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遠方的賢者開辦的藥店在行商們的攤鋪區(qū)中央開始營業(yè)了,不僅是用于煉金的藥水和器材,很多其他的神奇玩意也都能買到。這位博學多才的賢者擅長占卜,醫(yī)術和巫法,不論是預測未來,治病救命還是驅邪祈福都能找他,而且他收費非常低,甚至有時候倒貼一些窮苦人錢,就連最吝嗇的家伙在蒙受他的大恩后也會感到羞慚。
但是天選者看出了這個家伙行為背后一系列的運作手段。他從不直接撈錢,只會側面拿好處,不少人明明吃了虧還對他感恩戴德。之前那位穿金戴銀的富婆被他一頓胡扯,以為自己不久后會遇到災星,得在完成一通復雜的儀式后乘坐桃木馬車出城避難,結果發(fā)現(xiàn)城區(qū)內僅有的幾架桃木馬車都被人租走了,不得已花了十幾倍的錢買回來;又有那位神經(jīng)質的土財主以為家里進了鬼,賢者在免費到他家里做了巫法后故作深沉地要他準備名貴酒宴請走惡靈,然后假裝鬼神附身把所有酒菜橫掃一空,最后才用了點藥劑趕走了被誤認為鬼魂的耗子;還有那著名的煉金表演,只要象征性給幾個錢,他就會當場演示,搞得這一帶所有生物都會煉金術,相關材料費用不降反升,妄圖一夜暴富的蠢人們用于煉金的材料費是其他行商們幾輩子都掙不來的。這其中有不少資金以魔術般的手段以各種方式轉化,最后飛進了穿越者剛開的銀行戶頭。
偶人是除了天選者之外少有的幾個察覺到穿越者底細不對的人。商隊其他的成員對穿越者的認知還停留在“好心的博學賢者”上,還為能和這樣好心的學士同行感到驕傲。第一天的煉金表演結束后他們不光得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賞錢,還得到了當?shù)厝说淖鹬?,甚至被認為是賢者的好友而得了不少照顧。這些就很讓他們滿足了。
“你們最近在搞什么?”偶人看著出門做法事,順便吃的滿臉開心的穿越者終于忍不住發(fā)問。
跟在后面天選者也沒有多嘴,因為這些天隨著“賢者大人”四處行善也得了不少好處。到了哪都酒肉管飽,還有錢拿。之前穿越者的保證依舊有效,他未來可以靠著這段時日得到的錢定居在這里,以“賢者的徒弟”這一身份行動,開個藥鋪或是商店什么的。有份正經(jīng)工作,還有個頗有背景的身份就不會被歧視,能過得非常幸福滿足,甚至有機會成家立業(yè),遠離童年食不果腹,少年四處漂泊的生活。這一點上穿越者沒有騙他:他確實有能力讓一個無名無姓的難民在中立地帶定居。他完全不用為了親眼找尋什么人類希望或是世界的出路而四處漂泊游蕩,眾神為入駐萬神殿爆發(fā)戰(zhàn)爭,遠離人間的神祇都是些太過遙遠危險的事情,沒必要將本就卑微的生命浪費在上面。
“男人的事業(yè)輪不到女人插嘴?!彼麨t灑地擺了擺手,“我們是在助人為樂?!?p> “喝酒吃肉加跳舞就是你所謂的助人為樂?”
