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崩塌,十萬宮殿毀于一旦。
妖族與天庭一戰(zhàn),在幾天以前,根本沒有人相信,天庭,那是何等傲慢的存在。
九天之上,恩澤萬物。
如今,各路人馬都人心惶惶,天庭覆滅的消息像是驚天的風(fēng)暴,席卷過九州大地的每一處角落。
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了,人們似乎已經(jīng)看到妖族的潛力和實力。
妖族大妖孫悟空,蓋世神威,一人壓制十方天地,誅滅至尊玉皇大帝,讓人們再次看到了幾百年前大鬧天宮的美猴王。
昔日,一人一棒,在南天門前,為了安身立命,保衛(wèi)花果山,保衛(wèi)自己的信仰,打上了天庭。
流沙河。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
昔年,沙悟凈在此占河為妖時,流沙河河水湍急,水勢兇險,沙悟凈來此之后,日日承受飛劍剜心之苦,幾乎魔化,此處時常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現(xiàn)在,站在這個神秘的河畔,放眼望去,河面上滾著一層薄薄的細(xì)沙,微風(fēng)輕撫著細(xì)沙在河面上舞蹈,讓人的思緒也不由得翻滾起來,仿佛追懷到了遠(yuǎn)古的身影,聽到了唐僧師徒行走在西天大道的回聲。
流沙河邊,來了個彪形大漢,頭發(fā)凌亂,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他神情無色,看起來很失落。
“咳咳咳咳咳”
他在風(fēng)中走來,向著流沙河走來,寒風(fēng)瀟瀟。
一陣咳嗽,嘴角咳出一絲鮮血
“年青人,請止步”
一個老叟走了上來,從河邊的蘆葦叢中出來,他牽著一只鵝,帶著草帽,走路搖搖晃晃,顫巍巍的在風(fēng)中飄搖著。
壯漢轉(zhuǎn)頭,看著老叟,冷漠的眼神里多了些驚奇。
而后,那些驚奇又消失了去。
“不是說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了人族嗎?應(yīng)該是我的幻覺吧”
說完,壯漢頭也不回,對著水中走去。
流沙河中,鵝毛都浮不起來,沙悟凈也在下沉。
“年青人,老夫岸上留你,你卻非要進(jìn)這泥潭之中”。
老叟出現(xiàn)在河水中,此刻老叟坐在一只大白鵝上。
沙悟凈看著老頭,道:“非是我沒聽到,只是回頭無岸,我留下來,能去何處”。
老叟笑笑,然后說道:“有岸即是無岸,無岸也是有岸?!?p> “何解?”
“有岸,岸在何方?無岸,岸在何處?”
“望眼天下,岸,無處不在,有人處是岸,無人處是岸,你還記得當(dāng)初那個長安城中走出的和尚了嗎?他心懷赤子之心,皆為了拯救人心向岸,他牽著那匹老馬,顛簸了風(fēng)月,嬉戲了山水,為什么?難道不是因為他心中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上,處處是岸?!?p> “可是,他還是失敗了,從靈山化作金花的那一刻,從尸山血海發(fā)出的苦苦哀嚎時,他的岸就已經(jīng)沒了”
“不,岸在,一直都在”
“是嗎?要是在的話,為什么他苦苦呵護(hù)的大唐,心心念念的人族,早已化作飛灰?!?p> “不,你錯了,他的大唐一直都在,人族一直都在”
“在嗎,我怎么看不到”。
“因為你愚蠢,終日活得渾渾噩噩,因為你低賤,一盞天庭的琉璃盞就斷送了你的信仰,你回頭就是岸”
“回頭,誰又曾想過要回頭呢?若是沒有他給我的信仰,我又怎么會活得這么狼狽。”
“他是誰?”
“你說的那個找到岸的和尚”
“你很懷念他?”
沙悟凈點頭,而后又搖頭。
“點頭又搖頭,你什么意思?”
“現(xiàn)在說什么想念或不想念又有什么意義呢?他已經(jīng)消散了,這片天地早就沒了他的蹤跡,天庭毀滅,被孫悟空打的灰飛煙滅,靈山視我如走狗,師兄弟和我已經(jīng)反目成仇,我現(xiàn)在就只是我了,又何必把別人的痕跡拉扯進(jìn)我的生活里?!?p> 殘陽如血,寒冷的風(fēng)吹起來。
沙悟凈顯得很落寞。
“噗噗”
他又是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你受重傷了,而且還很嚴(yán)重”
“是,被我大........”
他猶豫了一下,道:“被孫猴子打了一棍,他的確很強(qiáng),我不可能是他的對手?!?p> 他的言語之間,不覺透露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尊絕世的大妖,他金光閃閃,雙目如火,頭頂天地,腳踏乾坤,藕絲步云履,鎖子黃金甲,鳳翅紫金冠,整一副好披掛。
他立于天地,睥睨神佛。
可惜,大雷音寺佛手遮天,五獄山下五百年。
“你是誰?”
沙悟凈突然想起來什么,看著眼前老人。
老人撫須,目光慈祥。
“老人,一個活了幾百年的老人”。
沙悟凈很驚奇。
“不可能,人族壽命最多百載,你到底是誰?”
