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她們,你們,穿梭在人群之中,我感到彷徨無措,究竟我是屬于哪一個群體,或者我緣分中命定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這樣的茫然讓我忽然想到一句話,七年,足夠讓一個全身的細胞都更新一次。那么七年后,我是否還會記起那個人?是否還會憶起當初的愛恨交織?所有的愛戀與怨憎是否都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放下?
安茉莉約了路喧白下班后在離公司相對較遠的湘菜館吃飯,館子不大,環(huán)境一般,但味道卻是十分地道。路喧白早安茉莉一刻鐘到餐館,為了避免同事之間的閑言碎語,安茉莉刻意沒有搭路喧白的車同行。在信遠這樣的公司,人言可畏,安茉莉極其重視個人的名譽,所以對所有男同事都保持一定的距離。
安茉莉姍姍來遲,歉然道:“抱歉,讓你久等了。地鐵人太多了?!?p> “怎么不搭我的車一起過來?”路喧白替她倒上一杯茶,“吶,先喝一口茶,休息一下,看你這火急火燎的樣子?!?p> 安茉莉接過杯子,道:“謝謝!怎么好意思麻煩你呢?”
路喧白盯著她,安茉莉避開他的目光,小口小口飲著茶水,“還沒點菜吧!我常常來這家店吃,別看店面小,環(huán)境比不上大飯店,但味道卻很好?!?p> “你來點就是了,我沒有什么忌口的?!甭沸讓⒉藛魏仙希f給安茉莉。
安茉莉很快點了一個毛血旺,一個剁椒魚頭,和一個雪里紅,路喧白笑道:“看來真是老吃客了,以后跟著你,不用擔心吃飯的問題了!”
“呵呵,組長說笑了。您哪會淪落到跟著我吃飯呀!準是以后我跟著您才能吃上山珍海味才對?!卑曹岳驑泛呛堑?。
“山珍海味固然好,但過日子總還是家常菜才好不是嗎?”路喧白話里有話的樣子,安茉莉不禁覺得有幾分不自然。
安茉莉干笑著偏過頭,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路喧白溫熱的手掌突然握住安茉莉微涼的手,她嚇了一跳,猛然想要抽出手,一雙瞳孔中充斥著慌亂,心口似有小鹿亂撞,“組長,你……”
“茉莉,”路喧白的表情變得凝重,這正告訴安茉莉現在所發(fā)生的一切都不僅僅是一個玩笑?!捌鋵崱鋵崱蚁?,我應該……”
“上菜了!”安茉莉微微提起的心稍稍落下,她不自然得抽回手,泛紅的臉龐上帶著一絲羞澀的笑容,“先吃飯吧!快餓死了!”
路喧白干笑著點點頭,安茉莉似乎比平時胃口都要好的樣子,一桌子的菜,路喧白只覺得心里兜著事兒吃不下幾口,一大半都被安茉莉消滅光了,兩個人一頓飯下來竟然出奇地安靜和諧,看她吃得香,路喧白不禁笑了起來,“慢點吃,不著急,怎么了?公司缺你口糧了?你今天看起來好像特別餓!”
“?。俊卑曹岳蛱煺娴靥痤^,被辣得紅彤彤的口中還咬著一塊魚肉,她看看路喧白盤子里稀稀落落的幾根魚刺,再看看自己盤子里堆積如山的骨頭,“呵呵,讓你見笑了,可能今天太餓了,你吃得這么少,是不是不合胃口?。俊?p> “沒有沒有,只是看你好像很餓的樣子,不好意思跟你搶哈哈哈!”路喧白揶揄道,生怕安茉莉誤會,又補上一句,“你選的地方,我不會嫌棄,看你吃得香,忽然就覺得飽了?!?p> 安茉莉握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顫,她垂下眼瞼,看不清她眼底的異樣,她的臉上和剛剛的表情似乎并沒有什么區(qū)別,但是心底好像有什么東西碎裂開來。她放下筷子,優(yōu)雅地拿起紙巾擦去嘴角的醬汁。安茉莉突然變得認真的神情倒讓路喧白莫名緊張起來,“怎么了?”
