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摧枯拉朽

　　戴月兒拍拍手掌，很大方地承認了：“任公子果然聰明，我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你就猜了出來?？上悴鲁鰜硪矝]用，我給你個機會，出劍吧?！?p>　　她全身的氣質(zhì)一變，負手而立，眼睛雖然是在平視，卻給人一種屹立于絕巔之上，俯瞰眾生的超然之感，無需刻意作勢，任達華便在氣勢的交鋒之中一敗涂地。

　　任達華心下駭然，沒想到戴月兒的武功居然高到這種程度，他只在門中的長老身上體會過這種渺小無力之感，可她才多大年紀，怕是還沒有自己大吧。

　　任達華沒有逞強，他心知這一戰(zhàn)將是自己有生以來最艱苦的一戰(zhàn)，暗自后悔沒有把三個手下一起帶上來，說到底還是他大意了。

　　他提聚真氣，摒除雜念，既然戴月兒托大敢放手讓他先攻一劍，他便要這位圣女見識一下點蒼劍派的春秋劍。

　　點蒼劍派融匯了儒道兩家之長，春秋劍是這一門派最知名的武功。它有兩種練法，一種是走儒家之法，練劍之前先通讀儒家經(jīng)典，浩然之氣養(yǎng)成之后再練劍訣，進度自然一日千里，劍意剛正如史家鐵筆，書寫春秋?？上н@種練法太耗時間，而且，想要讀通經(jīng)義也絕不是這么簡單的。

　　第二種相對來說就簡單一些，體悟天地，取四季輪轉(zhuǎn)之真意化為劍意。點蒼劍派之中有劍意大成的先輩留下四幅畫卷，分別為春、夏、秋、冬四景，可以幫助弟子入門。這些年來，點蒼劍派之中修煉春秋劍的十有八九都是選擇的第二種練法。

　　任達華也不例外，他一劍刺出，神態(tài)很自然的多了一分蕭索之意，連帶著他這一劍也帶上了秋日的肅殺。這一劍神圓氣足，最妙的是神意契合，任達華感覺自己在生死危機的壓迫之下有了突破，如果今天能夠不死，他的武功必然會有一個飛躍。

　　戴月兒面對這超水平發(fā)揮的一劍，也有些意外，她飄然后退，背后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線在拉著一樣，速度極快。

　　但這一退反倒讓任達華氣勢大盛，他只感覺心頭大放光明，驅(qū)散了陰霾，一時間腦海之中靈光迸濺，無數(shù)之前困惑不已的武學疑難都迎刃而解。一路“秋殺劍”使出來，劍式竟然銜接的天衣無縫，戴月兒沒辦法只好繼續(xù)后退。

　　但這房間空間有限，戴月兒很快就退無可退了。任達華又是一劍，這一劍綿綿無限，又帶著勃勃的生機，好像春雨一般，化生萬物。但戴月兒的生機卻即將被這一劍絕滅。戰(zhàn)局急轉(zhuǎn)直下，螻蟻也要翻天。戴月兒所有的退路都被這溫柔的一劍封絕，她眼中有些絕望之色，不顧自己的生死，一掌劈出，似要與對手同歸于盡。

　　任達華此時的狀態(tài)已然是神合于劍，感知前所未有的敏銳，手中的長劍在劍勢已盡的情況下居然又遞出了一寸，這多出的一寸使劍尖刺入了戴月兒的胸口，傷口不深，但隨之而來的蕭瑟肅殺的劍氣卻將戴月兒的心脈斷絕，一縷香魂飄然逝去。

　　人已經(jīng)死去，她劈出的那一掌也再無威脅，被任達華輕松避過。這一戰(zhàn)他如有神助，竟然一鼓作氣，將武功高出自己幾倍的強敵斬于劍下，這讓他十分快意。但是為什么這份喜悅總感覺有些虛幻，里面好像慘雜著一些別的東西，那是一種莫名地危機感，好像生命受到了巨大的威脅一樣，難道是這一戰(zhàn)太過輕松，自己繃緊的心弦還沒有放松下來嗎。

