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歡喜冤家
尉遲元翰征戰(zhàn)一生,膝下兩個兒子。長子尉遲絕武子從父業(yè),驍勇善戰(zhàn),雖父帥有意克其軍功,隱瞞不報,可凌墨堯豈會不知,不惑之年在軍中已是校尉。
其次子尉遲絕神自幼體弱,七歲那年一場瘟疫染身,不治之下,送與海外道士出家,自此再無音訊。
尉遲絕武長子尉遲軒塵本寄予全將軍府厚望,自幼由老將軍親自教授,還請?zhí)煜掠忻拷虒?dǎo),乃是文武通才,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稱。無奈這軒塵公子乃風(fēng)雅之士,日日沉于琴棋書畫詩酒花,實在無心金戈鐵馬,尉遲父子屢教不改,只好忍痛作罷。
所幸次子尉遲軒文雖自幼冠以詩書,性情卻頗得尉遲絕武所傳,十三歲便隨父出征,西平戎族,南定蠻夷,驍勇善戰(zhàn),攻無不克,更難能可貴的是,他自幼熟讀兵書,善工兵家大計,戰(zhàn)術(shù)戰(zhàn)略之用兵,雖險而奇,連父親祖父都忍不住稱贊。
三子尉遲軒竹因與未央年紀(jì)相仿,尉遲元翰親自教導(dǎo)她們基礎(chǔ)武藝,兩人青梅竹馬一起吵嘴打架長大。尉遲家本就受凌皇重用,雙方有意親上加親,遂于軒竹八歲,未央五歲之時定下姻親。尉遲一門幾代都是男子,對小未央視同幾出,極盡寵愛。自定親后府中家眷更是對其疼愛有加,任其出入府中各地。
兩人雖是師出同門,不過未央畢竟是女子,且性子頗急沒有耐力,學(xué)習(xí)全憑一時之興,大多花拳繡腿,力量終是不敵尉遲軒塵。無奈未央身巧靈活,不落窠臼,且足智多謀所學(xué)甚雜,往往以巧勁制其于無形。是以從小到大,尉遲軒竹寒酷不輟耕,仍是難以在未央面前討得便宜。
為此,尉遲元翰每每吹胡子瞪眼,罵其不爭氣。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兩人對定親之事早了于心,卻絲毫不避嫌,日日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鬧得府里雞飛狗跳,非得一人低頭認(rèn)輸方罷。
隨著年歲日長,未央的小性不減,倒是尉遲軒竹不似以往調(diào)皮。三年前,與兄長一位江湖忘年之友同游,自此迷戀江湖,仗劍天涯,年底方歸家一趟。尉遲元翰大怒,抓了人來打個半死,甚至押著去塞北大營,到底沒留得住人。尉遲絕武昭告天下,要與其斷絕關(guān)系。
后來,家里女眷都心生不忍,紛紛求情,老太太拄了黑木拐杖,哆哆嗦嗦去西苑將兒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并以死相逼,父子兩終是不敢言語,方才作罷。只是態(tài)度難免冷淡,年下一家頗是尷尬。后來,未央略施小計,且保證婚事作數(shù),往后絕對不嫌棄他,總算是消了眾人心中介締。
年下未到,尉遲軒竹卻早早捎信來說,會參加錦榮公主及笄大典,算算時日,昨日便是到了。眼下天色已晚,未央也只好去將軍府借住,順便看看半年未見的兒時玩伴、宗親姻郎。