“不是跳舞,是跳大神?!彼麌烂C地聲明道,“我在通過神妙的舞蹈引動神明的意志附身,不要用凡人的眼光審查神明附身后的行為,這是大不敬。那酒肉也只是用于向上神展示尊崇的道具,是神明在借用我這卑微的軀體體驗凡人的愉悅和情感,所以請不要亂講。”
他隨手指向身后的天選者:“今天他也被神附身了,你問問他,我說的是不是真的?!?p> 他今天確實也參與了跳大神的行騙之中,因為這次的財主準備的肉菜確實比較名貴而且數(shù)量過多,穿越者覺得自己一個人吃不完,本著有便宜一定要占的理念,他告訴那位財主,這次的神不好請,要讓自己的徒弟來幫忙。于是兩個人就一起一邊胡亂跳舞一邊抓著酒肉往自己嘴里灌,吃了個十成飽。
恍惚之間,天選者有種自己成了兒子的感覺,自己神經(jīng)質的老父親帶著自己花天酒地后回家面對母親的質問感到底氣不足就是這樣的。
“我們是在請神?!彼行┑讱獠蛔?。
“賢者大人怎么會為了一點酒肉就屈尊去和財主打交道呢?他可是連金銀都不在乎的人啊?!蹦俏晃缚跇O大的狼人為穿越者辯護道,他的言論引起一陣附和。
在行商中威信十足的偶人沒料到所有人都對這個家伙信任有加。大多數(shù)人還是很容易被他各種奇妙的花招和手段欺瞞,似乎只有長期近距離的相處才能讓人覺察此人的惡棍本質。
她也不想再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了,便直接切入正題:“有個客人發(fā)了邀請函給你?!?p> 這是一份非常名貴的紙片,手工繪制的花紋和圖樣非常精美,后面還有一副別墅的風景畫。
“城區(qū)的某個富豪請你們去做客,和請你們吃飯的那些暴發(fā)戶不一樣,這個是有權有錢的那種貴族,如果真的是聽聞你的大名想要請你幫忙,你還是推脫比較好,小心被人看穿。”
看來偶人不知道穿越者已經(jīng)拜訪過本城高層完成商業(yè)合作的事情。只是單純地想提醒他們不要搞得過火,惹來躲不過的麻煩。
天選者依舊非常排斥這些給他的故國帶來無盡災禍的惡魔,這也是他還未下定決心在這定居的主要原因。所以穿越者大方地接下邀請后,他想要請一次假。
“拒絕干甚,長個見識也不錯。”
最后他還是被拖到了豪宅門口。這是一座有著巨大花園的小城堡建筑群,城堡門口排著整整好幾隊仆從,雖然也混雜著體格高大的異族雜役和奴隸,但正常的下人都是實實在在的人類。
看到兩個人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這些人也沒擺出惡仆狗仗人勢的態(tài)度,反而很客氣地迎了上來,給他們整理衣物,打理發(fā)型,遞送毛巾。還拉了個小馬車來裝他們兩個,以免他們在巨大的莊園里走的筋疲力盡。
他們被一群人供進花園內部的豪宅,門口那個戴著禮帽和平光眼鏡的胖子就是這次接見他們的權貴了。出乎天選者的意料,這家伙沒有任何煞氣或是異味,就是個普通的人類而已。
“沒想到這種滿是異族和怪物的中立城市還能見到爬上上層的人類?!贝┰秸吆軣崆榈睾蛯Ψ胶眩耆珱]有擺出之前裝賢者的高冷模樣。
“僥幸而已,看著風光,其實也就是和惡魔做了交易,當了條看門狗?!睂Ψ揭膊槐苤M。
這條惡魔的走狗很有自知之明,請二人前來也就是“想交幾個遠方的朋友,順便了解一下學城這些年發(fā)生了什么?!?p> 穿越者的回復還是老一套,就是那些他在路上和無數(shù)人解釋過的說辭:自從神殿拔地而起,象征智慧和知識的那些古神便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學城開始筑起高聳的城墻,用可怕的武器保護自己的安全。他的同僚們正一邊抵抗針對學城的威脅,一邊拼命研究歷史,尋找追回舊日神明的辦法,但是實在可惜,目前還沒什么頭緒?!爸挥猩贁?shù)人不甘心在城里固守,想要出來尋找線索,比如我?!?p> “所以閣下是為了尋找舊日的神明們才踏上旅途的了?”
