眉頭微皺,玄關外,細瑣木屐聲,很輕。
伸手摸向腰間繡春刀,朝張劍使了個眼色。
張劍舉起裝填好火藥的三眼銃,將食指放在扳機位置,警惕望向門外。
這次來倭國,沒有取得幕府頒發(fā)的通關文牒,老趙說過,在這種情況下,若被武士發(fā)現(xiàn),是可以被直接砍死的。
紙門被敲得砰砰作響,李若璉拎起繡春刀,埋伏在玄關外,低聲問道。
“老趙,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