“你剛剛好像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卑曹岳蛘f道。
“我……那個……其實……,”路喧白以為她已經忘記了,不想這會兒安茉莉卻自己主動得提了起來,平時能說會道的組長一時間竟是結巴了起來,他定了定神,繼續(xù)說道,“茉莉,其實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希望你能夠考慮考慮和我交往,雖然我現在還說不上能夠給你想要的一切物質條件,但是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工作,只喜歡你一個人,讓你一輩子都幸??鞓??!?p> 長久的沉默,耳邊開始變得嘈雜,短短幾分鐘卻讓路喧白如坐針氈,好像比當初等待信遠的面試結果還要忐忑不安。安茉莉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求愛方式真的簡單又笨拙,但是她仿佛聽見心底的堅冰一寸一寸得碎裂開來,路喧白真誠的感情和沒有特意準備過的情話像溫暖的光影從裂縫里照耀進來,讓整顆心都春意盎然起來。
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未來的男朋友會是怎樣的人,對于所有女孩來說都不例外,安茉莉也憧憬過她的求愛現場會如同英俊的王子在精美華麗的宮殿里等待著他的小公主,然后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而她夢想中的王子卻一直都是徐嘉羨。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那些似乎從來都沒有那么重要,有些情話無需特意準備,卻夠深入人心,這一刻的溫暖猶如支撐著她的力量,可以讓她走得更遠。
安茉莉定定看著路喧白,如果說她一直都是徐嘉羨那種溫潤如玉的類型,那么路喧白壓根和這個詞沾不上邊,他和所有的下屬都保持著客氣中帶著疏離,如果有需要,他會幫忙,和所有大公司里的上下層關系一樣,他優(yōu)秀卻絕不是一個樂于助人的人,但回想起路喧白多次的提點和幫忙,安茉莉似乎更加觸動,有些感情或許在冥冥之中已有了定數?;蛟S她不應該再執(zhí)著于從不屬于她的感情,徐嘉羨,他的心底從來都只有唯一的那個女人,她永遠都無法走進他的心里。
“茉莉……”安茉莉沒有說話,路喧白的心一分分沉了下去。
“啊!不好意思,我剛剛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卑曹岳蚧剡^神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明媚,似乎有路喧白這個男朋友也是不錯的選擇。
“沒關系,我知道我還不夠……”路喧白的臉上滿是懊喪,后悔自己剛剛的沖動封死了自己一切后路,這是他第一次毫無把握地做一件事情,失敗,算是意料之內的事情了。
“我聽說大悅城有一個告白氣球藝術展,一會兒一起去看看好嗎?就當飯后消食了?!本薮蟮南矏偢采w上路喧白方才的失魂落魄,從安茉莉漆黑明亮的瞳孔中路喧白看見了自己的身影,這個將攜手并肩的女人牽動著他一絲一毫的情緒,此刻路喧白心底的甜蜜溢于言表。
“好!好!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路喧白看起來哪里像一個大公司的組長,分明就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大男孩嘛。
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刷一下我的ins,不得不說樂意真是一個拍慣了商業(yè)大片的攝影師,我的ins關注度一下子就上升了一個等級,“樂意,你真厲害!怪不得連言希那么吹毛求疵的人都毫不吝嗇地夸贊你的水平。嘖嘖!果然是有兩下子的人。”
“那可不,要是沒有兩下子,不得餓死了。”樂意順著我的話接茬道。“不過,光是現在這樣是不夠的,真正能夠成為公眾人物的ins還需要很多的努力,其實有時候當名人也沒有看到的那樣光鮮,很多努力都藏在背后你們看不到的地方,除了要有人捧你以外,自身超前的洞察力和敏銳度也是很重要的。”
“你好像說得你很有經驗一樣。”盡管樂意說得極其有道理,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諷諷她,以免她的氣焰過于囂張了。“隔行如隔山,您這做攝影的怎么知道人家的生活不是如魚得水?”
