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少女正在做著一個夢.
哪怕明知自己身處夢境,她卻也總是依舊情不自禁下意識地將它定義為了現(xiàn)實.
“為什么...你會一直出現(xiàn)在我的夢境之中?”
這是一個潔白的夢境.
也是一個單調(diào)的夢境.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夢境,卻足足困擾了少女?dāng)?shù)年.
起初,只是巧合.
后來,則是偶爾.
最后,已是必然.
少女,早已經(jīng)完全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次如此具有現(xiàn)實感的相同之夢.
“你到底是什么......”
呢喃于空間內(nèi)回蕩.
抬起手,櫛名安娜緩緩向著面前的石板觸碰而去.
然而,下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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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灼燒聲的響起,少女便是宛若閃電般地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無言.
注視著自己仿佛因為觸碰了火焰被灼燒而變得通紅一片的指尖,櫛名安娜最終發(fā)出了一聲飽含無奈的輕嘆.
“果然感覺非常真實啊......”
感受著從指尖傳遞至神經(jīng)的疼痛,櫛名安娜臉上的神色并沒有多大波瀾.
因為,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這么做了.
因為,只有感受到疼痛,她才能夠從這個夢境之中醒來.
畢竟,完全由潔白所構(gòu)成的空間若是長期久待的話,恐怕不論是誰都會瘋掉吧.
“安娜……安娜......”
空間內(nèi),開始有了什么聲音在回蕩.
那是呼喚聲.
來自她同伴的呼喚聲.
是指引她回去的“信標(biāo)”.
“真希望...我們可以永不再見.”
對著面前不知早已見過多少次的石板輕喃著自言自語,櫛名安娜緩緩閉上了雙眼.
傾聽著同伴的呼喚,少女的身形逐漸變得虛幻起來.
最終,她離開了這里.
離開了這個空間.
空白的世界中,僅剩下了存在的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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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表面,暗淡的紅光靜靜的閃爍著.
她有多熟悉它,它就也有多熟悉她.
因此,它在等待.
等待她下一次的赴約.
......
“安娜?安娜?”
輕聲呼喚著,伊莉雅抬手輕輕推了推自己正在熟睡中的同伴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突然打斷了談話.”
回首,伊莉雅輕嘆一聲,旋即以一個無奈的笑容看向站在自己身后靜靜朝躺在床上,面容略微帶著痛苦神色的櫛名安娜投去擔(dān)憂視線的唐雅解釋道:“她有的時候會做噩夢,所以需要我像這樣把她叫醒過來才行.”
“不要緊不要緊,當(dāng)然是櫛名姐姐的安全更重要.”
聞言,唐雅連忙快速左右搖了搖手掌以示沒有關(guān)系,旋即以自己帶著擔(dān)憂的神情輕聲問道:“那個...伊莉雅姐姐,櫛名姐姐她以前也經(jīng)常這樣嗎?”
“嗯...不過以前的頻率并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高.”
唐雅的詢問,讓回應(yīng)著她的伊莉雅又是情不自禁輕嘆了一聲.
“小雅...你知道嗎?”
輕輕拍著還未醒來的櫛名安娜的臉頰,伊莉雅端詳著她已經(jīng)褪去痛苦,只剩下了疲憊的睡顏,柔聲著對唐雅繼續(xù)說道:“這家伙以前的性格,可是和現(xiàn)在完全不同哦.”
“以前的她呀,可是一個性格非常開朗,而且經(jīng)常臉上掛著溫暖笑容的人呢.”
輕撫著櫛名安娜的臉頰,伊莉雅溫柔的笑著,“也正因為她熱于助人,細(xì)心體貼他人的性格,她的朋友可是非常多的.”
“不過......”
指尖停頓.
”那也僅限于以前的她了.”
伊莉雅眼中的神色暗淡了下來.
“隨著因每日每夜噩夢的糾纏,她的性格逐漸變得淡漠,變得對任何事情都冷淡了起來,那抹曾經(jīng)一直存在于她臉上的溫暖笑容也不復(fù)存在.”
“因此,大家都害怕了.”
伊莉雅的聲音很輕.
她再次輕撫起眼前之人的臉頰.
仿佛是在撫摸一件珍貴的藝術(shù)品一般,她的動作以及神態(tài)是那么的柔和.