“沒辦法,現(xiàn)在依舊殘存的新神都比較人性化,性格缺陷太多,再這么搞下去大家都得死?!?p> 這話其實非常不敬,畢竟城主的老子——那個據(jù)說體積龐大到能撐起天空的丑神就是好戰(zhàn)好殺的代表。但身為城市貴族階級的主人毫不介意,依舊是很熱情的樣子,而且沒有用正眼看過天選者那怕一眼,似乎是把他當作了穿越者沿路收留的奴仆。
“吃飯吧?!彼蛄藗€響指,仆役們便魚貫而出,端出各色菜肴,大部分都是符合人類口味的上等佳肴,比起之前在土財主家中搞來的要精致不少。對方似乎相信了天選者的說辭,畢竟自從學成隔絕了外界之后,就很少有相關的消息,誰也不知道那些放棄了自己出身種族,自愿一生治學,不求功名利祿的家伙在那些高塔里養(yǎng)成了什么孤僻乖戾的神經(jīng)性格。所以即使見到這個學者舉止野蠻地可怕——一邊罵罵咧咧地胡言亂語,一邊亢奮地用手撕扯肉塊——也沒法就此質疑其身份。
更重要的是,測謊咒術對他完全沒有反應,所以應該沒有說謊。
“如果嫌棄菜肴不合口味,盡管找我的管家提建議,我們有四十個大廚為您服務,只希望閣下賓至如歸?!?p> 兩人就這樣白撈了一頓飯,還攜帶了幾箱來自招待者饋贈的禮品??瓷先ニ麄儍蓚€都沒把這次沒頭沒尾的宴請當一回事。此次事件后還有不少城市里有頭有面的人讓手下前來拜訪:大多數(shù)都是些在惡魔手下做事的得勢者,從人類,獸人到妖鬼都有。無比正式的邀請函,盛情的款待和閑聊中若有若無地刺探是所有宴會的共同點。天選者和穿越者永遠來者不拒,即使是單純無知的同行者們也漸漸覺得這些拜訪者目的不純。人偶小姐更是對兩人完全渾然不知的行徑表示無法理解,她總覺得這兩個人在城市里胡搞已經(jīng)引來了嗅覺靈敏的虎狼,再胡搞下去會牽連所有行商和戲團。所以等到第一張來自惡魔的正式請柬出現(xiàn)后,她攔住了準備出們吃喝的兩個廢物。
“如果說以前是讓手下刺探消息的話,那這次就肯定是正主打算正式對你們出手了?!彼钢T外的那輛散發(fā)著不詳和惡意的黑色馬車,“這是惡魔才能造出來的東西,他們打算殺了你!看不出來嗎?”
“沒事,死不了。何況就算我們拒絕了,又能跑到哪里去?人家要是有惡意,早就上門來了。”
他大搖大擺坐上了馬車,天選者也跟了上去,留下在原地氣的跺腳的人偶。
這次的馬車沒有往權貴們的聚居地行駛,而是開往了城市中最中心,也是最高大的塔樓——這座高塔和盤坐在城市中心的城主大人一樣高,塔頂光潔平坦的觀景臺也是下人們向城主稟報消息的地方,因為在這個平臺上如果站立起來,渺小的人類也需要城主抬起頭來才能看到,所以整個平臺都鋪設了地毯,以便被城主接見的人們能在五體投地地跪拜時不至于太痛苦。
“所以惡魔大人為什么要把我們帶來這座塔樓呢?我記得這里是不住人的?。咳慷际寝k公場所?!?p> 一般人被請客的東家?guī)У竭@種場合肯定會覺得遇到了鴻門宴。但是天選者和穿越者看上去蠢得很,反而引來了懷疑。
使者便把話挑明了:“實不相瞞,是我們的主子覺得你們和之前城里的爆炸案有關系,所以才請你們過來解釋解釋。之前請你們吃飯也是在套話?!?p> “不是在消除我們的警戒心嗎?”
“哪有這么消除警戒的,你們兩個騙子難道不覺得自己被這么多大人物宴請是很反常的事情嗎?”
“沒有,我可是正宗的學者,受到禮遇很正常?!?p> 那使者和駕車的車夫都嗤笑了起來。
“等到了就有你好果子吃了?!?p> 這幾個人應該也不知道主子真實的打算——那些惡魔意圖了解的東西可能更多。畢竟沒人知道眼前這個家伙用過多少馬甲。一個假身份可能掩蓋著更多的假身份。
他們真的把他們兩個帶去了不同的審訊室,但是審訊室窗明幾凈,還有不少的零食飲料,裝修比旅館還好,窗外正對著城主大人一對合十的巨手,和數(shù)不清的天使。天選者等待了很久,才有人過來接待或者說是審訊他。
準確來說,審訊他的是一只惡魔。
“我們應該見過面,那天在街上打了招呼的,就是爆炸發(fā)生那天。雖說你和你的那個老師有重大嫌疑,但是我也能肯定你沒那個能耐搞出這種事情來,所以只要實話實說,就肯定不會牽連到你?!?p> 這個胖乎乎的惡魔笑了笑,看上去憨憨笨笨的,甚至有種討好的意味在里面。
天選者還想說些什么,卻又被打斷。
“在審訊前我也得先道個歉,我了解到你的過去,如果沒錯的話你的故鄉(xiāng),那個人類王國的覆滅里有我的同族犯下的過錯。我要提前申明一下,不是所有的惡魔都是喜好殺戮侵略的,也有我這樣為了城主服務,比較忠誠的家伙,就像你的那個國家里有好人也會有罪犯一樣。我雖然偶有私欲,對職責所在的范圍都稱得上問心無愧。此次對你的審問不是為了敲詐勒索,只是為了了解實情,所以請不要有什么隱瞞,再次感謝您的配合?!?p> 也不知他是通過這段時間旅店中同行者們的閑談還是詭秘的法術,竟然直接就弄清了天選者的過去。這句話看似是在道歉,卻又有些像威脅,最可怕的是竟然讓天選者覺得他的道歉是完全真心的。
“如果惡魔和人類一樣有好有壞,價值觀同樣多元復雜,那他們和人類有什么區(qū)別?不就是力量更強,更極端化的人類嗎?”天選者問道。
“沒錯,所以你我并無不同。現(xiàn)在,可以開始審問了嗎?”