樂意瞪了我一眼,她的心思最難看透,這樣簡單粗暴,言簡意賅的表達方式倒是讓我省去了猜的煩惱,“雖說行業(yè)不一樣,但是吃的飯,走的路都一樣,哪有永遠順風順水的時候,要是真能萬事不愁,我早就當個甩手掌柜,環(huán)游世界去了?!?p> “哈!這可巧了,咱們終于有一樣的志向了!我的夢想可不是燒瓷,而是環(huán)游世界,每天瀟瀟灑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闭f起來簡單,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家業(yè)承載了父母那一輩子多少心血,哪里是說舍棄就能舍棄的。
有時候突然生出幾分失落與彷徨,未來的路那么長,究竟是哪一條才能令我平安如意?有些路一天沒有走到頭,我們都不知道結局究竟是怎樣;有些路走了一半,累了就想放棄;有些路才走了個開頭,就覺得完全錯誤,決定分道揚鑣。
我穿上輕便但保暖效果卻很好的防水服,難道在瑞士住了幾天,怎么能不去滑雪呢?我心心念念,又在樂意耳邊絮絮叨叨說了好久,她大約是受不了我了,才終于答應帶我去少女峰滑雪。樂意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一會兒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你這個智商,估計要學會滑雪有困難?!?p> “哼!你小看我是不是?我今天非得叫你心服口服!”我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就算心里沒有底,氣勢上也不能輸給樂意。
“看你的樣子是不摔個鼻青臉腫就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了。”樂意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得了,別打嘴仗了,咱們手底下見真招吧!”
清晨的街上并沒有太多的人,寒冷的天氣更適合待在家里享受暖氣,才一出酒店,我已經感受到氣候帶來的惡意。已經熟練得搭上火車,透過玻璃窗,依稀可見霧色迷蒙的日內瓦湖,透過薄霧是慵懶的陽光初出照耀在湖面上泛起淡淡的光澤,下過幾場大雪的小鎮(zhèn)森林是通往少女峰的必經之路。堆積在枝頭的細雪已經在融化滴水,伴隨著轟隆轟隆的火車齒輪滾動聲,成群的高山隱約可見頂端上延綿不覺的雪白連成一片。我興奮地拍了拍昏昏欲睡的樂意,她老大不樂意地地半瞇著眼順著我指的方向望去,“我說大小姐,你能不能別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看什么都新鮮?!?p> 如果說我是一汪滾燙的溫泉,那么樂意就是三尺的寒冰,不管我的溫度多高,只要有樂意,溫泉也會立刻變成冰湖。我的興奮激動一下次被她全部澆滅,于是安靜地坐在一旁,遇到再美的風景想跟她分享,但瞥見她冷然的側顏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我的目光凝視著樂意的臉龐,有時候真是覺得上天實在太眷顧這個姑娘,放在女孩子堆里她的確過于帥氣了,不同于那種妖冶的帥,而是那種天生帶著冷離的感覺,心里生出幾分敬而遠之的感覺,也不知她未來的男朋友,也或許是女朋友會是什么樣的人。不過,作為朋友,樂意算得上很稱職了。
樂意忽然睜開眼睛,而我上一秒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來不及躲閃的目光正好撞上她冰雪般的雙眸,“我……”
“快要到了,準備一下該下去了。”樂意很自然地別開眼睛。
我卻鬧了個大紅臉,抱著雪具跟在她的身后,也沒有多說話。到了目的地,仍然要搭乘小火車到山頂,我的右眼皮不停地跳動,心中的不安再次被放大,好像感覺有什么事情會發(fā)生?!皹芬?,我們別去了吧!”
