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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空照人

第二十九章 月澤2

山月空照人 耐冬豫 3987 2021-01-31 22:25:02

  無憂閣,半山云霧繚繞,拜月神樹下,所有祈月月隱師們跪拜在祭臺之下,綿綿延延望不見盡頭。月澤穿著月光色的祭服,一步一拜走向神樹。天邊的血月亮紅的濃烈,宛如熾焰,又似血盤。圣君站在祭臺中央,帶領(lǐng)月隱師們跪拜祈禱,無憂一身玄衣,頭戴百鳥羽冠,手握禪杖,站在月亮神樹最頂端的一片樹葉上,禪杖指月,手指結(jié)印。

  月澤跪拜在神樹前,虔誠的默念,俯身,叩頭,指尖點過心尖,一股純凈的月白色靈力透著她的指尖,環(huán)繞神樹汩汩而上,攀附在無憂的禪杖頂端,那一股月白色的靈力猶如鵲橋一般,搭在無憂與血月之間。靈力在不斷的流轉(zhuǎn),血月一點點在淡化,就像人間的水墨一層一層暈開,月澤心尖愈來愈緊,好像靈力在撤回,神樹之上,無憂正全神貫注轉(zhuǎn)化靈力,眼看著血月在淡化,她不能在這關(guān)鍵時刻,讓無憂功虧一簣。月澤指尖朝著心尖深入一寸,集中意念,把精魂里的純靈力如紗車坊線般細(xì)細(xì)流出,血月越來越淡,純凈的月光色慢慢浮現(xiàn),月澤嘴唇慘白,渾身顫抖,指尖亦晃晃悠悠。圣君在跪拜抬頭的那一刻,發(fā)現(xiàn)月澤在顫抖,可是就差最后一步,血月就被凈化干凈了!

  月澤,你撐著點,還有最后一刻,血月就凈化干凈了!你就解脫了!

  月澤的形體有些許搖擺,像水中的月影,隨波晃動,靈力也漸漸弱下來。在靈力消散的最后一刻,月華終于恢復(fù)成純凈的淺淺淡淡的白色,月澤也如虛云般倒在祭臺上。終于解脫了,嗯,全身心從里到外就像是變成一層薄霜似的云,輕,輕,全部只有這一個感受。月澤輕嘆口氣,閉上眼想好好睡一覺。而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圣君和無憂同時接住月澤。

  月澤的形體已經(jīng)不穩(wěn)定,從手指開始在一點點變得透明。

  圣君:“月澤!”

  無憂:“月澤,你怎么了?怎么會變成這樣?”

  月澤擠出一絲笑容,從懷里掏出冰魄遞給圣君。同時月澤滑入圣君懷里,對圣君淺淺說到:“為啟月子民,我心甘情愿。你一定要保證,幫助無憂,助他坐穩(wěn)祭神之位。圣君,我知道你一定是位明君,請你做到許我的諾言?!?p>  圣君:“月澤,我會做到的,你別離開我們,你也曾答應(yīng)我,看著我如何把祈月變成花海四季,國富民安的昌平盛世的。你也曾答應(yīng)我的,你別離開我們!”

  月澤:“圣君,對不起,我可能要食言……”

  月澤伸手去握無憂的手腕,無憂忙遞上來,握住月澤的手。

  月澤:“無憂,對不起,不能看著你成為祭神,也不能跟著你一起修行,當(dāng)初老祭神帶我回?zé)o憂閣,第一次看見你,我就有種莫名的感覺,覺得我們似曾相識,覺得我們曾親密無間,也不知為何,我總想走近你,心里又喜悅又悲傷,我曾問過老祭神,我從哪里來,只是最終也沒能知道答案。無憂,我其實特別想跟著你修行,再看看啟月國的月亮,還有那月下的月隱花,我真懷念在菩提禪院的那些日子……無憂,圣君以后肯定是位明君,請你一定輔佐他。”

  無憂:“月澤,別說了,你會好起來的。我現(xiàn)在就用慈悲曲救你,”

  月澤:“無憂,這是我的宿命,也是劫數(shù),凡有執(zhí)念必墮苦海。你我生在這啟月國,消去執(zhí)念,不就是解脫嗎?無憂,我走了,希望我們永遠(yuǎn)不要再見面?!?p>  圣君:“月澤,別說了,我這就帶你回菩提禪院,你會好起來的,你會沒事的!”