“曾經(jīng)的她,為了幫助自己陷入困境的朋友盡心盡力......可當(dāng)她想要伸出手尋求幫助的時候,那些人呢?”
望著櫛名安娜的臉,伊莉雅低喃道:“她們都走了.”
“除了一個曾經(jīng)被她帶出自己精神世界的自閉笨蛋以外,沒有一個人愿意陪在她的身邊.”
“那個笨蛋想要報恩.”
“也正因為那個笨蛋有過類似的的經(jīng)歷,所以她才自認(rèn)為自己有資格陪在自己這個因為一個噩夢而算是被毀掉了半個人生的朋友身旁.”
“幸好,她成功了.”
抬起手掌輕輕覆蓋在櫛名安娜冰涼的手背之上,伊莉雅微笑著柔聲道:“雖然她對于自己朋友會繼續(xù)做噩夢這件事無能為力,但她愿意一直陪伴在自己的這個朋友身旁.”
“直到,她再也不需要她的那一天.”
聲音宛若微風(fēng),在傾聽著這一切的唐雅心中蕩起了層層蕩漾的漣漪.
她沒有變.
她也沒有變.
至始至終,她和她仍然在相互幫助著對方.
“伊莉雅姐姐......”
眼中神色復(fù)雜,唐雅想要說些什么.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
“唔......”
櫛名安娜終是從夢中醒來.
“伊莉雅,我這次睡了多久?”
緩緩睜開了自己的雙眼,櫛名安娜并未對坐在床沿旁,靠近自己的伊莉雅感到意外.
“才三個小時而已.”
看著櫛名安娜滿臉疲憊的從床上坐起,伊莉雅不禁擔(dān)憂道:“既然已經(jīng)醒過來了,應(yīng)該就不會再做那個夢了吧?再休息一會如何?”
“不了,我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再躺下去恐怕也睡不著,只會單純浪費時間而已.”
“咦,小雅?”
視線從伊莉雅臉上離開,櫛名安娜這才看見了神色有些復(fù)雜的唐雅.
“......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
半響之后,櫛名安娜這才憋出了下一句話.
“真是的......有什么好讓人見笑的?”
還未等唐雅有所回應(yīng),伊莉雅便已是出聲反駁櫛名安娜道:“人家小雅也正是因為察覺到你看起來身體有不舒服,所以才特意來看望你的好么?”
“原來是這樣......”
聞言,櫛名安娜立即正色道:“既然這樣的話,那就更應(yīng)該道歉了.”
“不是,你為什么這么想道歉啦!?”
“人家特意來看望我,我卻居然在睡覺,這難道不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情嗎?”
“......你為什么總是那么愛鉆牛角尖呢?”
辯論賽還在繼續(xù).
———五分鐘之后———
“既然安娜也已經(jīng)醒了,那我們正好就繼續(xù)聊天吧.”
說著,伊莉雅抬手把桌面上自己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杯適中溫度的水端起,然后遞給了自己身旁才剛睡醒沒多久的櫛名安娜.
“謝謝.”
輕應(yīng)一聲,接過了水杯的櫛名安娜看向坐在自己正對面的唐雅說道:“小雅,我非常感謝你們能夠來看望我.”
“這是只是我應(yīng)該做的而已.”
輕撫著自己身旁不知何時起已經(jīng)趴在桌面上睡著了的緹娜的腦袋,唐雅淡笑著回應(yīng)道:“畢竟安娜姐姐也是我的朋友呀,朋友之間相互關(guān)心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聞言,櫛名安娜和伊莉雅皆是一愣.
“我們...是朋友?”
“當(dāng)然啦,我們早就是朋友了,你說對吧,小雅?”
“嗯.”
微笑著,小雅動作輕緩地站起身,隨即朝著櫛名安娜的方向伸出了手.
“以后請多指教咯,安娜姐姐.”
看著唐雅伸至自己眼前的手,櫛名安娜難得的顯得有些呆滯.
“快點吧?人家小雅舉著手也挺酸的呢.”
“嗯......”
像是被伊莉雅的話語說動了一般,櫛名安娜有些僵硬地抬起了手.
“以后,請多指教.”
兩手輕輕相握.