街上逗留許久,至將軍府已是戌時一刻。將軍門府規(guī)矩森嚴(yán),已是關(guān)了大門,許是兩位將軍均不在府中,連著側(cè)門也是上了鎖。陸御風(fēng)欲敲門,被未央攔下了。此刻驚動眾人,又是免不了一頓說教,尤其是老太太,非得讓未央痛哭流涕表示誠心懺悔,下不為例才止。
何況……看看自己一瘸一拐的腿,想想接踵而來的興師動眾,未央徹底不愿走大門。
兩人繞過將軍府大門,躡手躡腳來到氣勢稍加威嚴(yán)的后門,里面偶爾一兩聲狗吠,外面兩只較小的雄獅齜牙咧嘴注視著他們。陸御風(fēng)雖是頗不贊同,可眼下別無他法,再說這是未央一貫風(fēng)格,早是習(xí)以為常。
可這回傷了腿腳,雖王御醫(yī)說不要緊,跳墻卻是絕對不能的,萬一有什么自己至死難贖其罪。
正想著怎么助她回府,卻見女子拿手在墻上仔細(xì)地摸索,突然,雙眉緊蹙,稍稍發(fā)力,一塊墻磚竟被抽了出來。陸御風(fēng)大驚,正欲相問,又見她從懷里掏出一截骨哨,吹了幾個古怪的音。頓時,墻上洞中出現(xiàn)兩只藍(lán)瑩瑩的眼睛,滴溜溜望著她們,有說不出的興奮激動。
未央得意地向陸御風(fēng)努個小嘴,將一顆紅色藥丸喂“藍(lán)眼睛”吃,又從懷中拿出一截香薰,用火折子點(diǎn)燃了遞給里面的東西,那東西用口叼了一會兒便消失在黑暗中。
“你的追風(fēng)怎么會在這?”陸御風(fēng)終于明白了這丫頭的詭計,不得不佩服這位小魔女的心思。
未央低聲笑道:“上次翻墻而入被尉遲爺爺逮了后,他老人家就在里面布了天羅地網(wǎng)、明槍暗箭,專門防我晚歸私入??墒撬畈辉摰木褪菦]收了本公主的追風(fēng),你瞧,現(xiàn)在可幫了我們大忙?!?p> “那這墻磚是誰起的?難不成府里還有人幫你?”
未央高深莫測地笑笑,不置可否。正說話間墻上又出現(xiàn)了那雙眼睛,口里叼著的半截迷香正裊裊升著煙霧。未央趕緊拿來在墻上擦滅了。
耳邊已沒了狗吠,明月當(dāng)頭,清風(fēng)乍起,唯有聲聲樹葉梭梭拂過耳際。
“我要回去啦!”未央右腳輕點(diǎn)地,背著雙手,于月光中緩緩抬頭,大大的眼睛里仿佛藏了好多星星。此刻她又恢復(fù)了美麗的面容,嘴角淺淺含笑望著階下男子。
“嗯?!标懹L(fēng)微笑著望著她。
“明日是……我不能陪你玩了?!蔽囱腩D了頓小聲道。
“嗯。”
“我會去織女娘娘廟……”
明日是七夕,陸御風(fēng)怎么不知她的意思,卻一時又不知怎么回答,只好低首輕輕嗯一聲。
未央也是紅了臉,輕咳一聲道,“那……塞北大營的事,尉遲爺爺原諒我們啦,你別擔(dān)心?!?p> “你小心自個兒的傷,這幾天好好休息,記得上藥?!?p> “要你啰嗦!”未央嬌嗔道。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從懷中取出兩塊玉佩,對著月光仔細(xì)端摩稍許,將其中一塊遞給他,猶豫道:“師父那兒我還是不放心。雖有父皇答應(yīng)我暫不追究,可尉遲爺爺要是一個不高興傷她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陸御風(fēng)接過,安慰道:“明天我便走一趟祁北,您放心?!?p> 未央忽然兇巴巴道:“你可記得得早早回來,若是錯過了時候,我便自個兒跑去找人了,讓整個皇宮不得安生!”