　　正當任達華有些疑惑之時，他突然感覺胸口一痛，緊接著這個人倒飛而出，撞到身后的墻壁之上。他胸口塌陷，肋骨不知斷了幾根，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抑制不住的噴出。在這一口鮮血噴出去之后，任達華感覺自己整個人的力氣都隨之而去，身體好像一個破了洞的氣球一樣，一下子變得無比虛弱。

　　這一掌實在太過突然，在他“殺滅強敵”放松下來之后才從天外飛來，讓他猝不及防，一擊之下一管滿著的血條就只剩下一點血皮了。

　　他強撐著坐起身，再一看，戴月兒面露微笑站在三尺之外，全身上下分毫無損，根本沒有中劍的痕跡，反倒是他自己，生命已經(jīng)進入了倒計時。

　　任達華皺了皺眉，似在思索著什么，片刻之后，他露出恍然的神色，對著戴月兒問道：“可是黑天迷神大法？”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臨死之前只想知道自己是敗在何種武功之下的。

　　戴月兒有些驚奇：“你居然認出來了。”

　　任達華的笑容愈發(fā)的苦澀：“我只是在宗門經(jīng)閣之中偶然看過一本前輩留下來的筆記，里面提到過這一門奇術，惑心迷神，殺人于無形，死在這門武功之下，倒是不冤。”

　　戴月兒剛才的確用的是黑天迷神法，她以這門秘法顛倒對手五感，讓任達華眼前出現(xiàn)幻像，他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戴月兒根本連動都沒動一下，看著他將一路劍法使完放松下來之后，這才上前一掌將任達華生機絕滅。這是最簡單的殺敵之法，真正實打?qū)嵉膭邮?，她也有信心在二十合之?nèi)將對方斃于掌下，但這樣一來，勢必要鬧出很大的動靜，這將會給她的脫身帶來很大麻煩。

　　任達華了卻心愿之后，強撐著的一口氣也終于散去。戴月兒的那一掌太重了，將他全身經(jīng)脈盡數(shù)震斷。他能撐著問出話來，也只是真氣尚未散盡而已。

　　戴月兒沒有去管地上的尸體，招呼小環(huán)趕緊走。

　　暗衛(wèi)既然找上門來了，那就不可能只有一個人。她將這個點蒼派的家伙先干掉，為自己搶出了一點時間。反正自己本就想好過幾天就會匈奴的，現(xiàn)在提前動身也沒什么，只是被暗衛(wèi)這群瘋狗咬住，自己的返鄉(xiāng)之旅怕是要一路殺回去了。

　　小環(huán)一聲不吭的跟在小姐身后，她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她對于自己接下來可能面臨的危險也想得很清楚，但只要和小姐在一起，她就什么也不怕。

　　戴月兒和小環(huán)一起向樓下走去，一路上不管見到什么人戴月兒都不說話，只是點點頭就過去了。她原則上并不是萬花樓的人，加上管事的王媽媽對她也有意見，所以樓內(nèi)的其他人也不敢與她親近，見面基本上不說話。這反倒給戴月兒的脫身帶來了很大方便。

　　快走到一樓時，戴月兒聽見了王媽媽的聲音，她好像在和幾個人說話，對方的語氣有些不善。

　　“……王媽媽，我大哥怎么去了這么久還沒下來?。俊?p>　　“哎呦，這位爺，瞧你這話說得。任公子與我們家月兒相見恨晚，這會兒正一起喝酒呢，哪有這么快出來。再說了，若是月兒看上了任公子，你們想見到他，也許就得等明天了?！?p>　　戴月兒把王媽媽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銀牙緊咬，俏目含煞，這老賤婦竟然在背后編排她，污人清白，這讓她如何能忍。她打定主意一會兒若是動起手來，就先給王媽媽一掌，送這個賤人去見閻王。

　　與王媽媽爭執(zhí)的就是暗衛(wèi)第三組剩下的三個人。

　　任達華上去的時間有點長，三人都有些不放心，不知道首領是遇到了麻煩還是被美人迷住了。他們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上去看一下，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結(jié)果半路上就被王媽媽攔了下來。

　　戴月兒深吸了一口氣，對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妥，自己想要悄無聲息地走出萬花樓看來是不可能的了。她的黑天迷神法雖然神奇，但以她現(xiàn)在的功力，一次最多只能對付一個人。為今之計，只有速戰(zhàn)速決，將這三人解決之后直接沖出代郡城。

