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說書人口中的演義，街坊稚童所憧憬的另一方天地，或為錢財，或為將來；
如此這般，有著英雄俠氣，也同樣有著作祟魍魎，
而世人所期盼的結局，往往美好和善意。
在西塘，這里的江湖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位佘酒賴漢醉臥酒肆門前；
入秋微寒，借風吟著不知從哪借來的豪俠壯語，說著叱咤綠林后的百倍奉還；
打酒小娘戲笑著束子猖狂；
一腳蹬在醉漢身上，卻也手抖將客人酒水灑落門前杯中，醉漢雙手舉天，似有一場酒雨如沐甘霖。
一文人書生向街而行；
街中幼童嬉笑追逐，喊殺震天，路遇文人模樣，便齊齊駐足，執(zhí)禮相拜，文人謙和回禮，告誡幾句。
待先生遠走后，哄哄然又向街尾跑去，所經路人分讓開道路，看著，笑著。
這一片升騰民生景象一直延伸的盡頭，便是莫家，大將軍府邸。
宅院門前所處大街，依然民眾往來眾多，
只不過，無論是幼童，或是嬉笑、打趣過客，往往皆放慢腳步，正衣扶冠，緩緩而過。
府門威嚴，但更值得敬重。
以往，曾有文人帶頭路過而行拜禮，民眾紛紛仿效，
將軍府為此早已發(fā)過告帖嚴禁，但效果不佳，反而，特意者更多于從前。
直到莫家二公子橫空出世，擋在自家正在苦口相勸眾人的大姐身前，
帶著府丁出手打了幾個帶頭呼喊千歲的游徒之后，宅府才重歸清凈。
就這樣莫家二少爺算是與西塘民眾有了照面，茶余飯后，街頭巷尾也有了當日莫凡少爺“英武”身姿的口述相傳。
在此往后多年，莫凡的種種事跡便紛沓而來。
這一日，莫家“江湖”邊上。
莫凡坐在平臺岸邊，雙腳赤足在水中打蕩著，湖中泛起漣漪，一波一波向遠處散去。
大將軍立在其身后，看著莫凡的背影和遠處湖光泛起的層層夕陽余暉，似有所思。
“一年沒見，先去上香，是真的不想你爹？”
大將軍上前，蹲在莫凡旁邊，笑著責備道。
“這一年，所過之處哪兒沒點大將軍的故事，殺敵、行善聽得很多，一些個風月故事也是流傳甚廣?！?p> 莫凡笑著側頭看向大將軍說道：
“怎的？在這府門外面真就沒幾個知己紅顏，默默相盼著大將軍的神武人才？”
“沒有的事！”大將軍擺手蹲坐在莫凡身邊。
“可別聽人瞎傳，你知道的，對你娘我是一個從一而終的，赤子之心，天地可鑒！”
大將軍笑容微頓，瞠目說道。
莫凡轉身看著身旁父親的嚴肅模樣，微微笑著，看著他雙鬢已然摻雜的白絲，想著一年前還不至于如此多的模樣，心中卻也五味雜陳。
“就你這笑，說過多少遍了，真誠一些，走了一年江湖，怎就沒改了這毛病！看的讓人心里發(fā)毛，就沒多幾個面相忠義，背后插刀的人給你漲漲教訓？”
大將軍搖頭苦惱，笑言道。
“有啊，好幾個，還是你當年世交家的公子，那出手確實不一般，真真的是一些個江湖混子不能比的！”
莫凡收腿盤坐在大將軍對面，雙方目視，正經答道。
“吆，那感情好啊，當年那些個小子們，爹有些可是親自抱過的，來，給你爹說道說道，怎么個就如此出手不凡，讓你給記帳上的？”
“您啊，還別說，”莫凡隨手在胸間衣物處取出一本儒家至圣書籍，隨手翻開，查閱著。
“好習慣啊，”大將軍笑著，“就是你能不能別糟蹋這文人經典啊，雖說滿街都可買到的便宜文本，但你這般在至圣先師文字上涂涂畫畫終歸不是太合時宜吧?！?p> 莫凡低頭認真查看著，沒有作答。
“喏，你自己看吧，”莫凡指著書上所記內容，“從這兒往后，特別章節(jié)，都是些值得紀念的成年往事?！?p> 大將軍笑著接過，一一閱讀著。
眉間越聚越緊。
書有窮盡，大將軍舒展皺眉，指著幾處已被撕掉的紙頁處，抬頭看向莫凡，似有疑惑。
莫凡對視，輕輕飄道：“一些已經順手解決；”
“另一些罪不至罰，順便解決如廁所需?！?p> 大將軍了然，合上書策，看著莫凡，沉默后，認真問道：
“全部都要處理？不留兩個顧及舊情，以儆效尤？”
莫凡聞言，音線柔中帶厲，娓娓道：
“這些個強搶民女，貪食一方，滿門屠戮，好是“威風”?！?p> “還有那更為甚者，肆捕幼童，視為生意，行那腌臢之事?！?p> 莫凡側身直視大將軍，微微笑道：
“大將軍以為應當如何呢？是該傳書責備或是交給當?shù)厥献遄孕胸熈P？”
或是莫凡的笑容使得大將軍再次發(fā)毛，立即沉聲嚴肅說道：
“豈有此理！朗朗乾坤，三尺敬神，竟生如此宵??？！當嚴辦！立即要辦！”
大將軍說完，笑著詢問道：“怎樣？”
莫凡伸出雙手，干脆擊掌：
“好！雷厲風行！一如從前！”
“大將軍神武。”莫凡單手轉做拇指推向大將軍面前。
大將軍笑著將莫凡手推開，手掌握住莫凡手腕處，將其一并拉起，同立在岸前。
遠處，夕陽余暉將盡，點點燈光初上，大街上只剩三三兩兩歸家的人，尋常人家炊煙升起，一片祥和中有著生活的暖心氣息，
“走吧，咱去吃飯吧，”
大將軍心中略有傷感，
“自從你娘走后，咱們爺仨好久沒有一起吃個團圓飯了，”
似是又恐惹莫凡心煩，大將軍接著補充道：
“你姐可是為你作廚忙活一整天的了。”
莫凡看著這位曾經魁梧挺拔，如今卻也如同鄰家伯翁的大將軍，心中同樣難掩感傷。
“好的，爹?！蹦泊鸬馈?p> 大將軍欣慰著點頭，與莫凡一起向內府走去，
夜已來臨，偌大的廣場，空寂著，
兩人的身影這般并肩說笑著，
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