“???這……”陸御風(fēng)啞然失笑,這份霸道的情義倒讓他不知該怎么回答。
“這什么這?聽到?jīng)]?”未央不依不饒。
“聽……聽到了?!?p> 未央又站了一會兒,沒說話,起身跳上高墻。以往踩著陸御風(fēng)借力,如今剛好拿墻洞代替。好在神醫(yī)說她底子好并無大礙。月明星稀,她穿了湖藍(lán)衣裙,踮腳站墻頭回眸調(diào)皮一笑,轉(zhuǎn)眼消失在那邊。
一陣歡喜聲從里傳來。
陸御風(fēng)看的呆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拾起腳下的厚磚小心放上去,還拿一把土抹了抹,直到與周圍一致方罷。月色皎潔,清風(fēng)拂面,他的臉卻燙的發(fā)紅。
尉遲軒竹已是半年未歸家。這半年中,他走遍西域十三城,看遍各地風(fēng)土人情,結(jié)交數(shù)位江湖知己。
這已經(jīng)足夠了,足夠自己肆意的胸懷回蕩許久。所以,在一個小鎮(zhèn)的清晨,他收到一封信,來自一個好像永遠(yuǎn)都知道他行蹤的人——他那出塵清高能掐會算的大哥。他就準(zhǔn)備回來了?;貋砬暗牡谝患?,自然是通知京城那位日思夜想的未婚妻。
說來好像奇怪,兩個一見面就針鋒相對、互相討厭的人,離開后卻是最為思念。本以為她該早早在府上等著了,卻不想迎接的群人中,唯獨(dú)她與祖父父親不見蹤跡。
祖母抱著自己一個勁心疼,母親亦是一旁垂淚,祖父和父親不在的府里,頗是自在,兩位哥哥與自己喝到盡興方罷。
雖是半個江湖人,家里的規(guī)矩卻不可廢,祖母母親的安還是要請的。何況祖父從小教育晨起打拳,強(qiáng)身健體,自己一直不廢。
在外許久,早已不適應(yīng)別人的伺候,正穿晨衣之際,一枚銀針穿窗而過,直取后頸啞穴。尉遲軒竹目光一凜,閃身躲開,又一枚悄無聲息刺向咽喉,后面還有數(shù)跟堵死其退路。不得已,他只好旋身而避。后面的紅漆大住上“噔噔噔”一陣亂響,一排銀針閃著寒光整齊定在上面。
“是誰!”他厲聲喝道,身子早已破窗而出。
外面靜悄悄的,侍人尚在酣睡。唯有樹上幾只鳥雀受驚起飛,盤旋許久。
突然一陣“咯咯”的嬌笑從頭上傳來,回頭一看,明眸皓齒的少女身著鵝黃輕衣,端坐房檐自在晃著雙腿。她左手捏著一枝柳條,不住晃動,右手指劃臉著羞自己,不時嬌笑嫣然。
“未央?”尉遲軒竹又驚又喜,差點(diǎn)跳了起來。
江雪蓮剛醒,侍婢們正為其梳洗。林嬤嬤拿了件深綠色富貴金線錦衣移步進(jìn)來,笑道:“老夫人好早?!?p> 江雪蓮看到她也是很歡喜:“你來,看看我?guī)н@翡翠可好?”
林嬤嬤應(yīng)聲走過去:“可巧,奴婢也選了綠色錦衣,可算是配著了?!闭f著拿了妝臺上一件翠綠發(fā)亮的步搖在江雪蓮發(fā)髻上相比,笑道:“很是不錯,三少爺難得回來一次,穿綠色精神好看。”
“好不好看不打緊,可是不能太過嚴(yán)肅。這孩子對他祖父、老子怕成那樣,有家不戀,尉遲一門竟連個熱熱鬧鬧的氣兒都沒?!苯┥弴@息著道:
“可盼著他們長大成家立業(yè),長是長大了,咱們這家庭立業(yè)倒也不難,可這三個祖宗,一個比一個心野,一個賽一個犟拗,這等他們成家可得到什么時候??!?p> “老夫人又多慮了?!绷謰邒邘退迳喜綋u,笑道:“眼看錦榮公主招婿,再兩年錦寧公主也到適嫁芳齡,咱們?nèi)贍斞浇^對被管的服服帖帖。到時您心疼還不及呢!奴婢可聽說昨晚公主便來了,”說著悄悄附耳道:“跳墻的,好似傷了腿般,”
“怎么?”江雪蓮一驚。
“沒事沒事,”林嬤嬤趕緊道:“那邊回話好似擦傷了,并無大礙。公主管的緊,老夫人可別說漏了嘴才好!”
江雪蓮嘆口氣:“這孩子呀,哪里有個公主樣?現(xiàn)在也就她爺爺管得了!”
正說話間,侍女通報三少爺攜錦寧公主前來問安。還未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一對少男少女已經(jīng)有說有笑相攜而來,看到江雪蓮立刻進(jìn)來跪下:“請祖母安!”
