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核心團(tuán)隊(duì)的幾個人，偷閑時便總偷摸聚在一塊兒，商討接下來觀音殿的章程。自來欲立功業(yè)者，無不是有大志向、大毅力者。大志向以指導(dǎo)未來發(fā)展之方向，大毅力以約束未來行事之準(zhǔn)則。
是以這兩日，二子等人便從此兩處入手，來做細(xì)致規(guī)劃。觀音殿雖名為佛家廟宇，然實(shí)則又與深山古寺之宗旨大有不同。二子初發(fā)宏愿，便是因感念世間蹉跎，世人皆悲，欲建一處人生之精神家園，令往生者得安息，苦難者得救濟(jì)，卑劣者得整治，暴虐者得平和……
如此種種，付之于實(shí)踐，又分別有長生殿燃長明燈，慈善堂建賑濟(jì)所，道德院立戒律樓，弘法部開佛學(xué)會等等。
細(xì)說下來，燃長明燈祈愿過往冤屈、不甘、憎恨、侮辱，凡是消極皆得放下，凡是冤魂皆能往生；建賑濟(jì)所廣施福祉，一時困厄，或有倦盹，但凡世上可憐之人，皆得萬家香火之救濟(jì)；立戒律樓，世間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縛以規(guī)矩，教以道德，致令迷途知返，世少冤孽；開佛學(xué)會，以淵博佛法蕩滌愚昧，擯棄偏狹，凈化心靈，推行積極……
這些事說來簡單，但分門別類條條款款卻又繁瑣得很，二子素來是個沒耐心的，他只提個大致的框架，便有普修等人分別做發(fā)散探索。如此七八日，每有所得，便到二子處做一次方案報告，二子根據(jù)自己經(jīng)驗(yàn)再提出些整改意見，眼見著便是正月十五的時候了，總算有了些許進(jìn)展。
其實(shí)到如今這個局面，二子頗有些打算，希翼未來觀音殿，能夠發(fā)展為類似現(xiàn)代的小企業(yè)。自己也沒經(jīng)營一家企業(yè)的本事，雖說有不少見識，但大都只能提供簡單思路，具體想法，還得普修等人去摸索。故而只這七八日時間，能探討出的也不過粗淺功夫，但饒是如此，前期觀音殿運(yùn)營應(yīng)是能應(yīng)付的了。也因此他并沒苛責(zé)，要求盡善盡美。
過了元月十五，觀音殿興建工作便要展開。眾人不諳此道，只好向普方借了人。普方派了寺里司職的僧侶來協(xié)作，每日工錢說好的是一兩銀子，直氣得普修跳腳大罵，二子因有求于人，敢怒不敢言，算來不過百來兩銀子罷了，又不是自己掏錢，何必計較呢？
至于后勤這一塊，則全由犢子在管理。他自小在世家中討生活，對于銀錢瑣事最是用心，雖說年少，但除了開頭幾日有些磕磕絆絆，沒多久便能得心應(yīng)手。
年前二子應(yīng)了村長李大春，為村里閑漢找些伙計。這時候修房子正好得需要人，能工巧匠汗水村村夫們當(dāng)不了，但做苦力、賣汗水那是沒話說的。因是自家人，故而工錢開得奇高，也因此，雖是春耕十分，但汗水村每家每戶都舍不得每天那一百個大子，闔村攏共才五六十戶，卻有七十多個村夫并七八個婦人上工。
不僅如此，現(xiàn)下上工，時興主家管飯，近百號人得吃多少東西？靈泉寺雖有寺田，但普方早早便將觀音殿給撇開了去，言道：“你這觀音殿若要吃我土地里的東西，那也得拿錢來買才是，否則誰愿意給你做苦力？當(dāng)老僧好欺負(fù)不成？”
二子心道，日后觀音殿消耗食材必不會少，若真要應(yīng)了老和尚的話，只怕遺患無窮。當(dāng)即與普修合計一番，便與汗水村簽下了條約，日后觀音殿所需食材全由汗水村提供。
李大春等村老聽了這消息，無不振奮。往年地里的莊稼，大都是拿去零賣，耽擱時間不說，被人挑挑撿撿，往往一擔(dān)子能剩下一小半兒，可惜了不是？如今二子給簽下了合約，價錢開得高不說，往后觀音殿真能興起來，所需還甚大。這樣看來，他日滿村老少能省不少功夫，一年到頭也能多得幾個錢了。
為此，村里與觀音殿合建了一個采購部，乃是后勤犢子的下屬單位。聘請了李大春作為部長主事人，老木叔因身份原因，被賦予了一個副部的虛職，二子的好友水生則成了管事，總理雜務(wù)，這三人乃是常備人員，觀音殿每月給發(fā)一兩銀子的工錢，其余雜事所需人員則按勞得錢。