天選者對對方的辯解不置可否,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和那位學者大人,或者說你的那個師傅是什么時候認識的?”
“小時候有過一面之緣,幫過他一次,所以他答應日后必有回報。我在國家滅亡后流落群山環(huán)繞之地時被他搭救,收留做了徒弟?!?p> 這話都是實話,但是省略了所有重要的消息。
“到了城里之后你們都干了些什么?!?p> “到處作法,傳授知識?!?p> “你們的生活費用都是怎么來的?”
“租界房子的費用是戲團所有人均攤的,私人開銷都是自己掙的。我們都是合法的買賣所得,做法事和跳大神還能偶爾收一些禮品”
“你可以走了?!必撠煂弳柕膼耗c了點頭,感謝了他的配合。
天選者愣在了原地:“不需要細節(jié)嗎?”他還打算在聞訊細節(jié)的時候編出一些迷惑性的回答以便幫穿越者混淆是非。
“不用,你說的都是實話,而且和那位學者先生的回答一致,這就夠了。說實話,本城對待學者一向非常恭敬,你作為學者的徒弟,也算是半個貴客,普通時期,我們也肯定會讓你感到賓至如歸。但畢竟在城主大人的眼皮底下發(fā)生了這種惡行,我們肯定得查明真像?!?p> “所以之之前哪些宴請也是審訊的一部分?”
“沒錯,我們想要以客氣的方式解決問題。但這段時間一只沒什么進展,才不得不請你們過來?!?p> 惡魔從口袋里拿出一些錢來,算作是這次麻煩他們的補貼。
離開審訊室就看到那個自稱學者的家伙在嘮嗑:“看吧,我就說沒事的,我們可都是無辜的良民啊,怎么會和犯罪扯上關系呢?!?p> 這次沒頭沒尾的審訊就這么結束了,上面似乎認定了他們的清白。一同結束的還有之前頻繁的宴請和請客。人偶小姐在這事實面前也不得不屈服,相信了穿越者哪些胡言亂語般的解釋,認為這只是一些小小的誤會。
“隨便你們吧?!毕麓┰秸哂忠鲩T搞事的時候,她便不在試圖阻止了。
“我們今天出城逛逛?!贝┰秸咝那楹芎?,沒穿什么奇裝異服,也沒攜帶什么裝神弄鬼的裝備:“我工作了這么多天,要給自己放個假?!?p> 如果裝神弄鬼,詐騙也算是工作的話,你確實很忙。天選者憋住話沒說出口。
他們的住所在城市的中環(huán)靠外,距離城門還有很長一段路,中間需要穿越一片貧民窟——由破爛的木柱與鋼筋撐起的板子,濕土夯實的泥墻,衛(wèi)生狀況極其惡劣,垃圾遍地,屎尿橫流的破房子組成的建筑群。這些危樓密集而又層層疊疊的混亂結構仿佛覆蓋地表的畸形菌類,不到兩人高的空間就可以被劃分成三四層,塞進好幾個衣不蔽體的老頭小孩。破木板,木棍,即將腐爛的繩子和網(wǎng)布成為了連接這些破爛的橋梁,時不時有人借助這些玩意在幾座房頂間來回穿梭。最底層的幽暗空間里是家畜的吠叫,它們和智慧生物在這里的地位似乎是平等的。
“小心點,這里都是城主大發(fā)善心收容進來的難民,各個種族的都有,據(jù)說還有些喜歡吃人喝血的家伙。”
他們盡可能加快步伐,防止道路兩旁不善的目光匯集到自己身上。
似乎是幾次中立城市間的沖突以及外界神族戰(zhàn)爭導致這些物種流亡至此,被短暫地安置在城市后無法離開,便沿著城門通向城區(qū)的這條大路造出了這片毫無美感的居所。城市的原住民不歡迎這些連語言都不通的家伙,不愿意雇傭它們,也不想工作被搶走,他們就靠著城市生產的垃圾作為主要的生存資源,其余的口糧來源是由城市內少量的荒地開發(fā)的農田,種著一些病怏怏的蔬菜。
“我們旅館每天都有免費收泔水和垃圾的,他們就是把東西都送到了這?”