未央的左腿分明的不似以往,江雪蓮趕緊起身相扶,而后板著臉道:“未央丫頭昨夜又調(diào)皮啦?都多大的人了,還是這樣,摔了身子可怎么好?你們兩個沒生氣吧?”
未央趕緊扶著老太太,笑道:“昨夜玩兒的太晚了,這不怕尉遲爺爺還生氣呢,小央沒讓祥叔打擾您,不過軒竹哥哥可是知道的。這不,今天早早就來給您問安吶?!迸赃叺奈具t軒竹趕緊道:
“未央妹妹昨兒孫兒是見過的,大哥二哥也知道。妹妹好不容易來一次,孫兒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干那些不懂事的活兒?祖母安心便好?!?p> 江雪蓮拉著他們兩重新坐下,瞇著眼仔細(xì)端詳?shù)溃骸安诲e,不錯,都長大了。看到你們感情好,祖母這也就放心了?!庇窒蛭具t軒竹責(zé)備道:“小三兒,你也得收收心啦。男人十五獨(dú)父子,你這樣半年不回家怎么行?難不成成家后也是如此?”
尉遲軒竹與未央對視一眼,尷尬道:“祖……祖母,大哥二哥都不著急,我這……”
“你這比他們更是不孝!”江雪蓮沉著臉道:“父母在,不遠(yuǎn)游。你可倒好,一出去,連家也不要了……”
江雪蓮好不容易逮個機(jī)會,自然得好好數(shù)落一通,完全忘了方才之言。一旁的林嬤嬤一個勁給她使眼色提醒,可老太太好似越說越生氣了般,還長吁短嘆的,仿佛面前之人半年不回家是多么十惡不赦!
尉遲軒竹苦笑著,向未央求救,未央沒理他,自顧自倒了杯茶,呈給一臉憤慨的老太太。江雪蓮正說的口燥,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唯唯諾諾的孫兒,抬手接了過來。未央趁機(jī)伏在她腿上,撒嬌道:
“祖母心里疼愛孫輩,未央心里可知道哪。只是軒竹哥哥年紀(jì)尚小,出去看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再說,父皇早將未央許了他,早早晚晚也是有個盼頭。軒塵哥哥風(fēng)流俊雅、美名天下,不知多少姑娘心儀哪,可用不著咱們操心。”
“最可恨的是軒文哥哥,日日沉于軍營,脾氣更是與尉遲爺爺、尉遲伯伯一個樣。兇神惡煞的,哪兒有人家愿把姑娘給他?想想當(dāng)年,要不是您執(zhí)意與尉遲爺爺在一起,家里怎么會答應(yīng)您嫁給他?或許,尉遲爺爺?shù)浆F(xiàn)在都是孤身一人哪。您想想,這麼大的將軍府,尉遲爺爺?shù)枚嗫蓱z吶?”說著,向尉遲軒竹眨眨眼,示意他多加點(diǎn)油,將話題轉(zhuǎn)到他二哥尉遲軒文那邊,讓老太太罵他去。
尉遲軒竹感嘆未央一張巧嘴,可一想到暴跳如雷的二哥,卻是薄汗盈身大氣不敢出,低頭甚是糾結(jié)。
這哪里是講義氣的時候?未央一看指望不上他,咬牙切齒又是一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的天花亂墜、聲淚俱下,直到老太太把注意力都轉(zhuǎn)到對尉遲軒文不成家的憤慨上才罷。又有意無意提點(diǎn)她錦榮招親之事,可老太太置若罔聞,一個勁兒長吁短嘆說自己命不好,得了三個不孝的孫子,還好有未央這么個懂事的孫女……
未央又說了些俏皮話哄老太太高興,老太太看她們許久未見,又相談甚歡,有意讓其單獨(dú)相處。所以沒費(fèi)多大事就讓他們退了,還說不用去請尉遲夫人安了,她要隨丈夫鎮(zhèn)守皇宮,今日便入宮謝旨去了。
出來時正好尉遲軒塵來請安,兩人匆匆打了招呼就驚慌的告辭,弄得這位風(fēng)光霽月的公子一臉莫名其妙。在玄廊處時,尉遲軒文大步而來,嚇得兩人藏在花叢里大氣不敢出。果真是做賊心虛!
