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知樂閣更暗中為一些商貴提供……”文啟正頓了一頓,吳為的面色已是難堪不已,“不正當?shù)姆?wù),此間行徑,與妓館無差?!?p> 慕楚樂二人良久不言,吳為見此,立即站了出來。
“堂弟知法犯法,竟做出這等下作之事,實賴下官管束無方,事到如今,老夫慚愧難當……大人欲要作何處置,下官絕無半點怨言,一切聽憑兩位大人決斷!”
他口吻間滿是悔恨,言畢行了一個大禮。
千亦同楚樂對了一眼,不緊不慢道,“這知樂閣,確是可惡,不過話說回來,要把責任全推在一群歌舞姬身上,卻也不公平。若非現(xiàn)時許多達官貴胄蕩檢逾閑,尋花問柳,也不會催生出這些無良商家,為牟利益使盡卑劣手段。她們中又有多少女子是自小被撿來、拐來,為謀生不得不屈身如此?假若都能錦衣玉食、詩書禮儀,我想天下間的女子未必有人愿意入這一行吧……是飄零女子莫要苛求,在下私以為,文大人當網(wǎng)開一面可好?”
“那大人的意思是,不予追究?”文啟正反問,似有些不以為然。
那邊吳為還深躬未起,楚樂言勸,“自然不是,罰自當罰,只不過文大人若要將她們關(guān)押或驅(qū)逐,那這世間豈非又多添飄零女子?到那時恐怕她們不想委身青樓妓館都不行了。在下以為,要罰,罰知樂閣老板和閣主各人捐出一萬兩銀子,歌舞師父每人一千,歌舞姬百兩,將她們這些不正當手段得來的錢財拿來周濟貧苦人家,為應(yīng)州百姓做些善事豈非更好?況文大人、寧大人和我也未有失,不如依然讓知樂閣開張,但要先作整頓,重開之后堂堂正正做生意。不知本官是否有點薄面,為這些女子求下這個情呢?”
吳為一聽之下大喜,只當這出大義滅親果真奏效,忙要順桿爬、就著臺階下的時候,留意到了文啟正淡漠繃緊的面色,便收了聲。
“此外可以在全城發(fā)布通告,嚴禁官員辦公時間出入煙花場所,”千亦補充,“也不許以公務(wù)接待、會議商談的名義花天酒地,同時加大群眾監(jiān)督監(jiān)管力度,凡接到群眾舉報必須核實查處,務(wù)要在本州形成吏治清明、以上率下的良好風氣,幾位意下如何呢?”
“二位大人所言極是!罰,確實該罰!下官即刻前去督辦,命他們籌措款項,從今以后嚴加查控,定讓他們本本分分做事,再有絲毫越矩嚴懲不貸!”
吳為信誓旦旦地表態(tài),這次文啟正也不再顯出反對的意思了。
“既是二位大人如此說,下官定當從命。”
“好,那就這么辦。對了,文大人,”千亦轉(zhuǎn)了話題,“本官另有一事請教?!?p> “不敢,大人請吩咐?!?p> “不知文大人新婚之日的喜服可否拿出來給我看看呢?”
文啟正有片刻的怔猶,慢慢地說,“寧大人拿來何用?”
“只是看看?!?p> “寧大人既要如此,定有他的道理,文大人拿來一觀又何妨呢?”吳為附和。
“實不相瞞,在下因怕睹物思人,喜服連同喜事有關(guān)的器物,已經(jīng)一并燒掉了?!彼皇堑卣f。
“哦,是么?”千亦挑眉。
“文大人真是用情至深,怎不令人聞之動容啊……”吳老大人立即音調(diào)都哽了。
“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魂魄不曾來入夢?!蔽膯⒄晣@,“就像逐著夢中幻象,不過一晌空歡,留著些舊日的殘影,更有何用呢?”
“興許魂魄不曾來入夢,恍因所配非良人呢?”
千亦這句道出,文啟正面色可見地僵硬起來。
“寧大人真是會開玩笑,對了,晌時已過,老夫命人備些酒菜,慕大人、寧大人、文大人留下一起用飯可好?”吳為不失時機地圓場。
“不了,我們還有事,告辭。”
千亦也懶得同他們廢話,便與楚樂離開了。
“此地無銀三百兩?!弊叱鲋莞茫防浜?,“燒掉了,若不是心中有鬼,何必急于毀證滅跡?!?p> “他那么懷念洛瞳雪,每每去洛府看望洛老爺、夫人,竟還怕睹物思人?”千亦也是積郁。
“不過我們這次當算敲山震虎,下面就等他如何動作了?!背纺抗獬亮顺?,“不動而已……”
“動則制敵?!彼?,與楚樂投來的視線相迎。
二人也不耽擱,匆忙趕到了離此不遠處的應(yīng)州大牢,亮明身份后,獄卒引他們來至歌舞姬的關(guān)押處。
經(jīng)過幾日收監(jiān),盈盈脂粉都褪了顏色,見著他們,那些女子慌不迭地求救。
“大人饒命,我們是冤枉的……”
“懇求大人搭救……”
嚶嚶嚀嚀,好不凄切。
“你們自甘墮落、助長骯臟交易,有何冤枉?”
慕楚樂什么人,炮彈打回去,糖衣也果斷不留,令她們裝模作樣的啼哭都噤了聲。
“好了,慕大人斥責也是恨你們不知自愛,”千亦還是懷柔為本,“我知道你們其中也有些不情愿的,本官在此說一句,若有心從良的,今日便可走出這大門,由我們二位做主,從今往后知樂閣再也圈不住你們,你們可以自由地出去,尋一處正規(guī)的歌舞樂坊謀生,再不必擔心被逼迫,淪為不齒勾當?shù)钠遄印斎唬绻€想留下來的,須得規(guī)矩守法,以后棄惡從善,不可稍動旁門左道的念頭,你們明白么?”
“大人,我們愿意贖得自由身!”
有幾個女子跪下來,慢慢地,更多的人也跟著跪下。
“她們還不能走?!?p> 忽然,一個聲音在幽深凄異的牢獄中響起,那聲音不知遠近,自詭暗的空氣里浮過來,而后,一人緩緩地走進了火把照出的范圍,帶著一面靜肅的冷霜。
郁丞相的隨護幽壑,這幾日每每老鼠躲貓似的寧千亦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要瘋了,要瘋了……
“大……大人,俱都在此了……”獄卒縮在他身后,唯唯諾諾的,竟比方才對他們還懼怕。
“護衛(wèi)大人有何貴干呢?”楚樂于他說不上多友善,問道。
“負命至此,個中緊要,請大人擔待?!庇嫩炙貋砀呃?,寥語簡言。
“擔待不敢當,既是有事,寧兄,”楚樂叫了千亦,“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