“準確說是賣,這些貧民是不得邁入城區(qū)的,因為以前有過犯罪事件。當天的一大桶泔水在這里可以當成食物交易,在我們看來價格非常低,但對這些人來說都是巨款了?!?p> “如果不是靠你的帶領,我現(xiàn)在過的就是這種日子?”
天選者自以為察覺了對方的意圖。他本可以繞過這片貧民窟,走更安全的路,卻選擇帶他徒步穿越這片可悲到無法形容的垃圾堆:“你覺得這樣可以刺激我放棄目標嗎?!?p> “這些人還算是幸運的,沒有死在戰(zhàn)亂里頭。你小時候過的不比他們好,滅國之后逃亡的日子只會更慘?!?p> “我還是想去王朝。這些天日子過得確實非常安逸,我有一回也確實想要留下來。但是我習慣不來這樣的生活,如果僅僅依靠安逸和富足就能誘惑我的話,那我早就和地底王國的哪些逝者們一同沉睡在大夢里了?!?p> 穿越者冷笑了一聲:“你果然見過那兩個老頭,真沒想到都過了這么久他們還沒離開……不過如果你留在這里不光能得到富足和安逸,還能得到改變命運的機會呢?”
“改變我的命運?”
“他們的?!贝┰秸咧赶蜇毭窨呃餇帗屩碾y民們。
天選者愣住了。
“你之前不是問過我,那場爆炸案是怎么搞的嗎?我回復你,是惡魔吃燒烤時烤爐炸了。這不是在撒謊,因為我就在場:那幾個家伙為了歡迎我舉辦了宴會,吃完開胃小菜我們打算上正餐,但是食材有些問題,烤制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些不妙的反應,最后出了亂子?!彼槐菊?jīng)地解釋起來,難得地沒有陰陽怪氣地胡扯。
“什么食材會在燒烤過程中爆炸?火藥嗎。”
“是半神的血肉,準確的說是我們切下的一塊城主的大腦。”
天選者本來把剛才的對話當成日常吹牛打屁的一部分,但這正經(jīng)的口氣和恐怖的回答反而顯得真實起來。
“你在胡扯什么?”他轉頭看向城市中那個無數(shù)人敬畏而恐懼的身影,那個隱沒在城市樓群間,無數(shù)個腦袋和無數(shù)巨手的半神。就算腦袋數(shù)量足夠,吞食城主大腦的行為也絕對算得上是比謀反和弒君還要惡劣的罪行。
“沒什么大不了的,這座城里的領導階層都吞噬過城主的大腦,反正城主已經(jīng)死了,這么寶貴的資源可不能浪費?!?p> 城主已經(jīng)死了,早在這座城市建立之初。用無數(shù)雙大手日夜搬運著粗糙易碎的磚石,壘起高聳而厚重的城墻,又堆砌起密集的高塔,逐漸圈起自己盤坐的空間,放棄了本可脫離凡俗的機會,在無數(shù)瑣碎的政務和凡間無聊的斗爭中忘記自己的神性,變成城市機器的一部分。被他招攬的臣子——不論是天使,惡魔,妖怪還是其他什么東西,一旦被歸入城市的行政單元,便可被視作城市的一部分。
死去的城主是沒有自我意識的,像一臺精妙的機器,記錄著一切,能回答所有的問題,處理所有的事物,但是所有行為終究是單純機械的反應而非自我意志的體現(xiàn)。城主是空殼,所以城市也開始變成空殼。所以在臣子發(fā)覺到市民們內心的浮躁不安以及面對危機時才有的應激性反應時察覺了隱患,斗膽向城主提問,城主的軀殼做出了回復。
“我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只是個空殼而已。”
慌亂的臣子們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城主的軀殼給出的建議是讓他們吞食下自己的大腦。
這位半神雖然不像真神那樣力量通天徹地,但也有特異之處。吞食了大腦的生命就會被大腦同化,或者說成為半神新的大腦。在利用城主的眼耳通達萬物的前提下,為城主做出決策,避免僵化的尸體在危機中無法帶領城市度過難關。
“你們不怕城主的父親,那個主神降下罪責嗎?”
