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六月下旬的膠東,由于小冰河的影響,空氣中已經(jīng)夾帶絲絲寒意,預(yù)示著一場寒霜將再次降臨大地。
一行約莫幾百人的隊伍走在荒地中,當頭打著的幾桿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這是王爭帶著的文登營第六哨新兵。
這些新兵的腰間基本都掛著兩到三個血淋淋的腦殼,由于剛剛?cè)〉么髣伲卤鴤兌家娏搜?,仿佛剛剛進行一場蛻變,扛著長槍走在路上都顯得虎虎生風。
冬日是殘酷的,各地都有無數(shù)的老弱災(zāi)民,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將要在今年的長冬中被凍死、餓死。
想到這里,王爭一陣搖頭。
時局不靖,盡管已經(jīng)在五文河獲得大勝,但是王爭卻并不能放松步伐,隨著奴酋皇太極稱帝,阿濟格率十萬余清兵叩關(guān),境況將會變得更加艱難起來。
走在最前面的王爭攥緊手里的那口鋼刀,有些話只能自己悶著,并不能與黃陽他們明說。
印象中,那場徹天動地的松錦大戰(zhàn)還有不到三年的時間就要開始了,這是一場決定明清雙方命運的關(guān)鍵戰(zhàn)爭,時間緊迫,已經(jīng)容不得自己有絲毫的懈??!
與在水寨中相比,王爭的隊列中好像少了不少人,江大與被救下的那三百來個百姓并沒有在隊列中一同前來。
臨行的前幾日,王爭經(jīng)常找江大交心,一談就是小半日的光景。
以王爭這幾日對江大的了解來看,無疑他是值得信任的,但想來想去,王爭覺得江大這種性子并不適合在軍中作為基層將官。
江大沉默寡言,貌丑卻心善,在他的心中,除了對王爭的忠心便是道上的義氣最為重要,讓他帶兵,無疑是場災(zāi)難。
優(yōu)秀的領(lǐng)袖最明顯的特征便是知人善用,無論什么樣的人都能在他手中發(fā)揮出自己的作用,如漢高祖劉邦。
相比朱元璋的親力親為,劉邦則是個另類,他并無張良經(jīng)天緯地之才,沒有韓信統(tǒng)兵作戰(zhàn)之能,唯一擅長的便是用人之道。
按照這時候朝廷的規(guī)矩,被有任何背景的王爭,此次作戰(zhàn)所得幾乎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留存,都將被貪功的上級瓜分,官官相護之下,王爭拿他們根本沒辦法。
最多有個擢升的功勞,但這顯然滿足不了王爭。
任了誰,都不想將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地方拱手送人,不過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盡管規(guī)矩在自己頭上壓著,王爭依舊在想方法解決。
俺這時候的規(guī)矩來看,明面上自己要是想留著是不可能的,那王爭只有在暗地里下下功夫。
沒錯,王爭想到了從水匪那邊投誠過來的江大,他并沒在新兵戶籍中入冊。
思來想去,王爭最后決定把江大留在五文河水寨,明面上作為新的五文河水匪頭領(lǐng),暗地里卻是為王爭占據(jù)住五文河這一塊寶地。
江大聽到這個消息自然很高興,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在他看來,王爭要他在外立桿子,并且將辛苦打下的五文河交給自己管理,那是極大的信任,心下對王爭感激異常。
盡管江大面上并沒什么變化,但王爭依舊能從他微微抖動的手上看出,江大心中還是很激動的。
既然江大要立桿,那就需要王爭的協(xié)助,那些投降的水匪自然不能再用,都被王爭在出發(fā)的前一天砍了腦殼,準備去領(lǐng)軍功。
三百余名百姓被水匪抓來多年,家中早都沒了什么親人,甚至連各自的村莊還存在與否都不知曉。
如今外頭兵荒馬亂的倒不如這五文河安穩(wěn),有吃有住還安全,水匪幾乎都被王爭驅(qū)趕走。
這些百姓商議了小半天,最后也沒幾個離開的,幾乎都愿意留下來追隨江大,立桿五文河。
這樣一來,加上王爭為江大留下的糧草銀兩等物資,江大帶著幾百人占據(jù)水寨,直接成了五文河內(nèi)最大的一股桿子。
這時候的水匪立桿都不會用真名,例如浪里白條、河龍王、浪里蛟等人,即便是農(nóng)民軍中也幾乎都用名號行事,例如闖王、射榻天、八大王等一些較大的農(nóng)民軍。
這些在外掛著腦袋賣命的窮兇極惡之徒幾乎在各處都有得罪人,起初這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家人的法子,到了現(xiàn)在則成了道上另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
在王爭率文登營新兵走后,不少人都聽聞,又有一位水匪在五文河重新立桿,喚作黑魚,但是這位黑魚卻與河龍王、浪里蛟兩兄弟不同,從不殘害百姓。
漸漸的,五文河水寨收留流民在的事情流傳開來,黑魚這個名號也逐漸響亮起來,流民與水匪有不少都前來歸附,這些都是后話。
王爭走在路上時心中思索的都是到了寧海洲如何去做,畢竟那浪里白條并不似河龍王一般講究道上義氣,在王爭心里,河龍王那樣的水匪反倒好對付。
浪里白條卻不同,他的性質(zhì)已經(jīng)和農(nóng)民軍有些類似,知道脅裹百姓作為炮灰攻城免得精干水匪傷亡,這就說明他有野心。
暫避監(jiān)軍道許成文的鋒芒,待官兵驕橫時設(shè)局破之,這也說明浪里白條詭計多端,這種人做了匪首才最麻煩的。
握緊鋼刀,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王爭也要帶著義井莊的老少爺們?nèi)リJ一闖,這也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五文河到寧海洲外圍只有不到三十里地,王爭一行人從早晨出發(fā),慢騰騰的下午也走到了寧海洲外圍的小樹林中。
出了小樹林,看見西門大開的城門,王爭心中“咯噔”一下,難道寧海州城已經(jīng)被水匪攻破了不成?
帶著新兵們踩過門前散亂的旗幟,一眼見到州城內(nèi)蕭瑟的街道,沒什么猶豫,王爭帶著人直奔知州衙門而去,若是官兵還在抵抗,那里無疑是最后的希望。
剛剛轉(zhuǎn)過街角,二十幾個百姓尖叫著跑來,其中有男有女,后面跟著如狼似虎的水匪。
這些百姓見到前方衣襖整齊的文登營新兵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又驚又喜的跑到文登營新兵身后。
待這些百姓全部通過,王爭“噌”的一把抽出鋼刀,大步當先走出。
“諸位將士,隨我殺匪立功!”
文登營新兵們齊刷刷的挺起雪亮的槍尖,踏著稍顯整齊的步伐,堵住窄小的街道,等待已經(jīng)殺紅眼的水匪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