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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子當(dāng)中武功最強(qiáng)的十六郎胡桂奇還在昏迷中,二十四郎胡桂妙講述了遇伏的經(jīng)過。
他們一行三人,半個月前到達(dá)太原,停留數(shù)日,完成任務(wù)之后返京,路上得到消息說義父亡故,立刻馬不停蹄地往回趕,昨晚沒有投宿。
今日凌晨,正是人困馬乏的時候,在京北十幾里的一片林地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離幾處大的軍營都還有些距離,他們遭到伏擊。
伏擊者只有一個人。
此人黑衣蒙面,手持雙刀,先是在暗處射出三箭,他顯然十分了解趙家義子,知道十六郎最強(qiáng),所以箭箭指向胡桂奇。
胡桂奇猝不及防,擋開兩箭,被第三箭射中,跌落地上。
伏擊者現(xiàn)身,持刀來戰(zhàn),另外兩名義子下馬,拼死保護(hù)十六哥,分別負(fù)傷,眼看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五郎胡桂猛帶人趕到,救下三人的性命,伏擊者見他們?nèi)硕?,立刻逃跑了?p> 二十四郎胡桂妙當(dāng)時就覺得伏擊者的眉眼有些面善,一路上沒想起來是誰,突然看到人群中的三六弟胡桂揚(yáng),懷疑一下子坐實(shí)了。
“就是你!”二十四郎胡桂妙指著三六弟,手臂微微顫抖,“是你的眼神,還有你的笑聲,我……你……為什么?”
“閑著無聊,殺幾個兄弟開心唄。”胡桂揚(yáng)又露出他那不合時宜的笑容。
老五胡桂猛搶先道:“三六弟,別胡說八道。二四弟,你肯定弄錯了,三六弟一直在京城,昨天我還見過他。再說,你覺得他有本事射傷十六弟,再與你們大戰(zhàn)一場嗎?”
二十四郎胡桂妙一時語塞,他們從小一塊長大,彼此最了解不過,要說胡桂揚(yáng)懷著壞心,有人相信,說他突然間武功高強(qiáng),誰也不信,胡桂妙仔細(xì)一想也難以相信,“可能……是我看錯了,對不起……”
胡桂揚(yáng)反而不干了,“二四哥,你再想想,沒準(zhǔn)真是我。五哥說我本事不夠,可是往前兩天,誰能想丫環(huán)小牡丹是高手呢?沒準(zhǔn)我也暗中拜師,學(xué)得一身功夫,甚至是法術(shù)……”
“夠了,三六弟,少說幾句吧。”老五胡桂猛道,向三九弟胡桂大使個眼色,“回房休息吧,這里不用你幫忙?!?p> 胡桂揚(yáng)向門口退去,對廳里的所有兄弟大聲道:“大家都小心點(diǎn),我隨時可能化身妖狐,殺人不眨眼,六親不認(rèn)……”
胡桂大推著胡桂揚(yáng)出門,走到無人處時,小聲道:“三六哥,你這是怎么了?”
“實(shí)話實(shí)說啊,可惜大家都不愛聽實(shí)話?!?p> 又有一群人從大門外跑進(jìn)來,當(dāng)先的是大哥胡桂神,他顯然沒去成西廠,看了一眼胡桂揚(yáng),什么也沒說,直奔前廳去看望受傷的兄弟。
胡桂大勸道:“二四哥的話確實(shí)有點(diǎn)過分,竟然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說你是刺客,可你別生氣,他也是一時糊涂,大家不會相信他的話?!?p> “現(xiàn)在不信,以后會信?!焙饟P(yáng)向外走去,“就連你,三九弟,以后也會相信我是妖狐。”
“三六哥,你要去哪?”
“出去逛逛,找個僻靜的地方,化身妖狐,殺個人什么的。”
胡桂大跺跺腳,快步跟上來,“我送三六哥回家吧?!?p> “哪個家?”
“北邊的家,你自己的家。”
“我要往南走。”
兩人出了趙宅,在安靜的街上默默行走,眼看快到胡同口,胡桂大道:“去二叔家坐會兒吧,你總該相信他的話?!?p> “找他就是害他,我不去。”胡桂揚(yáng)一步不停,“三九弟,你不用跟著我,太危險了,沒準(zhǔn)我下一個要?dú)⒌娜司褪悄恪!?p> “三六哥,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胡桂大生氣了,“從昨天開始你就不停地說怪話,說別人會把你當(dāng)成妖狐,可是根本沒人這么說啊,就算二四哥懷疑你,也沒提妖狐兩字?!?p> 兩人已經(jīng)走出胡同,胡桂揚(yáng)真順著大街往南走,“時候未到,時候一到,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都是證據(jù),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傳開了,說我與妖狐大戰(zhàn)三百回合嗎?只需一步,就會變成妖狐夜里追殺泄密者了?!?p> “怎么可能?”胡桂大驚訝極了,不理解三六哥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當(dāng)時的場景……我親眼所見,還有五哥他們也都看見了?!?p> “你們未必能活到那一天,就算活到了,也抵不過人言洶洶?!?p> 兩人并肩走了一會,胡桂大道:“難道就沒有三六哥相信的人了?”
“我只相信死人?!焙饟P(yáng)突然大笑數(shù)聲,引得路人側(cè)目,他全不在意,“居然是我,居然有人選我當(dāng)妖狐,有意思,真有意思?!?p> 胡桂大皺眉陪著三六哥,“你真是個怪人,三六哥。”
胡桂揚(yáng)雙眼一睜,然后嘴角上揚(yáng),“這就是原因,三九弟,你說中了一個原因?!?p> “?。渴裁丛??”
