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報復
等蒙冶離去后，赤坎緩步走到蒙逸身邊，壓低了聲音道，“蒙逸，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p> 蒙逸不由退后了兩步，“你有什么屁，趕緊放?！?p> 赤坎道，“刺殺肥遺之前，我確實對你下了蠱?！?p> 蒙逸咬牙切齒，“我就知道是這樣，等長老們過來，我就把你的話告訴他們。”
赤坎嘿嘿笑起來，“可是你如今這個慫樣，誰，會信你的話？”
“我爹會信！”
“你爹他當然信！他就是因為信你，所以才落得如今這個模樣！就是因為他信你，我才有機會打敗他，坐上代理族長這個位置！你知道的，這其實全部都是你的錯！”赤坎的語氣，逐漸變的兇惡起來。
“這不是我的錯，都是你害的?！泵梢莸男模呀?jīng)有所動搖，可還是義正辭嚴地道。
“是我害的嗎？還是你的心，本來就猶豫而軟弱？實話告訴你吧，我下的蠱，并不能控制你的心，就像我現(xiàn)在，并不能控制你所思所想。它只不過是把你本性中的懦弱、無能給引發(fā)出來了罷。因為在本質(zhì)上，你就是這么一個畏縮、無能的家伙，注定只能成為拖累和累贅！你捫心自問，當你看著你哥跳入劍爐的時候，當你面對肥遺瑟瑟發(fā)抖的時候，當你在長老會議上為保全自己說謊的時候，你是不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懦弱與無能？”赤坎步步緊逼，不斷加快語速。
蒙逸原本鎮(zhèn)定下來的心神，又開始紊亂。在赤坎的逼迫下，他連連后退，一下子就退到了墻角。嘴上想說話反駁，卻又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你看看你，永遠都是這幅模樣，連肥遺，都不屑于殺你。當時如果你選擇了死，至少不會再連累你父親到這步田地。那樣大家都會認定你是殺身成仁的英雄，他的聲望，也會達到頂點。可是你貪生怕死，你回來了。然后，你要一點一點地拖死你父親，把他也一步步拖向絕望的深淵，跟著你一同墜落到谷底。這，正是你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難道不是嗎？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看著你那絕望無助的小眼神，我的心里，非常之享受？如果不是有你這樣一個猶疑不決的懦夫相助，我又如何能夠?qū)鼓愕母赣H？一點點地把他擊潰？你就是你們家族的恥辱，你父親身上的潰癰。我要利用你，一點一點地挖掉他的肉，放干他的血！”赤坎面色猙獰地道。
“父親，我對不起你！”蒙逸兩腿一軟，癱倒在地。赤坎的話，擊中了他心靈最深處的弱點。
“好好想一想，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又該如何做一個充滿勇氣的選擇！”赤坎輕輕搖著一個鈴鐺，以嘶啞而輕柔的聲音道。
蒙逸回想往事，逐漸意識到，赤坎說的話，其實沒有錯。之所以會是今天這個結(jié)果，一切，都源于他潛藏于心靈深處的懦弱和恐懼。這份懦弱，在他目送哥哥義無反顧、毫不猶豫地跳下劍爐時，便已成為心結(jié)，積壓在心里。
當初煉劍之時，就是因為他沒有直面死亡的勇氣，猶猶豫豫，才讓蒙琦跳入了劍爐之中。雖然蒙琦說，性格更為沉穩(wěn)安靜的他更適合持劍，蒙逸，有那么一段時間，也似乎說服了自己。
但其實，他們父子三人心里頭都明白，妖屠劍這種充滿殺氣的霸道之劍，是性格天生剛強果敢的蒙琦，才最適合持有的?？墒牵麄兌紱]有明說這件事情。蒙琦，更是連跟父親的話，都沒交代幾句，便率先跳入了巖漿之中。這，才是真正的勇氣和愛。
背負了兄弟這樣的情義和犧牲，而他蒙逸，居然在刺殺肥遺的時候，怕的連步都邁不開。在伙伴們?nèi)可硭溃虤⑹〉那闆r下，他還有臉回來。為什么要回來？還是因為他怕死。
曾經(jīng)有那么一刻，他也說服了自己，回來是要給父親一個交代，然后去死。現(xiàn)在，交代沒有給成，父親的首領(lǐng)位置，卻被剝奪了。這，全都是為了保護他。