  月澤:“圣君,對不起。我生前受盡情愛之苦,一生所求全被辜負(fù),在悲苦絕望中死去,那時我就祈求神明,讓我生生世世絕情絕愛,永遠(yuǎn)不要再世為人。圣君,謝謝你給我的溫暖。我知道被辜負(fù)是怎樣一種感受,圣君,對不起。前世那人告訴我愛是慈悲,我不懂,為什么慈悲的愛如此傷人,直到在菩提禪院內(nèi),無憂告訴我說‘這世上,有比男女情愛更暖心的東西,是對眾生的慈悲?!也呕腥淮笪?,前世那人給的愛是不能獨(dú)自屬于我的。圣君,你是啟月國的圣君,肩上扛著祈月子民的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圣君:“月澤,別說了。我懂!”

  月澤:“圣君,這冰魄是我……我……”

  月澤最終想說什么,終究是沒能說出口,躺在圣君懷里的月澤化作萬般星點悠悠蕩蕩飄向天邊純凈的滿月。

  圣君保持著抱著的姿勢如雕塑一般,只有手中的冰魄發(fā)出一縷白光,融入圣君心尖。光芒之后,冰魄暗淡無光,看起來只是一個精致的玉蘭花墜飾。

  好久好久,圣君木頭人一般站起,仰望那明朗的月輪,手中的冰魄何時不見的也未曾發(fā)覺。

  無憂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口一陣劇痛,撕心裂肺的痛,他頭腦中似有一種混亂的記憶要掙脫出來,這記憶東突西撞,可這混亂的記憶到底是什么?!

  火月祭終于平安度過,血月被凈化干凈,大家在經(jīng)歷一場生死與動蕩的危險考驗,還未來得及慶祝重生的喜悅,一夜之間,啟月國變得天寒地凍,鵝毛大雪整整下了三個月,皚皚白雪覆蓋整個祈月城,圣君坐在圣宮里,與癸丑,子契商量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無憂在無憂大殿內(nèi)握著老祭神給他的月光色手串發(fā)呆,月澤沒了,老祭神也沒了,這空空蕩蕩的無憂大殿內(nèi),只剩他一個孤家寡人。

  嵐風(fēng)站在殿門外,不敢進(jìn)來,也不敢離開。

  雪,在無聲的飄落,整個祈月城被銀白色覆蓋,城外的月隱花田散發(fā)著萬紫千紅的光暈,像極光,像彩虹,像鏡湖面上折射到的五光十色的日光。

  這樣的月隱花在啟月國第一次見,可惜再無人欣賞這樣的奇景。

  因為欣賞的人已消散在風(fēng)物里。

  許清宛獨(dú)自站在月隱花田邊,目光空洞,呆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月澤,對不起……”

  “月澤,對不起……”

  “月澤,對不起……”

  許清宛像是被抽光所有力氣,又像是被融化的雪人,一下子蹲坐在地,臉埋在雙手里,隱忍著抽泣。

  在這陌生的國度,她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如此真心待她的朋友!

  那個笑起來溫柔清雅的月澤,永遠(yuǎn)永遠(yuǎn)只能活在她記憶里!

  后來許清宛想,也許她活該被丈夫拋棄,因為她也丟棄了真心待她的月澤。

  縱然這因果是顛倒了,可只有這樣想,她心內(nèi)的愧疚才不那么壓得她喘不過氣。

  真好,她被拋棄過,她無數(shù)個夜里,想到月澤的時候,就這樣苦笑著想著。

  癸丑在枯月閣內(nèi),一遍一遍擦拭著手中的冰魄,神情木訥,動作機(jī)械,仿佛那主宰身體的魂魄已經(jīng)破碎。

  老巫師依然纏附在那根紋路古怪的權(quán)杖里,他真恨透了無憂閣!原本有些幻化成形,可被老祭神死前封印在這權(quán)杖里,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掙脫封印!

  老巫師:“怎么,你舍不得圣女?!我們的目標(biāo)還未實現(xiàn),你收起那點沒用的情緒吧!”

  癸丑雙眼充血,仿佛惡狼盯著獵物,手掌突然握緊冰魄,身體繃緊的有些顫抖,盯著盯著忽然一陣狂妄的苦笑。

  癸丑:“沒用的情緒?!我看沒用的是你吧!不是信誓旦旦地要無憂身敗名裂,歸于暗月嗎?!老巫師,這結(jié)果,可不是我想要的?。 ?p>  老巫師:“你以為我想要這樣的結(jié)果?!我可真低估了你那高貴圣女的犧牲,竟然用精魂凈化血月!”

  癸丑:“你閉嘴!如果不是你,月澤不會死!”

  老巫師:……

  癸丑:“既然你這么無能,我們的合作,到此結(jié)束!”

  老巫師:“癸丑,我權(quán)當(dāng)你此時情緒激動,不跟你計較,生死契既然已經(jīng)鏈接,就不是你說結(jié)束就結(jié)束的!”

