犢子會心一笑,“小神僧不必憂心,小的已經(jīng)將他買了下來?!?p> “你將那堂倌兒安置在何處?有沒有其他人知曉?”
“小神僧放心,小的怕被人探知了消息去,已令他暫時歇在了東城客棧處,若是小神僧要見他,明日小的把他帶來便是。”
二子見他安排得滴水不漏,心頭大石松了下來,當即擺了擺手,搖頭道:“不必了,此處人多眼雜,想必你也已經(jīng)問出了源頭,我已不需再多此一舉了。嗯,再等兩日,縣上便會開堂審理此事,屆時我會邀集本鎮(zhèn)陳、張、劉、王四家老爺觀審此案,你將那堂倌兒暗中帶著同來便是。”
犢子答了聲是,便又聽二子道,“只是此事還有蹊蹺之處,當日本鎮(zhèn)三家藥鋪并沒有出售砒霜,賊人又是如何得來的?我已令王老爺徹查近月來三家藥鋪的賬簿,均未發(fā)現(xiàn)陳氏買過砒霜的痕跡,難道是有人預謀?又或者是此事還別有洞天?這些尚需麻煩你,再多打聽打聽。”
二人又是商討一番,才聽見門外五空敲門聲,聽他低聲問道,“師叔,廚房里還有些饅頭,小侄已經(jīng)熱好了,您現(xiàn)在是否用些?”
二子朝犢子望了一眼,啞然無語,笑道:“天太晚了,你便去吃些饅頭,墊墊肚子,小僧我已熬不住了,便不送了?!毖粤T,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屋,倒在床上,不多時便呼聲如雷。
……
第二日,二子正夢到舞廳夜醉,忽然覺察到地動山搖,乍然睜開眼睛,只見凈道幾個小和尚帶著哭腔道,“師叔,那位巧兒姑娘死了。”
死這一字一入耳,二子頭腦霍地清醒,立馬撐著身子,靠在床邊,“誰死了?巧兒姑娘?”
“嗯,便是百花樓里的那位巧兒姑娘,巧兒姑娘不堪凌辱,是自盡的?!?p> 雖說兩世為人,但一個好生生的小姑娘被人糟蹋乃至殞命,這種事雖多有耳聞,然而親歷其中,卻從沒有過,二子只恨不得將那死了的王公子再拖出來打一頓,再罵一句罪有應(yīng)得。
他心下不忍,想著如今既然冒充了和尚的身份,那么做一些和尚的事,以示憐憫同情之意也是應(yīng)當?shù)摹.敿?,領(lǐng)著一眾小比丘到了百花樓。
百花樓自建樓以來,已有好些年頭,卻從未招待過出家人,二子一行人進了樓里,頗惹得外人紛紛議論。那巧兒姑娘的尸身已被仵作鑒定過,現(xiàn)如今胡亂的放在了一塊門板上,被一張破床單罩著,凄凄涼涼,煞是悲愴。
二子聽人說,要把巧姑娘的尸身扔到亂葬場去,不免問了句,“這位巧姑娘生前招人欺辱,死后還不能得些安寧嗎?”
那老鴇子瞥了二子一眼,冷哼一聲,“死都死了,那還知道什么安不安寧?要老娘說啊,這巧兒便是太軸,唉,如老娘我這般不也過得好好的嗎?”
“你,哼,老媽媽,按理說這巧姑娘落得這個下場,有三份罪過在你,你便當真不覺得慚愧害怕嗎?”
那老鴇子聞言,當即大火,“老娘既入了這門,便沒想過什么好報應(yīng),呵呵,若是這巧兒要尋仇,只管來便是,哼,說來巧兒能活到今日才死,難道老娘便沒有半分功勞嗎?她一個孤女,無依無靠,若非老娘給她活計,賞她飯吃,她早已死了?!?p> 二子雙拳緊握,無言以對,情知這種人喪盡天良,不能以常人踱之,念了好幾句佛號,才平復內(nèi)心的怒氣。不甘心地扔下一錠銀子,沒好氣的道:“厚葬巧姑娘,佛菩薩看著呢?”言罷,轉(zhuǎn)身便走。身后老媽子笑語連連,保證道,“一定一定,夠了夠了?!?p> 雖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見了老鴇子這樣的人,確實也讓人心生悲涼。二子氣得牙癢癢,連午飯也沒吃好,到得晚間,便聽外邊傳來消息,百花樓的老鴇子死了。
這下案子可就大了,也更懸了,當夜劉縣尉便帶了縣中司隸,偵查案件。普修大師的案件,原定于這兩日便定案的,也跟著推遲了。
二子第二日得到消息,便請了劉、王、張三家老爺聯(lián)手上書,現(xiàn)今案情撲朔迷離,請縣老爺放了普修大師。
縣太爺?shù)昧岁惽椋m沒放人,但也安排了專人暗中伺候普修,并換了牢房,一切似乎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了起來。
然而縣尉一行人在鎮(zhèn)上連呆了七八日,卻沒查到半分線索。鎮(zhèn)上漸漸流言四起,有說,老鴇子乃是被巧姑娘索命死了的,也有說,老鴇子乃是自己內(nèi)疚難過,精神恍惚死了的,總之莫衷一是。