而他蒙逸，現(xiàn)在能做些什么呢？他把妖屠劍，都給丟了。握著妖屠劍的時候，他還是一個膽小鬼。失去了妖屠劍，他還能做什么？巫師赤坎，是下了蠱。可是，如果是蒙琦，他會怎么做？他會用劍戰(zhàn)勝蠱，而不是讓自己的心被懼怕占據(jù)。
“蒙逸，如果你承擔不起持有妖屠劍的這份責任，當初為什么貪生怕死不跳下劍爐？你知不知道我對你有多失望？”蒙琦憤怒的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
蒙逸又想起了蒙琦臨死前對他說的話，他說，凌空一躍，勇敢地直面死亡，并不需要太多的勇氣。真正需要勇氣的，是面對各種挫折，也要勇猛頑強、百折不撓地活下去，那是比以身煉劍更重的責任。那時蒙逸覺得是哥哥對自己的信任和夸獎，現(xiàn)在才明白，那是對他的責怪。因為他蒙逸，其實并沒有哥哥蒙琦那般的勇氣。
蒙逸猛地站了起來，吶喊著沖入磅礴的大雨中，往村外的山溪狂奔而去。
“哥哥，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我終于理解了你臨死前說的話！你，是在責怪我！我已承擔不了坎坷前行的重任，也不想再拖累父親！至少，我現(xiàn)在還能像你一樣，去勇敢地選擇一次面對那終將到來的死亡！”蒙逸一邊吶喊，一邊奮力一躍，跳入滾滾洪流之中。洶涌的激流，很快吞噬了他的身體。只有那似乎無窮無盡的雨點，依舊在狠狠地抽打著波濤洶涌的水面。
蒙逸崩潰逃走后，赤坎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意，慢慢地收起了鈴鐺。然后緩步走到正中央的獸皮座椅上，身體完全放松地坐了下來。兩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兩腿交叉搭在一起，顯得非常之愜意。他要好好享受一下這種暴風雨之中的寧靜。
大約半個時辰后，諸位長老渾身濕漉漉的，帶著不太情愿的神情，七嘴八舌趕過來了。身材高大的蒙冶，猶如牧羊人一樣走在最后面。
“赤坎，從我的位置上下來！否則我會把你撕成碎片！”看到赤坎手交叉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蒙冶暴怒了，發(fā)出了狂躁無比的聲音，震的人的耳朵嗡嗡作響。長老們的臉上，也顯出畏懼的神情。
赤坎依舊是慵懶地安坐于座位上，淡淡道，“蒙冶，我有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告訴你。剛剛我看到你兒子蒙逸跑出去了，情緒不是很好。你知道的，我身子弱，拉不住他。希望他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蒙冶懵了一下，身上剛猛無匹的氣勢跌落下來，旋即又強行提高了聲音朝赤坎怒吼道，“他往哪個方向跑了？快告訴我！”
赤坎指了指村口的方向，“雨這么大，河里的水肯定很急，希望他不會做傻事，可憐的娃，我會為他祈禱的！”
蒙冶拋下眾人，發(fā)了瘋似的沖向村口，一邊狂奔，一邊大喊，“蒙逸！蒙逸！你在哪里？你個兔崽子給我滾出來！”
“我們，還要等他嗎？”大長老蒼邛擰了擰自己濕漉漉的衣服，聳著肩膀道。
“我看各位還是先回去吧。蒙冶，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來。再說，他已經(jīng)沒有首領(lǐng)的權(quán)限了，根本就沒有資格請大家過來，你們說是嗎？”赤坎道。他雖然在發(fā)問，語氣里，可沒有一絲商量的意思。
長老們七嘴八舌議論一會，馬上就決定各自回家。等他們離去后，赤坎馬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身上，恢復了那種謹小慎微的神氣。
“蒙冶啊蒙冶，你們蒙氏一族，跟我們赤氏一族一樣，也終于絕種了，嘿嘿嘿！”赤坎咬牙切齒地道，身形逐漸消失在暴雨中。所有的雨點，在靠近他身體的時候，便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一般退往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