如此，觀音殿后勤這一塊的初創(chuàng)工作基本完成，至于日后能發(fā)展到何種地步，那便看犢子的手段了。到了正月十八，鎮(zhèn)上觀音殿修建工作已然步入正軌，二子因身份所限，不便露面，只好令普修等幾個小和尚并犢子前去，跟著長些見識。
因閑了兩三日，二子便開始為今年童子試做打算了。按說，他才十五歲的年紀(jì)，若真下苦功夫?qū)W個幾年，憑著他的機(jī)靈勁，只怕還真能考個秀才回來。但如今，他哪里能忍受長年累月的苦讀苦悶？叫他識幾個字，不做文盲那還罷了，但若是叫他學(xué)習(xí)什么九經(jīng)三史之類的，那卻是千難萬難。
既然正途不能走，便只好打起了歪門邪道的心思。遂寧郡治所便在方義縣，太守陳中敏與他也算有舊了，這時候只好先去探探他的口風(fēng)。當(dāng)即便跟老木叔和大林夫婦說了一說，言稱，“今年童子試在即，按著阿公的吩咐，本應(yīng)在家好好溫習(xí)功課的，但太守那里，年前便要孩兒去一趟，應(yīng)是有所指點(diǎn)。這兩日索性無事，孩兒便準(zhǔn)備去一趟。說來孩兒如今年輕識淺，沒經(jīng)歷過什么世面，去郡上看看也是好的?！?p> 二子既然這樣說，老木叔幾人哪里還敢阻攔，只聽說要去拜見太守大人，一家人興奮得不行，二子娘特意吩咐了青花帶著幾個外孫回了家來給二子踐行。
村里人一聽二子要去郡上，也都送了禮來。今年開年便能有個大豐收，全賴二子的功勞。六嬸兒因水生的關(guān)系，最是親近，送的禮也最厚，二子娘不愿收，卻聽六嬸兒道：“他嬸兒，你家二子真真是有大本事的，咱們?nèi)謇仙俑佣颊戳斯饬恕Ｇ浦?，這觀音殿建個兩三月的，哪家不能存?zhèn)€彩禮錢來？咱們都感謝二子嘞?！?p> 六嬸兒話音一落，禮品盒子往前一推，便落入二子娘手中，二子娘接了過來，不好再辭，只得應(yīng)聲道：“那好，我便收下了，他嬸兒，今天別回了，我叫大林把生哥兒兩口子喊來，一起吃個飯?！绷鶍饍阂膊灰娡猓砥鹦渥颖愀幽镞M(jìn)了廚房，笑著道：“那好，讓二子與我家生哥兒再多親近親近，以后他哥兩再想如今日這般，只怕是不能了。”
因著犢子與老木叔都身兼重職的緣故，大林便閑了下來。他既不能說跟著去做苦力，也不好在村中采購部再擔(dān)閑職，這兩日忙活著地里的活計，沒精打采，二子見了不由得嗤笑道：“老爹，你老子、兒子都是掙大錢的，干嘛還愁眉苦臉的樣子？按兒子說，你便把咱們家那幾畝地給租出去，享清福去吧?！倍舆@話說完，便抱起腳邊的虎頭，捏著他的臉問道：“是不是，虎頭，舅舅說得對不對？”
虎頭嘿嘿笑著嗯了一聲，手腳不老實(shí)地往二子口袋里鉆。頭些時候，虎頭跟著舅舅玩了兩天，知道舅舅口袋里總是放著好東西的。果然沒幾下，便抓出一大捧銅子兒來，喜得他高聲大叫，‘享清?？砬甯？?p> 大林見狀，當(dāng)即給了二子一個暴栗，罵了句臭小子，便聽見二子娘吩咐去請水生兩口子。二子聞言，自請了差事，帶著虎頭往水生家去。
……
堂皇轉(zhuǎn)眼凋零，喧囂是短暫的別名。二子素知，自來成長，大都避免不了這樣的離別蹉跎。前生，他已經(jīng)歷過一次，是以如今倍感珍惜。這些時日，但凡有空，便都陪在三位長輩身邊，多說說話，以后兩地相隔也堪懷念。
午飯后便是道別，二子娘早已備下了厚重的行囊，這次去郡上，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或許很快，或許得等到縣試之后了。
老木叔等人知此次上郡，乃有大事，因著二子年幼，本打算安排李大林跟著，但二子言道：“家中阿公年紀(jì)已大，娘的身體也不好，孩兒此去，更不知要耽擱多久，若是老爹不在，家里沒個頂事的，孩兒哪里能安心。況且郡上陳太守視兒為親近晚輩，孩兒去了那里，有什么可操心的。”眾人見他如此說，才都作罷。
姐姐青花帶著三個外甥都回了娘家，未免二子在外憂心，當(dāng)即也道：“弟弟，你在外不必?fù)?dān)心家里。你姐夫一家都去了鎮(zhèn)上觀音殿做工，聽說得二三個月嘞。姐姐便帶著你幾個侄兒住到家里，但凡有事，也能搭把手，你只需好好讀書，考個秀才郎回來，也不枉咱們一家殷殷期盼了?！?p> 二子嗯了一聲，又向阿公和爹娘磕了頭，便提著包裹轉(zhuǎn)身就走。二子娘不舍，跟到了村口，一遍又一遍囑咐二子，在外注意身體，保重安全。直把二子聽得雙淚欲滴，尚幸?guī)讉€小外甥在側(cè)，勸導(dǎo)幾句，二子娘才三步一回頭的回了去。