未央原本打算大大方方走出來的,可尉遲軒竹的臉上絕對藏不住事兒,尤其在那個七竅玲瓏心尉遲軒塵面前。這也是她為什么不敢移禍于他,而找單純的尉遲軒文的原因。
后來,未央聽說尉遲軒文剛進(jìn)去,老太太就怒不可遏要其跪墻角。尉遲軒文不明所以,可絕對服從,一聲不吭就跪了。老太太看了,愈加生氣,厲斥其不孝順,嚴(yán)令他推了軍營里的事,安心在府里等人做媒。一番聲淚俱下,嚇得他冷汗直冒,大氣不敢出。
尉遲軒塵說這話時悠閑品著南邊新供的頂級“君山銀針”,平靜的宛如討論今日天氣如何如何,可未央尉遲軒竹卻戰(zhàn)戰(zhàn)兢兢,笑的比哭都難看。
兩人膽戰(zhàn)心驚從將軍府出來,彼此相視一眼,忍不住俯身大笑。
“數(shù)月不見,你可一點(diǎn)都沒變。小央,你真聰明!”
未央突然變了臉色,拍拍手冷冷道:“千萬別太客氣,往后事發(fā),二哥那兒還得您兜著吶!瞧著吧,你的破事我可再是不管了?!?p> 尉遲軒竹看著她冰冷的臉,知道自己方才沒向著她的意,鐵定是生氣呢!無奈笑著作揖道:“好好好,算我欠未央的,日后有什么用的上的,盡管開口,尉遲軒竹義不容辭。好不好?”
“哼!”未央恨恨道:“可別在我這兒來那一套吧。我可是明白了,人家動動眉毛,自己就自作多情了,還專干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等明兒‘刁鉆任性、陰險狠毒’都讓人覺著輕的,指不定又得安什么罪名讓人糟蹋呢!”
“你哪里那么壞了?”尉遲軒竹驚到:“可有誰又遭殃了么?”
未央氣結(jié),咬牙切齒瞪著他。
尉遲軒竹一聲聲“好妹妹、好妹妹”叫了許久,發(fā)了各種各樣的誓、承諾保證一大堆,還說有一件珍貴的東西送她后才讓佳人冰釋前恨。未央也不愿在這時使小性子,拳打腳踢一頓數(shù)落了他幾句便笑著說著要去好好兒玩。
今日是乞巧節(jié),許多婦人帶著未出嫁的姑娘盛裝打扮去織女娘娘廟。未央她們湊著熱鬧山川河流、廟宇小巷瘋逛了整整一天,未央腿腳不便尉遲軒竹也知道,是以幾乎背了全程,怕出事又去了冠醫(yī)居一趟,好在無礙。兩人說說笑笑,將近月所遇所聞一一講給對方聽。
未央與他說了錦榮與尉遲軒文之事,尉遲軒塵趕緊擺擺手示意她別打這注意了,老祖宗早放了話,除了未央,尉遲家的男兒不得娶宮里任何一位女子!否則,永不得踏進(jìn)尉遲家一步!
兩人都知老祖宗與宮里那位老佛爺有罅隙,十多年來,無論國宴家宴從未一起照過面,是以都不談此事。
“咦,現(xiàn)在不回去么?”尉遲軒竹看到未央又順著人流拐向一處廟宇驚訝問道:“咱們已經(jīng)拜了不是?”
“這不一樣。”未央拉著他勉強(qiáng)不讓眾人將他們分開,解釋道:“白日里是拜了,可晚上才是乞巧佳時。你看看這些女子不都拿著香草盒么,咱們也快點(diǎn),否則香案上就沒地兒了!”
果然,白日里本就熱鬧的娘娘廟此時摩肩接踵,擠得水泄不通,許多的女子盈盈笑語走向香案。未央找不到空地兒,只好拉著尉遲軒竹去后殿。
“唉,咱們將軍府里也可乞巧,何必非擠這兒來呢?”尉遲軒竹看著自己被擠的皺巴巴的衣衫抱怨道:“瞧瞧,阿娘新縫的衫子……”
未央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們家什么時候有過乞巧了?”