二子聽著客棧掌柜的談起,暗暗覺得好笑,那老鴇子脾氣極硬,哪里會自己精神恍惚的,再者這世上有沒有鬼他不曉得,但若是巧姑娘變成了冤鬼,二子也是不信的。只是老鴇子如何死的?至今成謎。饒是他見識頗豐,也半點頭緒沒有。
又過了兩日,劉縣尉一行實在沒了手段,只好對外宣稱老鴇子乃是精神恍惚,難過內(nèi)疚而亡匆匆結(jié)了案。第二日,便回了縣上復命。沒兩日又傳來消息,七日后縣老爺將公開審查普修的案子。二子等一行小和尚聞言,頓時慌了起來,七日時間若是找不到證據(jù),可就要判案了。他心里也著實著急,每日只等犢子消息,但犢子再也沒什么新發(fā)現(xiàn),一時之間停滯不前。
這日,二子正在午休,忽聽到門外五空傳話聲,“師叔,王寶予王公子來了?!?p> 二子心里對陳家雖有氣,但對王寶予頗多憐惜,忙請了進來,吩咐人看茶。
王寶予一進門,數(shù)日不見,只覺二子面頰凹陷,瘦了不少,當即道:“查案要緊,但二子弟也當注重自己身體才是?!?p> 二子好久沒聽過這般暖心的話,長嘆了口氣,“如今結(jié)案的日子迫在眉睫,我哪里靜得下心來?唉,這幾日鎮(zhèn)上流言紛紛,頗叫人心煩?!?p> 王寶予隨即也嘆了嘆,“是啊,短短十數(shù)日時間,鎮(zhèn)上便死了七八人,著實令人擔憂。如今,鎮(zhèn)上的百姓都說有冤魂不散,要請您和諸位師父做法驅(qū)邪呢?!?p> 二子勉強露了個笑容,“驅(qū)邪驅(qū)邪,到底是驅(qū)的什么邪?依我看,人心的惡念,比鬼怪更為可怕。王大哥,你素來心善,沒個防備的心思,最近還是少出門的好?!?p> 王寶予點頭答了聲是,隨即又道,“是了,我小舅也是這樣說的,勒令我和幾個表兄,近些時候萬萬不可出了府門,今日若非得了差事請你到我家去,想必仍舊會被關(guān)在府里的。哈哈,說來多日不出門,身子都好像僵了一樣?!?p> 二子聽他說起好笑,初始不以為意,慢慢察覺不對,遲疑地問道:“誒,難道這幾日你與陳家?guī)孜还佣紱]出門不成?那可錯過好多熱鬧了?!彼麑τ谕鯇氂鑱碚埶祥T并不意外,犢子早已傳來消息稱,陳太守明日便要回郡上了,鎮(zhèn)上幾家大戶定然會前去為他踐行,那么請一請自己這個名噪一時的神僧,也是說得過去的。
王寶予笑著稱是,并沒在意二子的意外。只是想著若隨時身后跟這個東流這般無趣的隨從,只怕也不會熱鬧到那里去,“雖說鎮(zhèn)上接連死了幾個人,但小舅也太大驚小怪了,竟叫東流日日跟著我,便如跗骨之蛆,實在別扭?!?p> 二子見狀,不動聲色道:“你能出門便算好的了,豈不知你家?guī)讉€表兄每日困在府里,更加難受?”
“是嘞,不滿二子弟你說,我?guī)讉€表兄平素最喜賭博,每日總要到常服館里玩上兩個時辰,這些日子,著實是難熬了些。”
二子聽到這里,心中已有了計較。哈哈一笑,便又道,“好了,我早聽太守大人要回郡上了,自當前去送行。王大哥,你把帖子給五空便是,還需早早回去,切莫在外逗留,免得惹上麻煩。”二人又寒暄幾句,王寶予才慢悠悠告辭。
王寶予前腳剛走,五空才給人送到門口,便聽里面二子急吼吼聲音道,“快,快,快請李管事來?!?p> 邊上伺候的凈照有些見識,略有遲疑,暗道師叔莫不是糊涂了,這時候正大光明,若是把人請了來,豈不是露了底牌?當即問了出來,“師叔,若是這時請人過來,會不會漏了馬腳?叫人知了消息去?!?p> 二子搖了搖頭,笑道:“如今收官在即,已沒有人再關(guān)注咱們這里了。哼,若是我料得不差,今夜當有好戲看。”凈照見他胸有成竹,信心滿滿,雖不知他心頭如何想法,卻也跟著他的指令請了人去。
犢子這幾日躲在百花樓外,早已厭煩,他自得知那老鴇子莫名其妙摔下樓丟了性命,便對百花樓有些抵觸,心頭暗暗擔憂,這巧兒姑娘冤魂留在了樓子里,若是得知自己日日在外窺探,會不會有所怪罪?若非那日在二子處求了一道靈符,以他的脾氣,還真不敢呆在這里。
聽著凈照說普元神僧有請,他自己也摸不著頭腦,難道不查了嗎?匆匆到了客棧,卻見二子穿戴得整整齊齊,頗有些大德高僧的模樣,問道,“小神僧,不知有何吩咐?”
“明日陳太守便要回郡上了,今夜宴請賓客,引蛇出洞,若是不出意外,這案子當該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