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斤看著一箱箱銅錢,真真實實地擺在李家的府上。那些城中豪門大戶,拉著大錢高高興興地來,然后用麻袋樂呵呵地稱走一小袋谷子,跟撿了寶似的,樂呵呵地又走了。
什么意思?那三百貫大錢,換走一斗谷子,還跟賺到了一樣?這一個個的,都是腦袋被門擠了吧。自家少爺敗家,你們也不用跟著他敗家吧。
就這樣一大清早,來來走走,林林總總,二十幾個豪門大戶,買走了一大麻袋的谷子,留下的,則是堂上堆成小山一樣的幾千貫大錢。
要不是這些錢真真切切地擺在眼前,李七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偶滴個神吶,這些人是瘋了嗎?有這么送錢的傻子?他都懷疑李伯言是不是給這些人下了蠱術(shù),讓他們看著抱走的谷子,都以為是金豆子。
“哎呀,總算是賣完了?!崩畈蕴稍趽u椅上,悠哉悠哉地說道,“本來還愁沒處撈錢,這下好了,送錢上門來了?!?p> 李七斤站在邊上,弱弱地問道:“少……少爺,這些人都是糊涂了么?拿這么多錢換一斗谷子?!?p> “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你管他們做甚,去,把這些錢都搬到庫房里,對了,莊子上那些工匠的工錢,都提前發(fā)半年,再拿一千貫,買些料子,制玻璃的窯口,再拓建三口?!?p> “哦……好?!币皇且恢狈讨畈?,七斤真的不敢相信,這還是當初那個敗家少爺。這賺錢的本事放在一邊且不說,光是花錢的方式,與以往也是天壤之別。
仇巾眉一瘸一拐地頓足在堂外,李伯言起身,笑道:“怎么樣,冰山姐。我這賺錢的本事了得吧,考慮跟我混不?”
“哼,都是些不義之財。你和那些無良奸商一個樣,欺壓百姓,魚肉鄉(xiāng)里。賺這些錢,你心安嗎?”
噗!
李伯言一口茶噴了出來,這賊婆娘倒是什么話都敢說啊。
“喂喂喂,你倒是說清楚,誰欺壓百姓,誰魚肉鄉(xiāng)里了?”
仇巾眉橫眉冷對,朱唇微啟,冷冷道:“你!”
“你哪只眼見到的?”
“這些,難道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李伯言笑道:“好姐姐,你這吃我的,住我的,可都是用這些錢買來的,照你這么理解,你不也是魚肉鄉(xiāng)里?”
仇巾眉語滯,那指骨分明,如蔥根細白修長,然而卻摸向了另一只手上的劍柄,李伯言趕緊跑路。
“賊婆娘!有種別抽劍!”
“你有種別跑!”
李伯言已經(jīng)溜出一丈外,笑著戲謔道:“我不跑?等你著砍,我傻呀我!”
……
……
七月熱晃晃,在沒有空調(diào)的古代,這樣的天氣,無疑是讓李伯言被一股子燥熱,搞得紅紅火火恍恍惚惚,整個盛夏,他都懶得走出去一步。
南宋的科技,不得不說,已經(jīng)有了質(zhì)的飛躍。就連硝石制冰都有人知曉了。在永州街巷上,已經(jīng)有兜售冰飲的商販,這讓指望靠著反季節(jié)銷冰的李伯言,沒了興趣。
大宋的文人風氣,還沒有腐化到入明清時候那般刻板古朽,張口就是那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書局之中,賣得最好的書,諸如沈括的《夢溪筆談》,銷量驚人,這是讓李伯言大吃一驚的。大宋對于科技的不排斥,才讓李伯言看到了希望。要不然,穿越到康乾盛世,那樣一個愚昧自大的王朝,就算他能拿出AK47來,康熙爺想必也會用“弓馬取天下”的落后觀念所鄙視。
“少爺,范家公子來了?!?p> 李伯言伸了伸懶腰,說道:“讓他進來吧。這貨準是又想坑我點什么?!?p> “大郎,大郎!”