“怎么突然又不想去了?不是你吵吵嚷嚷非要去嗎?現在知道怕了?”樂意輕笑,唇邊藏著一絲揶揄。
“才不是呢!我……”我嘟囔著,卻也沒把心里的想法告訴她。
突如其來的,樂意伸手搭在我的肩上,“好了,別怕,我在這兒,你還有什么可害怕的?!?p> 心里的不安并沒有因為樂意的自信而散去,我迷茫地跟著她,坐小火車的地方已經人山人海,我們排上隊,身后還有源源不斷的人?!耙粫耗愎怨月犜挘瑒e亂來,出了什么事兒我可保不了你啊!”樂意叮嚀道,反而讓我覺得這個時候她自己啰嗦了起來。
“行了行了,別羅嗦了!平時嫌我話多,這會兒自己倒是喋喋不休了。”我白了她一眼,心里倒是暖洋洋的。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終于輪到了我們,大家蜂擁著走進小火車,而我和樂意則被擠到了門邊的位置。小火車咔噠一聲閉上門,盤山而上,車廂里的人有說有笑,似乎在訴說著激動的心情和一會兒的競技。我的心里含糊起來,方才的不安又逐漸涌上心頭。
不過是前后數秒的事情,我感覺到雪山似乎在輕微顫動,原以為是我的錯覺,彷徨間對上樂意的眼睛,伴隨著小火車漸漸晃動得更加厲害,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錯覺,原本車廂里侃侃而談的人群也在不安得騷動起來。小火車已經駛到半山腰,這個高度……
似乎有一種自上而下的劇烈轟隆之聲挾著萬鈞雷霆的陣仗而來,只是一瞬間,大家開始沒有了最初的秩序,倉皇失措得開始攢動,極力維持秩序的吼聲,女人小孩兒的尖叫聲,男人粗啞的咆哮聲,樂意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說道:“應該是雪崩!一會兒你別動,我會護著你!”
我搖頭,張了張嘴,還來不及說些什么,遠處的轟隆之聲漸近,巨大的震動伴隨著雪崩極快的速度,從山頂狂奔而來的飛雪轉瞬吞噬了一切,大腦還沒有做出反應,感覺身子被重重推向一旁有扶桿的一側,背后的骨骼撞得生疼,緊接著是身上所承受的壓力,我被完全籠罩在一片陰影下,只能靠溫度的驟降來辨別雪崩的確是已經來了。小火車被掀翻,耳邊的嘶喊,玻璃碎裂的聲音,裸露在外的手被玻璃割破,我的身體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左右開始不穩(wěn),好像隨時都會摔死。我拉住身后的扶桿極力控制身體的平衡,意識逐漸低迷,就在我快要松手的時候,好像有一股力量死死鉗制住我……
我醒來的時候,天上又開始落雪紛紛。入目之處皆是雪白,斷裂開來的火車殘骸,昏死過去的人,伴隨著低低的啜泣聲。我想要起身,頓時發(fā)現似乎被什么所壓制而動彈不得,我顫抖著伸手推開身上的壓力,赫然露出樂意蒼白的臉。
樂意的額頭,臉頰,脖子上都被玻璃割破,臉上的傷痕尚算淺,脖子上的血痕卻是觸目驚心。我強忍著身上,手上的疼痛,支起身子,輕輕搖了搖樂意,“樂意!你沒事吧!你醒醒!”
我漸漸回想起雪崩前她同我說的那些話,還有雪崩來臨之際冥冥中支撐著我的力量,全都是樂意,竟然都是她!分明不是說出了什么事護不了我嘛,為什么偏偏要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我?
茫茫大雪,我竟不知還會有這樣彷徨無措的時候,蹲坐在樂意身邊哭得傷心起來,停也停不下來,像孩童時候我丟了最心愛的玩具,那種感覺就如同失去了什么心底重要的東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