　　她給了侍女一個眼色，小環(huán)心領神會，袖中藏著的短劍悄然握緊。

　　王媽媽被三人糾纏的有些不耐煩了，她一扭頭看到了戴月兒，她臉色先是微微一變，然后像找到救星一樣上前拽住她的手：“月兒，快過來。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你快給這幾位爺解釋解釋，任公子在你房間里好好的，可他們就是不信吶?！?p>　　她一拽之下沒拽動，戴月兒的腳好像釘在了地上一樣，用錯力的王媽媽差點把腰扭了。她剛想斥責戴月兒，卻不曾想被戴月兒一掌印在了胸口之上，整個人頓時向后飛出，像一個鼓脹的皮球一樣，撞向另外三名暗衛(wèi)。

　　這一掌打出，戴月兒只感覺神清氣爽。她已經(jīng)忍了這個家伙很久，今天終于不用再忍了。

　　王媽媽中了戴月兒一掌，直接斃命，死的干脆無比。另外三名暗衛(wèi)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反應也很快。其中一人一刀劈出，想將王媽媽的尸體斬成兩段。

　　沒想到戴月兒那一掌在王媽媽的尸體中留下一股引而不發(fā)的真氣，被暗衛(wèi)這一刀引動，只聽“嘭”的一聲，漫天血肉飛濺，讓整日充斥著脂粉香氣的萬花樓中多出了一股揮之不散的血腥之氣。一旁看到這恐怖一幕的人都驚叫出聲，有幾人干脆暈了過去。

　　三名暗衛(wèi)面對無數(shù)飛濺的“暗器”，只能先行躲避，揮刀的一人與另外兩名同伴無形之中被分割開來。

　　戴月兒身如鬼魅，直接閃到兩人面前，一人一掌，將兩個人全部擊飛。她的手掌很小，五指纖細修長，讓人見了就有一種想要握在手中細細把玩的沖動。但就是這樣的一只手掌，打出的掌力卻雄渾霸道之極，讓那兩個暗衛(wèi)一招之下便重傷垂死，他們修煉的功法在面對戴月兒的大黑天真氣時，根本不堪一擊。

　　先前出刀的暗衛(wèi)被小環(huán)暫時拖住，他只能先將這個小丫頭解決。誰知道，另外兩人居然一個照面就被戴月兒打成重傷，這樣恐怖的實力讓他膽氣大喪。他終于明白為何首領這么久都不出來了，他怕是早已喪命在這個武功高的不像話的女人手中了。

　　戴月兒施展霹靂手段直接兩掌將兩名暗衛(wèi)打成重傷之后，又是身形一閃，出現(xiàn)在最開始出刀的那人面前，同樣是一掌劈出。

　　這名暗衛(wèi)眼睜睜的看著這一掌劈來，他拼命地催動真氣，想要躲開，但是他的速度還是太慢了。下一秒，這名暗衛(wèi)倒飛而出，胸口向內(nèi)塌陷，內(nèi)里五臟俱碎，當場氣絕。

　　與此同時，小環(huán)也用手中之劍，將那兩名被打成重傷的暗衛(wèi)殺死。

　　這一番交手，猶如霹靂乍起，整個過程用時不過四十秒。這一方面是因為戴月兒的武功比幾人高出太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戴月兒出手太過突然，幾乎偷襲，前面兩人一身的本事連一半都沒有發(fā)揮出來，而最后的一人在面對戴月兒時已是心膽俱喪。

　　幾分鐘后，暗衛(wèi)其他的九人趕到萬花樓，看到里面一邊狼藉，地上還有三名暗衛(wèi)的尸體，所有人都臉色鐵青。

　　…………

　　是夜，代郡郡守林世清得到消息，匈奴黑天教圣女潛入代郡，化身萬花樓戴月兒，在身份被暗衛(wèi)揭穿之后，一路打出城池，消失無蹤。交戰(zhàn)過程中，暗衛(wèi)有四人喪命，城門守衛(wèi)傷亡過半。

　　林世清沉默良久，第二天，一則命令傳出，代郡全境戒嚴，軍隊出動，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匈奴圣女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