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乳臭未干的小族長(zhǎng)

　　江五爺想要“歸宗”可不是一句話的事，他與江氏的戶籍帖子還在江老爺名下，得先從江家遷出，再拿著桂家的帖子遷入。因?yàn)樗菐е拮映鰜?，并沒有與江家決裂的意思，還要重新補(bǔ)一份婚書。

　　事情過了一夜，江五爺估摸著江老爺?shù)幕饸庖苍撋⒌牟畈欢啵拖胫偻骷?zhèn)一次。

　　其實(shí)這個(gè)時(shí)候，本應(yīng)該是家里長(zhǎng)輩出面，與江老爺去商談相關(guān)事宜，可桂家二老一個(gè)腿腳不便，一個(gè)是婦人不好出面，因此去與江老爺談條件的還得是江五爺自己。

　　“五叔，帶了重陽去，重陽可能說哩，連梅童生、梅秀才兩個(gè)都被他給說住了?！惫鸫航ㄗh道。

　　桂二奶奶在旁道：“春兒也跟著去?！?p>　　昨日還沒留意，早起給兒子端洗臉?biāo)畷r(shí)，桂二奶奶看到兒子脖子上的被打到的淤痕。饒是再感激江家，可這都動(dòng)手打人了，桂二奶奶也來了心火。

　　讓桂春與桂重陽都跟著，也防著江老爺再動(dòng)手。江五爺是江老爺?shù)呐?，自是不好反抗，兩個(gè)小的卻不會(huì)眼瞅著叔叔吃虧。

　　江五爺聽了忙擺手道：“又不是去打架，帶這些人做什么？我會(huì)好好與岳父說的，娘就別擔(dān)心了。”

　　桂二奶奶哪里放心的下，直接拍桌子道：“萬一呢？我同你爹養(yǎng)你十多年，半根手指頭都沒落到你身上過，可舍不得你去挨別人的打！”

　　“娘說什么呢，我都說了，就是不小心刮了下。”江五爺帶了幾分央求道。

　　知子莫若母，桂二奶奶見兒子眼神往旁邊掃，就曉得他是顧忌江氏，怕江氏心中不舒坦。

　　這到底誰是媳婦，誰是當(dāng)婆婆的？自古以來都是媳婦看婆婆臉色過活，到自己家卻顛倒過來，桂二奶奶也跟著不自在起來，輕哼一聲道：“我怎么說不得？難道媳婦就不疼你？”

　　江氏自然而然接話道：“媳婦再疼五爺，也比不過婆婆。這世上，能掏心掏肺待自己好的，除了親爹娘旁人都要靠后?！?p>　　桂二奶奶聽著順耳，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方才是心疼小兒子，說話才帶了抱怨，沒有顧忌到小兒媳婦，倒像是做了一把壞婆婆?？删退銉鹤託w宗，這之前的恩情在，兒媳婦也不能當(dāng)尋常兒媳婦待。這要是那樣的話，桂家就成了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了。

　　楊氏旁觀者清，看出婆婆與弟妹的相處模式不太對(duì)，客氣是客氣了，可也透著生疏，不似一家人。這婆媳相處，且有的熬，最怕男人夾在中間瞎說話裹亂。

　　楊氏這樣想著，就攔下還想要說什么的小叔子，道：“快去鎮(zhèn)上吧，早去早回。對(duì)了，莫忘了去了老宅，帶了重陽小子?！?p>　　江五爺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guī)е仃柸ゾ托辛?，春兒在家里吧，爹不是說今兒去麥田看看，讓春兒走一趟?！?p>　　桂二奶奶聞言不贊同，還要再勸，江五爺已經(jīng)沖著妻子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出去了。

　　桂二奶奶見旁邊站著不算穩(wěn)當(dāng)?shù)慕?，道：“身子不好就在屋里好生歇著，又不是外處，誰還能挑理？”