尉遲軒竹語塞。
確實,家里一大幫男子,每當(dāng)這時,老夫人與夫人也要進(jìn)宮參宴。那些個丫鬟也不過是搬個香爐在后花園拜拜而已,是以將軍府從未見過真正的乞巧。
后殿果然清靜的多,大多是些王府貴族家眷,未央雖是沒戴面皮具,卻也不足為她們認(rèn)出來,是以高高興興將一個香囊放在案上,雙手合十,闔眼輕許。
尉遲軒竹倒是十分好奇,站在未央身邊這里瞧瞧那里看看,眼光停在一根柱子后。那里一位戴著薄紗的杏紅衣衫少女也在乞巧,只看得一對彎彎眉如柳葉般纖細(xì)美好,下面的一雙眸子顧盼生息,宛若清輝。最妙的是那雙玉手,輕捻著一個穗子,虔誠的祈禱,漏出的腕子如凝霜雪,上面戴著一個精致的金鈴。
他看的呆,竟沒留意一位女子皺眉站在自己身邊。
“這位公子,您若不乞巧,可否讓個地方?”一個女聲毫不客氣道。
尉遲軒竹這才回過神,驚訝的望著面前一個短衣雙髻少女。
“我們家小姐要乞巧,煩你讓一讓。”她指指他后面不耐煩地說。
尉遲軒竹一扭頭,果然一位小姐俏生生的站著,眉眼間盡是不悅。
“額……不好意思,姑娘請?!彼s緊讓開走到未央的另一邊。再抬頭一看,那位金鈴女子卻已是不見,不禁懊惱的嘆口氣。
這時方才那位雙髻少女又開口了:“小姐,天色已是不早,咱們可得快著點(diǎn)?!?p> 那位小姐沒說什么,將一個精致的黑匣遞給她,放到案上,突然驚道:“我的香草呢?”
那丫頭聞言趕緊幫她找,可仍是無所獲。急道:“許是方才擠掉了呢!”
“這可怎么辦,織女娘娘該生我氣了……”那小姐皺眉道。丫頭也是手足無措,不知怎么辦才好。
尉遲軒竹忍俊不禁,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我的還有點(diǎn),給你們用吧!”
那主仆兩吃驚的看著一邊向她們微笑的明媚少女,趕緊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未央將一團(tuán)雜亂的干草遞給她們,將自己的香囊取回來,對一邊抿嘴的尉遲軒竹道:“走啦!”
“我就納悶了,你才多大啊就乞巧了?這不該是適嫁女子所為么?”尉遲軒竹忍不住道:“你看看這里有跟你一般大的嗎?”
“我愿意,你管呢!”未央哼哼道。
“那你早說與我,還乞什么呀?”他笑嘻嘻道:“反正就是這樣了,還叫我以后對你再好點(diǎn)不成?”
“我呸!”未央啐道:“你到想的美。瞧著吧,改天我一定讓父皇退了這門親!”
“呵,我還沒嫌你,你倒還不愿意了?”尉遲軒竹撇撇嘴小聲道,又在看到未央回頭怒視他時趕緊換成笑臉:“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我也沒敢想……”
回到將軍府已是很晚,老太太早休息了,眾人自然不敢打擾,夫人已由宮中回來,傳凌皇話來要他們明日務(wù)必入宮,又安頓今日玩累早點(diǎn)歇了,不許胡鬧。
兩位公子那邊沒什么動靜,這倒出乎意料,想是還沒發(fā)現(xiàn)今日之事。否則,以二哥那性子,還不得吃了他們。不過,他們可沒多想,逃過一天是一天,累了一天,早早休息了才是正經(jīng)。
第二天,兩人早早向老太太與夫人告辭,狩獵大典不到半月,尉遲軒竹也得進(jìn)宮拜見凌皇,眾人自然不敢耽擱,匆匆準(zhǔn)備馬車送他們?nèi)雽m??膳R了還是被軒塵公子請去“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