  老巫師話音還未落,癸丑已面色蒼白,死命握著冰魄,眉眼扭曲,隱忍著極大的痛苦。

  悲憤之下有勇夫!

  癸丑不知哪來的力量,指尖凝聚,從心尖抽取三分靈力,濃烈的純色光芒快如閃電劈向紫黑權(quán)杖,老巫師一聲悶哼,像是受了傷,癸丑心尖的痛感緩解許多。

  老巫師:“癸丑,你!”

  癸丑像魔鬼一樣獰笑著。

  癸丑:“我說過,我不跟沒用的人合作!

  老巫師:“這可由不得你!”

  權(quán)杖消失,癸丑眼中閃過一抹狠厲,曜離站在枯月閣外,等待著主人的命令。

  啟月國的花海和溫暖不知是隨著火月祭的結(jié)束而消失,還是隨著圣女月澤的消失而消失,總之,大家以為三個月的雪下完以后,冰化了,雪沒了,啟月國就會恢復(fù)成以前的樣子??上齻€月以后,一年以后,十年以后,甚至幾十年以后,啟月國都是天寒地凍,冰雪覆蓋。那三個月的雪沒有化哪怕一片。

  國中圣賢慌了神,民間紛紛傳言,國中肯定有誰啟用了禁術(shù),只有偷偷使用禁術(shù)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萬名月隱師聯(lián)名上書圣君,要求徹查使用禁術(shù)的人,并且要求嚴(yán)懲,告訴閻羅天子,打入絕域地獄。

  圣君遲遲沒有正面回應(yīng)萬人聯(lián)名的上書,只是一再放出口諭,正在嚴(yán)查。這件事余波漸漸消下去,只是嚴(yán)寒還在延續(xù),冰天雪地的白,寒風(fēng)地坼的冷,就像火月祭就發(fā)生在眼下,時時刻刻讓參與的人記得,永不能忘。

  癸丑自火月祭后,一步登天,成為圣君身邊最得力的助手,最忠心的臣子,祈月城內(nèi)無論大事小事,癸丑都會參與??菰麻w內(nèi),供著的那位老巫師也好像銷聲匿跡一般,就像是從來沒有這么一個怪物存在。只有獨(dú)自一人,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癸丑才會對著冰魄發(fā)呆,滿臉的傷心欲絕。

  無憂自火月祭后,第一年的時間全力以赴整頓無憂閣,分派月隱師們前往啟月各地去安撫子民,收服惡鬼。重建各個地方的月隱花田。第二年的時間,無憂稍稍坐穩(wěn)新祭神的位子,為啟月國增添人口,在人間各處游蕩,尋找適合啟月國的魂靈,這一年,無憂為啟月國尋覓十個魂靈,在神樹下,透過月光為這十個魂靈洗禮,為他們重生。

  第三年起,啟月子民們已經(jīng)稍稍適應(yīng)了冰雪下的嚴(yán)寒,圣君帶領(lǐng)臣民勵精圖治,月隱師們有安穩(wěn)的環(huán)境修習(xí),月隱花們難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光華璀璨,色澤純凈。

  無憂漸漸開啟閉關(guān),除非有事情,嵐風(fēng)通報他,其余時間就閉門在無憂大殿內(nèi),把無憂閣內(nèi)收藏的典籍經(jīng)典細(xì)細(xì)研究,慢慢琢磨,修習(xí)除了修法術(shù),最核心的也就是修心,也許修習(xí)的真諦就是修心吧。無憂像是個安靜的草木精靈,沒有情緒的波動,沒有愁悶,沒有笑臉,甚至連云淡風(fēng)輕都看不到。

  第四年,第四十年,第一百年……時間若按年算,快的好像白駒過隙,可若按天算,卻慢的像是地久天長。

  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一百個年頭,無憂還是那一襲青衫,眼睛還是澄澈如幽泉,只是增添了時間的沉穩(wěn),修行者的恬淡豁達(dá),這一百年來,沒人看得懂他,哪怕嵐風(fēng)在他身邊時刻不離,也只是練就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默契。

  一百年的后半歲月里,無憂不是閉關(guān)就是在外游歷,超度一切惡鬼,為修行欠佳的月隱師們講經(jīng)說法。無論是惡鬼還是低下的月隱師,無憂只抱著一種態(tài)度:寬容且慈悲,渡自身,渡萬物。

  從火月祭開始那刻起,一百年了,有人想掩埋一切,有人想報復(fù)一切,有人想救贖一切。

  可是,該發(fā)生的已經(jīng)發(fā)生,不該發(fā)生的也已經(jīng)發(fā)生,事后那些或明亮或齷齪的心思又有什么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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