“那個家伙怎么可能降下責罰,他在這個世界的子嗣數(shù)量眾多,都是些工具一樣的玩意。更何況城主可不是被人謀殺的,是自己放棄神性坐化的?!?p> “他們請你食用大腦,是為了邀請你加入城市的統(tǒng)治階級?”
“不,是為了叛亂。”
在故國滅亡,流亡世間多年后,庸俗的權力斗爭終于又出現(xiàn)在了天選者的身邊。他看著穿越者流露出詭計得逞時的陰冷笑容,感到不寒而栗。
城主需要通達四方,無欲無求的生物堅持自己的意志,也需要精通世故,深諳人性的生物處理瑣碎的日常,還需要冷酷自私,激進乖張的生物堅守集體的立場。也正因此,環(huán)繞在城主身邊的天使,妖怪,惡魔,異種不僅彼此間有著種族上的隔膜,個體間也有無法忽略的沖突。這些人組成的團體在缺乏絕對的領導者時,分化就開始了。
“你把這當作黨爭中的站隊就可以了。在第一批食用了城主頭腦的生物接過城市的統(tǒng)治大任,管理事務的時候,不同的見解便造就了分歧,雖然在外部威脅存在的情況下還能保證團結,但時至今日,中立地帶雖偶有摩擦,總的來說還是非常安逸的。沒有了多余的外界干擾,自然是時候討論一下內部分配問題了。”
“分配大腦?”
“第一批食用了城主頭腦的生物都死的差不多了,即使是那幾個命硬到可怕的天使也都陣亡在了守城戰(zhàn)里。現(xiàn)在城市的掌控者是他們的后裔,徒弟,追隨者。這些家伙有的想坐吃山空,有的像干出一番事業(yè),務實的打算小心經(jīng)營,但數(shù)量最多的是野心家,比如上次那個負責審問你的惡魔。”
“他看上去很和氣,禮貌得有些惡心?!?p> “惡心就對了。這些難民就是他放進來的??恐酶邔雍兔癖姛o聊的道德優(yōu)越感,不顧實際情況,擅自做出庇護他人的決策,卻又無法解決問題。最后自己只是靠著講話拉來了不少政治資本,給實際負責城市內務的留下一推麻煩。垃圾一個,這次親自審問你估計也是想探探我的想法,因為我沒和你透露過實情,所以他就沒有繼續(xù)問話了。以后離這種人遠點,惡魔根本不用蠱惑他人墮落,就能利用人類的道德感牟利……這次就是他的幾個敵人把我拉了進來,希望我能幫他們處理城市的破事?!?p> 天選者想起了這些天民眾都在抱怨不休的各種問題:“是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城內基建問題還是處理黑幫和難民?”
“這算什么問題?他們自己就能解決?!?p> “可是這些都是早就存在而且越滾越大的麻煩,怎么可能解決得了?”
“存在很久是因為這些問題不需要被解決,貿然解決反而會帶來壞處。糧食和基建只要保證夠用就行,泥腿子的生活質量太好不利于管教。黑幫和難民本就是孿生兄弟,是推卸責任的垃圾筐,除掉了會讓他們非常難堪?!?p> “那他們叫你來是為了什么?”
“為了殺死反對派。矛盾爆發(fā)點是他們有急需推及的激進政策,長久以來領導層意見的分歧使得多方的想法都無法推行,即使做出決策也會受到消極對待。他們希望我吃下城主的大腦后,也建立起和城主軀體的聯(lián)系,幫他們完全奪得那副半神軀體的控制權?!?p> 但是這計劃卻失敗了,原本混入戲團,借機繞開反對派審查,潛入城內的穿越者因該在當天就吃掉大腦,完成委托。但烈火灼燒的大腦不僅沒有軟化,反而劇烈地燃燒起來,最后引動了爆炸。這之后引來的各方注意也只能用裝瘋賣傻和小偷小摸的詐騙行為掩飾過去。
“我還真沒吃過這么多的虧?!贝┰秸甙β晣@氣地抱怨,前不久哪些各色人物的宴請幾乎都暗藏玄機:下了藥物的酒肉,座位下的陷阱,埋伏著的刺客和數(shù)不清的巫術詛咒。那些保守的統(tǒng)治者一旦確認了他此行的目的,指不定會干出更可怕的事情來。
“其實本來也就是欠了個人情,想要過來玩玩的。看上去爆炸是個意外,實際上很可能是城主殘存的意志拒絕了我。”
“那你現(xiàn)在的打算是什么?”
他轉頭來,臉上帶著微妙的假笑:“這就要看你的選擇了。我打算找個人代替我,吃下城主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