李伯言瞥了眼邊上練劍的仇巾眉,收回余光,回道:“喊魂吶?!?p> 范欽喘著大氣,道:“你個沒良心的。這些日子也不過來找我玩,害得我老爹將我關(guān)在書屋里,背那些經(jīng)書?!?p> “找你?我吃飽了飯閑的?”自打李伯言建議讓趙汝愚致仕著學以來,每次過去,總免不了被范、趙兩位老師父耳提面令一番,今天塞一本《千家詩》,明天拿一本《名賢集》的,搞得李伯言頭都大了,于是去的次數(shù)也就少了。后來真要有什么事,非得過去一趟,也是挑范念德當值的時候過去,被雙打,總比被單打的好。
范欽長嘆一口氣,道:“大郎,你的好日子沒多久了?!?p> “幾個意思啊,這一來就跟吊喪似的。范賤人,你能盼著我點好不能?”
范欽也嘴不饒人,道:“李瘋子,還不是你惹下的禍根。早間,我聽父親跟趙相公說,晦翁還有陸氏心學的慈湖先生,已經(jīng)啟程來永州了,咱們的好日子可不長久了?!?p> 范念德跟趙汝愚都是政客,對于教書育人,還沒有一套一套的講究,但是朱大神不一樣啊,人家是教書起家的,重修白鹿洞,擴建岳麓,這教育兩個后輩,還不手到擒來?
“大郎啊,我已經(jīng)夠慘了,若是晦翁還有慈湖先生一來,往后這日子還怎么過??!你趕緊想想法子!”
李伯言見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范賤人,不免有些同情,拍了拍肩膀,說道:“莫慌。他們過來,又不一定是你父親給你請來的老師,再說我聽聞晦翁致仕之后,忙于著書立說,無心收徒,此番遠道而來,還是跟學說對立的陸氏心學的慈湖先生同來,沒準是到岳麓,再來一次鵝湖論學?!?p> “鵝湖論學?什么玩意兒?”
李伯言白眼一翻,道:“平日里讓你多讀點書你不讀,連這個都不曉得。孝宗淳熙二年,呂祖謙邀請了晦翁和陸九淵、陸九齡兄弟共四五人在信州鵝湖寺集會,討論為學之方。這便是鵝湖之會了?!?p> “哦,那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嘛?!?p> 李伯言冷哼道:“沒什么了不起?兩家原本交鋒,都是書信來往,這回面對面,你用腳趾頭想想,場面定然是唾沫橫飛,言辭激烈。”
范欽與李伯言年紀相仿,對于模糊的理學也是沒什么好的印象,雙手環(huán)抱,說道:“有比打一架痛快?”
“那自然不如打一架來的痛快?!?p> 兩人咯咯一笑,打架是解決不了問題,但是解氣啊。
范欽趴在欄桿上,踢著擺放在暗處的花盆,“鵝不鵝的我是不曉得,但是我爹的意思,估摸著死活都要將我塞給晦翁?!?p> “得了吧,你爹啊就嚇唬嚇唬你。如今官家嚴禁理學之風,包括陸氏心學,你爹是政客,他會不知道理學一時之間難有出路,都這樣了,讓你跟著晦翁,不是飛蛾撲火么?!?p> 范欽眼睛忽然明亮起來,似乎是這么個道理,便樂呵道:“那大郎的意思,他們二老過來,不是為了我進學的事兒?”
“你?得了吧,你多大臉啊,讓晦翁千里迢迢過來,還專程為了你,你以為你誰啊?!?p> 范賤人忽然跟發(fā)羊癲瘋似的,一下子跳起來,“對對對,我什么都不是。哈哈,聽大郎這么說,我就放心了,哈哈哈哈?!?p> “……”
“智障!”
范賤人一樂,道:“智障?是大郎當初跟西山先生說的,構(gòu)成天地萬物的東西嗎?提這做甚?”
李伯言白眼一翻,“對對對,你就是由智障構(gòu)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