頭兩日普方傳下話來，令二子臨行前先往寺中去一趟。二子不敢違逆，更知普方必有要事交代，是以下午先上山去，準(zhǔn)備晚上在寺中歇息一夜，第二日一早再上郡上。
到了寺里，早有接待的小和尚領(lǐng)著二子去了普方的禪室。這兩日倒春寒，才回暖沒幾天，便又冷了下去，依舊是去年那處竹屋，屋子里也依舊只普方端坐，北風(fēng)呼呼作響，老和尚倒也坐得。
二子四顧了顧，只見座上的菩薩，沒鮮花點(diǎn)綴，也沒瓜果供奉，只清香一炷，冷冷清清，這樣看來，倒真像是世外苦修了。
普方見二子進(jìn)了來，停了手中的念珠，道了句佛號，問道：“功課做得如何了？九經(jīng)可通讀了？”
二子撓了撓腦袋，自顧自坐了下去，習(xí)慣性的想要舉起茶杯，手伸了出去才知茶幾上空無一物，當(dāng)即搖頭一笑，嘆了嘆氣回道：“老菩薩，通讀了如何？沒讀過又如何？”
普方見他小小年紀(jì)，居然打起了禪機(jī)，冷哼一聲，“本縣周大人乃是煌煌大儒，最重學(xué)問，你若是連九經(jīng)都沒通讀，便想要過了縣試，那是癡人說夢。”
“老菩薩此言差矣，朝廷興科舉，當(dāng)是擇選人才，為民服務(wù)，九經(jīng)誠然是一條路，卻也并非是唯一的路?！?p> 二子話音一落，便見普方一聲嗤笑，指著他羸弱的身材道：“怎么？你是想要以武建功了，那也是不夠格的。”
二子聞言，不由得哼了一聲，“方今天下承平已久，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縱有萬夫之勇，那又有何用處？況且以武定國，以文興邦，此乃正途，小子不屑為一武夫耳?！?p> 普方聽他這口氣豪邁張揚(yáng)，細(xì)下想了想，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口中有些遲疑道：“難道你想要改革舉制？”這話說出了口，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隨即又否道，“你如今不過一介白身，哼，這種話也敢說出口，小小年紀(jì)，不知收斂，他日有你的苦頭吃?！?p> 二子心下無奈，暗道我不過是打算走后門，抱大腿，哪里想要去賣命當(dāng)兵了？你老和尚也真敢想，自古言改革者，哪個有好下場了？正要提點(diǎn)老和尚幾句，便聽老和尚又續(xù)道：“罷了罷了，你這個年紀(jì)若不狂妄些，那與老僧又有什么不同？此次要你來，無非是告誡你郡上魚龍混雜，不可再同龍鳳鎮(zhèn)行事那般毫無法度?！?p> 二子躬身領(lǐng)訓(xùn)，謝了謝。
普方最是見不得這小子裝模作樣。說他老實(shí)敦厚，然看他素日行事，又是個刁鉆圓滑的，說他刁鉆圓滑，這時候見他恭恭敬敬，方方正正，又哪里有圓滑的樣子？這種人或許天生適合當(dāng)官的吧，老和尚暗自安慰自己兩句，又道：“你把五空帶上，五空這孩子年紀(jì)小，你多教教他，日后也能為你做些雜事?！?p> 不消老和尚提點(diǎn)，這些二子自是會注意的。頭些時候，五空被老和尚召回寺中，二子本以為老和尚對他看重，要偷偷傳授些經(jīng)典，免得五空跟在自己身邊久了，被帶壞了。哪曉得如今這老和尚竟然主動將五空給派了出來，二子大吃一驚，等出了禪室，見到五空，并沒見有什么不同，當(dāng)即問了問，“五空啊，這些時候老方丈帶著你學(xué)了什么？”
五空一張迷蒙的臉悵惘良久，才搖著頭道：“沒啥嘞，方丈不過是叫我呆在他身邊讀經(jīng)罷了，小僧資質(zhì)淺薄，學(xué)得慢嘞。二子哥，咱們要去郡上了嗎？什么時候去？”
“明天?！?p> 卷一?終不似，少年游（完）
涯生
卷一結(jié)束了，第二卷卷名為“我亦飄零久”，歡迎繼續(xù)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