單手輕托著下巴,伊莉雅淡笑著目視眼前的這一幕.
(這樣就好.)
她在心中輕聲低語道.
“對了,小雅......”
看向唐雅身旁正趴在桌面上陷入熟睡的緹娜,櫛名安娜問道:“緹娜她難道不喜歡在晚上睡覺嗎?最近似乎也總是看見她都在白天睡覺呢.”
“這點我也不太清楚.”
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唐雅說道:“不過根據(jù)這個孩子自己的解釋,她似乎是很害怕自己在不疲勞的狀態(tài)下睡著.”
“據(jù)她所說,她似乎是只要不是非常疲勞的狀態(tài)下睡著的話,就會很容易做到一些和怪物有關(guān)的噩夢.”
說著,唐雅再次輕輕抬手,撫了撫睡眠中神情安詳?shù)木熌鹊哪X袋.
“這樣啊...看來緹娜挺不容易的呢.”
(稍微...有點羨慕呢.)
同情在空氣中回蕩.
悲鳴于內(nèi)心中下沉.
———于此同時,同一時刻———
“帝威斯大人......”
一名身著白大褂的男性科學(xué)家手持平板站在一名男子身后,態(tài)度誠懇的模樣像是小狗遇見了獅王一般.
“有什么事,直接說吧.”
隔著面前的隔離窗眺望著眼前的巨型石板,男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隨和.
“是.”
答應(yīng)一聲,男性科學(xué)家立刻按動手持的平板調(diào)出數(shù)據(jù),朝著站在自身面前的男子報告道:“就在剛才,我們已經(jīng)檢測到了第六百六十五次共鳴波動.”
“就只有這樣?”
“誒?”
男性科學(xué)家以為自己的報告會讓男子驚訝,卻不曾料到男子竟是連頭都沒有轉(zhuǎn)過來看他一眼.
“......你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明明知道男子沒有將視線望向自己,但那平淡的聲音,卻莫名已是讓男性科學(xué)家感到毛骨悚然.
“不,不只是這樣.”
男性科學(xué)家莫名有種感覺,自己若不再說出些什么足以引起眼前男子興趣的信息的話,自己恐怕會活不過今天.
“那,那個莫名多次和石板引起共鳴的頻率波動,已經(jīng)快要接近于雷伊斯大人和石板的共鳴數(shù)值了.”
“帝威斯大人?”
見眼前的男子并未說話,男性科學(xué)家只能繼續(xù)小心翼翼的問道:“請,請問是否需要屬下派人出去找出數(shù)值來源?”
死寂.
哪怕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去,一動也不敢動的男性科學(xué)家也依舊只能感受到空氣中的寒冷以及死寂.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一種周身空間已被凝固的錯覺.
許久,正當(dāng)他快要因為過度緊張而忘記呼吸暈眩過去之際——
“你先退下吧.”
宛若天籟之音,男性科學(xué)家急忙轉(zhuǎn)身向后快步離去.
待走出一段距離之后,他甚至以自己能夠達(dá)到的全速全力奔跑了起來.
原因無他.
只為了能夠早一秒更加遠(yuǎn)離那個人.
“......你怎么看?”
聽著停頓在自己身后的腳步聲,男子沒有回頭.
“我覺得并沒有問題.”
略顯陰沉的回應(yīng)聲從男子的背后響起.
“可你剛才也已經(jīng)聽到了吧?”
對于回應(yīng)聲給出的答案,男子不以為然.
“你也清楚,這本就不是屬于你的力量.”
男子沉聲著提醒他道:“你一直以這份力量的原主人不會覺醒為理由而拒絕接受搜尋原主人并消滅他的任務(wù),我也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你而去...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從你身上奪回這份屬于他的力量.”
“若沒有這份力量,你打算怎么完成自己的愿望?”
“去消滅這份力量的原主人吧,克拉克.雷伊斯.”
眺望著眼前正在逐漸收斂起著自身表面散發(fā)出的紅光的巨型石板,男子輕聲道:“為了你的心愿,為了我的夙愿,為了我們的意愿.”
沉默.
安靜的空氣中,唯有逐漸遠(yuǎn)去的腳步聲在回蕩.
“......我知道了.”
許久,一聲輕嘆響起.
是妥協(xié),卻也是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