　　明明是好意，可說出來依舊帶了煙火味兒。

　　江氏賠罪道：“是媳婦身體太不中用了些，平白讓嫂子多受累了?！焙筮呉痪?，卻是對(duì)楊氏說的。

　　家里多兩口人，飯都要多煮半斤，菜也要加大分量，江氏操持不了家務(wù)，這些少不得都落到楊氏頭上。

　　侍奉老人，照看小的，都是為人媳、為人母應(yīng)份之事，可卻沒有當(dāng)嫂子侍奉弟弟、弟媳婦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擱在別人家里，遇到江氏這樣的廢材妯娌，怕是早就要鬧了；擱在楊氏身上，卻跟桂二奶奶一樣是個(gè)記恩的，別說叫她做兩頓飯給江氏，就是做一輩子，楊氏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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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家老宅，桂重陽與梅氏姑侄正用早飯。蘿卜絲粥，高粱面窩頭，配上一碟腌芥菜絲，就是飯桌上的全部。就是元宵大爺?shù)呢埻肜?，也是盛的蘿卜絲粥，上面還有掰碎的小塊窩窩頭。

　　眼見梅朵習(xí)以為常的模樣，桂重陽就曉得之前吃的都是客餐。他并不是沒有吃過粗糧，小時(shí)候就吃過栗子面窩頭?？赡鞘羌恿伺Ｈ殡u蛋，又加油、加糖，吃起來松松軟軟?，F(xiàn)在手中的高粱面窩頭，卻是硬的跟死疙瘩似的，十分有嚼勁。

　　桂重陽盡量不讓自己露出異樣來，可吃飯的速度還是慢了下來。梅朵用了一碗粥了，桂重陽這里才啃了兩口窩頭。

　　梅氏看在眼中，卻沒有說話。不管桂重陽之前過得是什么日子，如今家里條件就這樣，只能適應(yīng)。畢竟讀書不是一年兩年的事，那才是大開銷，供出個(gè)讀書人豈是那么容易的，以后家里少不得要勒緊肚皮。

　　梅氏這樣想著，又有些不忍心，琢磨著那兩畝鹽堿地種了二畝高粱，是秋冬口糧；后院有五分地，之前種了麥子，眼看就能收了，往年都要賣了，今年還是不要賣了，留下來與粗糧兩摻吃。收了麥子的園子，還能再種一茬糜子。糜子面不中吃，卻能做面茶，昨晚的面茶重陽很喜歡吃。

　　桂重陽使出吃奶的勁兒，啃了小半個(gè)窩頭，就覺得嘴巴里不對(duì)勁，放下窩頭用舌頭頂了一下，吐到手心一顆小白牙。

　　桂重陽呆住，梅氏見他半口血模樣嚇了一跳，連忙倒水給他漱口。

　　梅朵看著桂重陽，“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之前還裝小大人似的，可乳牙還沒褪完。

　　桂重陽只覺得生無可戀，像他這般大的孩子，就算沒長(zhǎng)滿滿口牙也差不多，最多只剩下最后一對(duì)大牙沒換，他卻是只換好上下門牙與側(cè)牙八顆，還有二十顆牙要換。唯一慶幸的就是門牙長(zhǎng)全了，不用露出一個(gè)黑洞。

　　見好好一個(gè)精神少年成了霜打的茄子，梅氏不由心疼起來：“快放下窩頭，姑姑給你沖面茶去，吃那個(gè)，省的再硌掉牙?！?p>　　梅朵也收了笑，安慰道：“有人牙換的早，有的換的晚，我這最后的大牙，也是頭兩年才換。這是上牙，你拿著一會(huì)兒去扔炕洞，這樣牙才長(zhǎng)得快?！?p>　　桂重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這個(gè)丟牙齒的習(xí)俗南北倒是差不多，下牙掉了丟屋頂；下牙掉了丟炕下，不同的是南邊沒有炕，是丟在床下。

　　江五爺與桂春進(jìn)來，正聽到梅朵這一句，都望向桂重陽。

　　桂重陽嘴巴閉得緊緊的，嗚嗚，好像自己越發(fā)沒有威嚴(yán)了，這樣不對(d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