“為什么我會被選成妖狐,因?yàn)槲沂莻€怪人,因?yàn)槲也蛔≡谟^音寺胡同,義父生前一天提起我的名字,更是神來之筆,想不選我都不行啊。”
“你連義父都懷疑,三六哥……”
胡桂揚(yáng)止步,難得地露出嚴(yán)肅神情,“我不懷疑義父,但是義父會受到利用。他說過,所有不可思議背后,藏著的不是鬼神,而是貪婪的心?!?p> “那你到底懷疑誰呢?”
“誰都有可能,大哥、五哥為保住自己的地位,或者再往上升幾級,想必很愿意犧牲一批兄弟,錦衣衛(wèi)南司這么多年也沒找出半只妖來,袁大人想要重得陛下的寵信,東廠、西廠更是在爭權(quán)奪勢,全都需要建立一場奇功。就連你,三九弟,如果能抓到一只妖狐,必能平步青云?!?p> “三六哥,你把大家想得……太壞了吧?”
“人心貪婪,這是義父教給咱們的。他還說過,自己一生中最失敗的事情,就是捉拿假妖假仙太成功,一個也沒給上頭留下,斷了許多人的財路與晉升之路,早晚會受到報復(fù)。有時候我在想,沒準(zhǔn)義父自己選擇了死期,令他的仇人無處報仇?!?p> 出了崇文門,道路很快變窄,兩邊的胡同更是毫無條理,雖然在京城居住多年,兩人也不認(rèn)得路,只能邊走邊打聽。
“三六哥要去保慶胡同?”胡桂大越發(fā)覺得三六哥行為古怪。
“嗯,據(jù)說那里住著一戶何家,想把女兒嫁給我?!?p> 胡桂大張大嘴巴,走出好幾步才回過神來,笑道:“我還真以為三六哥瘋了,原來你是去看媳婦兒,你騙得我好慘?!?p> 胡桂揚(yáng)只是笑,也不說破自己的懷疑。
保慶胡同不長,一眼差不多能望到盡頭,房屋大多低矮雜亂,看上去沒有富戶,張媒婆聲稱何家擁有整條胡同,即便是真的,也稱不上“何百萬”之名。
前面有家餅鋪,胡桂揚(yáng)正好有些肚餓,進(jìn)去要了幾張大餅,店內(nèi)狹**仄,桌椅也臟,兄弟二人站在柜臺前,就著一碟子咸菜和兩碗清水啃餅。
吃得差不多了,胡桂揚(yáng)問:“掌柜,請問何家是住在這附近吧?”
掌柜是名矮小的老頭兒,衣服上盡是補(bǔ)丁,臟兮兮的,好像從來沒洗過,耳朵有點(diǎn)不太好使,“啊,誰家?”
“何家?!焙饟P(yáng)抬高聲音。
“胡同里好幾個何家?!?p> 胡桂大笑著說:“有待嫁女兒的那個何家?!?p> 掌柜抬眼了掃了客人一眼,搖頭道:“沒有,這里的何家都沒有女兒?!?p> 胡桂大冷下臉,“老頭兒,吃你的餅,我們給錢,問你的話,你最好老實(shí)回答,要不找里長來,我們問他?!?p> 胡桂大雖然還不是錦衣衛(wèi),但是經(jīng)常跟隨義父和哥哥們辦事,自帶官腔,唬人的時候很有用。
掌柜含糊了,臉上擠出笑容,“哦,我想起來了,出門一直往東走,胡同盡頭有一戶何家,聽說好像有個女兒?!?p> 胡桂大往柜臺上扔下一把銅錢,“老頭兒,偶爾也洗洗衣服、洗洗手吧,你家的餅里都有泥土味了?!?p> “是是,小老兒常洗衣服,可這里風(fēng)大灰多,沒辦法,沒辦法?!?p> 兄弟二人走出餅鋪,胡桂大皺眉道:“三六哥,誰給你說的親,這里可不像有什么好人家?!?p> “張媒婆。”
“嘿,她還有這個閑心,我去找她的時候……咳咳。”
“哈哈,肯定是你要求太高。我沒要求,我根本沒找過張媒婆,是她來找我,說何家的姑娘夢到我了,非我不嫁。”
胡桂大越聽越不對勁兒,“三六哥,你不是來相親,是來……捉妖吧?”
“以后這家人會是我變成妖狐的重要證據(jù),我當(dāng)然要來看看?!?p> “三六哥,張媒婆那張嘴,你還不知道?沒一個字可信的,她大概是聽說你當(dāng)上百戶,所以故意討好你的?!?p> “想討好我,直接說何家多有錢、女兒多漂亮就夠了,為什么要編出做夢這一段呢?張媒婆是愛編話,可編來編去就那么幾個套路,什么時候?qū)W會新招了?”
胡桂大回答不了,只得道:“到了何家,三六哥先別開口,我去打聽。”
“嗯?!?p> 街上有孩子在玩耍,胡桂大拉住一個,“何家在哪?”
小孩子沒問哪個何家,伸手一指,“就是那個,跟誰家都不挨著,你們是來算命的?”
“不是。”胡桂大有點(diǎn)意外,他們兄弟專門捕捉裝神弄鬼的騙子,張媒婆不是不知道,居然想讓三六哥娶一個算命先生的女兒。
“哦,那你們是找何三姐兒,還是何五瘋子?”
“應(yīng)該是……何三姐兒?!焙鸫蟛惶隙?,只聽名字就覺得這家人配不上三六哥。
小孩子哈哈笑道:“就憑你們兩個,找何五瘋子還有幾分勝算,找何三姐兒,可要挨打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