“唉,出家人說實話都沒人信了嗎?”
“你,你是靈山的人?”
“以前是,后來不是,也不會再是了”
“你到底是誰?”
“法明和尚”
“是你?”
沙悟凈驚呆了,張著嘴,毛發(fā)著了魔一樣地冰冷地直立起來,半天說不出話來。
跟隨唐三藏多年,他當(dāng)然知道法明是誰。
幾百年前,是法明和尚在江水中撿起了江流兒,收他為徒,教授他諸般佛法真諦,無上妙言,這才有西行途中的三藏法師。
法明和尚,修真悟道,已得無生妙訣。
幾百年后,那道身影早就不在,空曠的天下,除了森森死寂,留下是毀滅和漠然。
“三藏法師要是看到你還活著,他應(yīng)該會很高興吧”
沙悟凈看著眼前遲暮老人,此刻他仍然坐在白鵝身上,只不過沒了頭發(fā),頭頂上多了戒疤。
“他應(yīng)該看不到了,他能看到的不是我是整個天下,是天下的人,就像你,就像孫悟空,就像你的師兄弟們”。
法明和尚說完,眼前一滯。
幾百年前,他聽聞嬰兒的哭泣聲,從河流中看到了漂流而來的唐三藏,也就是從那一刻起,當(dāng)法明和尚親手從河流中捧起這個嬰兒時,他純真的笑容讓法明和尚明白了什么是佛家真諦。
唐三藏的天資聰慧,生性純?nèi)弧?p> 他的眼光犀利,看待世間萬物,往往都能明白它的本質(zhì)。
“沙悟凈,你可知道今天我來此處的目的嗎?”
沙悟凈搖頭,然后說道:“弟子不知,但是我助紂為虐,當(dāng)初為了回到天庭,所以在靈山大雷音寺背叛了師父,本來以為回到天庭,官復(fù)原職,我就會開開心心的,享受神庭中受萬民敬仰的榮耀,可惜反過頭來所有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鏡花水月一樣,可望而不可及”。
“那你來此處干什么?做回你的大妖嗎?然后繼續(xù)殺戮?”
“不,我只是回到這個算是家的地方吧,大妖是做不成了,我的傷很重,五臟六腑都已經(jīng)碎了,師父在世時曾經(jīng)說從何處來,終究還是要回到何處去,我生長在天庭,官職到了卷簾大將,本來以為那里是家,直到我被貶成凡人,墮落到人間,我就已經(jīng)沒有把那里當(dāng)家了,我的家可能只有這里了?!?p> “你想要坐化在這里嗎?”
“不算是坐化吧,就是埋骨此地而已?!?p> “埋骨此地,你倒是想的輕輕松松,卻是忘記了你和你師父的約定?!?p> “什么約定?難道是彼岸花”
法明老和尚點頭,而后沉默。
一句熟悉的話,在沙悟凈的心里久久回蕩。
“不錯,所以我的夢想一直是想要度過這條大河,翻過這座大山,去看一眼彼岸花?!?p> 幾百年前,那一幕一直在心間,因為他從那一日徹底的告別了日日剜心的痛苦。
是眼前的和尚,給了他無盡的信仰。
“他已經(jīng)不在了,我也已經(jīng)脫離了他,我背叛了他,不再是他的徒弟,曾經(jīng)的戲謔之言,此刻聞之,只是萬般苦澀罷了?!?p> “你是背叛了他,可是他從來沒有背叛過你西游途中,他對你百般呵護(hù),就是為了改變你的嫉世憤俗,改變你心中悄然滋生的魔意。其實,所有的故事都已經(jīng)寫好,所有的結(jié)局都已經(jīng)注定。在他收你為徒的時候啊,他早就知道了你的結(jié)局,只不過他一直深埋心中,只是因為他可笑的認(rèn)為,他的佛法昭昭,定會改變你的結(jié)局,只不過,他終究還是沒有逆天,因為他知道,天也病了?!?p> “師父,我對不起你啊”
其實沙悟凈知道法明說的一切,只不過他一直選擇遺忘,他何嘗不知道唐三藏的好,可是,靈山,天庭,兩個龐然大物,誰有勇氣去抵抗啊,不是每一個人都像美猴王那樣,能夠一個人打上天庭,弄的天庭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遠(yuǎn)處,有啵啵的聲音傳來。
沙悟凈在聆聽,那種和諧的音色,像是唐三藏的大道佛法的淼淼之音。
有紫色的花瓣綻放,但是又像是個虛影,在山峰上開放,周圍的景色炫麗,五彩神霞盈繞,成仙家福地的樣子。
一陣異香傳來,夾雜著豐富的靈力。
他抬頭看著遠(yuǎn)方,星河璀璨。
“師父,我知道,我知道我該怎么做了?!?p> 流沙河邊,過了流沙河的渡口。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睛,而后激動的大聲尖叫了起來。
“那是,那是彼岸花,彼岸花啊”。
他的嘴角頗有些苦澀。
而后,他知道,那只是一道虛影,一直深埋在心中,未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