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早就料到魏帝會問他此事,但是他沒想到魏帝問的這么直接,甚至連虛情假意的鋪墊的話都沒有,他以為再怎么寡淡,他的父皇也應該會問問他這十年來在西楚過的如何。
但是魏帝沒有。
“是?!标戨x回答道。
魏帝放下茶杯,冷著嗓音道,“你可知道你這么做會傷了西楚使臣的顏面?更會傷了西楚的顏面!”他威嚴的雙眼直直地看著陸離,這個只在他身邊呆了七年的兒子。
陸離也看著魏帝的眼睛,淡定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知道?!?p> ‘啪!’
魏帝猛地一拍案幾,茶杯也隨著發(fā)出叮鈴哐啷的細微聲響,“知道還這么沒有分寸!”
“父皇不也是召見了所有使臣,卻獨獨沒有召見西楚的使臣?”
魏帝直直地看著陸離,細細地打量著他這個傳言中一人手撕十幾匹野狼,比禽獸還禽獸的兒子。他身上似乎還真有那么一點膽量,敢于直視與質(zhì)問他,但是在他這里,最忌諱別人的質(zhì)問,因為沒有人有資格質(zhì)問他!
“放肆!在西楚十年就是學會了如何質(zhì)問你的父皇嗎?”
陸離拱手俯身,“兒臣不敢。只是強者的孩子向來沒有讓弱者去教授的道理?!?p> “抬起頭來?!蔽旱勖鏌o表情,看不出喜怒,等他對上陸離緩緩抬起的眼睛,才悠悠道,“你,想留下來?”明明是疑問句,但是聽著卻是十分的肯定。
“是。我要留下來?!标戨x一字一句道,他說的是他要留下來,而不是他想留下來。
魏帝好笑不已,“你憑什么覺得你能留下來?你可知你肩上擔負著兩國的和平?只有你在西楚,東魏和西楚才會坦誠相待,和平共處!”
“兩個國家從來不會坦誠相待?!标戨x眼中神色堅定,“父皇不也是在試探著西楚的深淺嗎?即便兒臣在西楚,父皇兵力強盛時難道就不會打西楚的主意?所以兒臣做不做那質(zhì)子又有什么緊要,當年出質(zhì)西楚,為的是西楚出兵援助我東魏抵抗北漠,反正兒臣也做了十年質(zhì)子,也算是完成使命了?!?p> 魏帝不召見西楚使臣,確實是在試探西楚,而且從陸離斬殺馬的那天,魏帝就知道那是陸離在說他不走了。只是魏帝想知道,陸離留下來的條件是什么,畢竟陸離去西楚還是能起到麻痹西楚的作用的。
而魏帝此番不召見西楚使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想讓使臣誤會,誤會他這么對待陸離,讓他住驛館,不召見他,只是想讓西楚覺得東魏不待見這個可有可無的五皇子。如若東魏的使臣真的這么想的話,那使臣就會覺得魏帝越是這樣反而越顯得東魏重視陸離。
“既然你這么想留下來,那就給朕一個留下來的理由?!蔽旱埴椧话忝翡J的眼睛盯著陸離,他沒想到的是陸離會給他一個那么驚訝的理由。
陸離一字一句,自信且堅定道,“父皇給兒臣一萬精兵,兒臣愿替父皇出征滅了西楚?!?p> 一萬精兵?滅西楚?魏帝忽然覺得跟陸離說了這么多真是浪費時間,這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荒唐!無知!你以為西楚時豆腐做的!還一萬精兵!誰給你的自信,這么信口開河!”魏帝簡直是氣急敗壞,還以為他有什么特別之處呢,結(jié)果十年間長成了一個狂妄之徒。
“兒臣這幾年來,對西楚的皇城防布,邊疆布陣,了如指掌,而且西楚早已人心渙散,外強中干,多年的內(nèi)亂爭斗讓西楚早已只是一個空殼而已。兒臣有十足的把握能一舉滅了西楚。”陸離信心十足,其實只需六千精兵即可,只是他怕魏帝覺得荒唐,遂才說了一萬。
魏帝看著陸離胸有成竹的模樣,猶豫的一瞬。
陸離于是趕緊道,“就算是兒臣失敗,以東魏如今的兵力,拿下西楚絕對如囊中取物,父皇只是被西楚強大的外表給欺騙了。只要對西楚京中的局勢加以利用,拿下西楚勢如破竹?!?p> 魏帝此時才算是細細地看了看他的兒子,而不是之前的那種打量,陸離身上的那種桀驁,那種敢于做大事的氣魄,還真是與他有些相像。魏帝看著陸離的臉上的那從額頭下來遮住左邊眼睛的銀制面具,那面具下是怎樣的傷痕他都已經(jīng)忘記了,只記得很猙獰。
陸離的剩下的半邊眉眼卻是像極了魏帝,是幾個孩子里最像他的,從外形到氣魄再到做事的果決都與他很像。
魏帝思量了許久,正如陸離所說的,其實東魏已有與西楚一戰(zhàn)的能力,他之所以不攻打西楚,就是怕到時讓北漠或南夏有機可乘,若是真相陸離說的那樣,不妨讓他帶兵去試試,到時他若拿不下,再加派兵馬拿下便是,若是他拿下了西楚,那倒是省了事了。
所以這么一衡量,似乎倒也是可行之法。于是魏帝對陸離道,“你先退下吧,容朕再想想?!?p> “是。”陸離轉(zhuǎn)身出去間臉上難得地揚起一抹笑意,在那帶著面具的殘臉上竟也顯得有一種妖孽般的俊美。他知道,當魏帝說再想想時,其實是已經(jīng)答應了。若是不答應,魏帝當機立斷就否決了。
畢竟這件事情無論如何,受益的都是東魏不是嗎?
但是讓陸離覺得心酸的是,這東魏本就是他的國家,是他的家,但是他為了留下來卻要費盡心機,真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