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李伯言的船并未多繞遠(yuǎn)路,直接南下匯于湘水,往永州而去。約莫過了十日,便抵達(dá)了永州。自湘江口岸停船,十日來的水上日子,讓李伯言都有些憔悴了,李府的馬車已經(jīng)在江邊的一處亭邊早早地等候了。柳子街的埠頭還沒修葺完畢,這大船自然只能離得遠(yuǎn)些,停在外城一處較大的埠頭上。
“掐著時日,少爺也該到了,今日總算是等到了?!崩罴业墓芗覙泛呛堑乜粗畈裕白尷吓纯?,少爺這在外兩月,可曾消瘦不曾?”
“馬伯辛苦了,家中可都安好?”時隔倆月,李伯言又回到了永州,這片夢想起始的地方,如今不知道這倆個月,又有什么變化呢?
“好,都好著呢。二夫人上月末臨盆,生了個大胖小子,老爺可樂壞了。七夫人也快要臨盆了,不知道是個姑娘還是小子,總之啊,一切都好著呢?!?p> “額……”三炮也下來了,李伯言默默地心疼了一下可憐的娃兒,三炮,李三炮……二狗、三炮,不知道將來,這小名會不會對這倆娃子留下什么心理陰影。
馬老伯眼睛一掃,笑著道:“喲,仇姑娘也回來了?!?p> “馬伯?!背鸾砻紝φl都是彬彬有禮,唯獨對李伯言,額……頭疼。
“這位公子是……”
“在下唐睿?!?p> “唐公子好,老子在莊子上也提了你好久了,總算是把你盼來了?!?p> 李伯言道:“好了,好了,都回莊子去吧。這里的貨康頭會負(fù)責(zé)?!贝蟠幸粋€不好,那就是不能走狹小的水道,不然就容易擱淺,從這里卸下的貨,又要換小船,再從河道入城,方能到柳子街。
“且慢,且慢。年輕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這里窮鄉(xiāng)僻壤的,麻煩帶葉某入城吧!”中年葉大叔下來晚了,差點就錯過了難得的蹭車機會,“你看,這天色也不早了,老夫人生地不熟的,有勞小兄弟送我一程?!?p> 李伯言也是一樂,這大叔真是可愛啊,要不是半途將其丟下船太不人道,他早就將他踹下河了,現(xiàn)在還想蹭車?門都沒有!
“不好意思,車滿了。大叔您走去城里吧。馬伯,走?!?p> 葉大叔氣得跳腳罵道:“你這后生,損人不利己!”
李伯言也是無語了,這還蹭上癮了,他又不是做慈善的,便朝車后邊的中年書生招手示意,“蹭叔,咱們江湖再見?!?p>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葉大叔指著馬車罵罵咧咧,卻也無濟(jì)于事,回頭有朝康帥博露出一個尷尬地微笑,“這位鏢頭,可否……”
“不可?!笨祹洸└畈跃昧?,也學(xué)了一肚子壞水,若是當(dāng)初天南地北地走鏢,這樣的仗義之舉,定然是豪爽地答應(yīng),可這回,他也對這位蹭叔說了不,手指了指西邊,道:“城就在那方向,先生可要抓緊了,天色若是晚了,可就要露宿荒野了?!?p>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哉!”葉大叔胡子都?xì)獾冒l(fā)抖著,提了提包袱,轉(zhuǎn)身而走,“入了城,再讓你們好看!”
窮山惡水多刁民,眼下葉先生還沒入永州,就將李伯言歸為了刁民之列,恨不得將其痛打一頓。
寒風(fēng)徹骨,本是農(nóng)閑之時,然而葉大叔從田埂路過,卻見到不少莊稼漢,正在田間地頭勞作,有些納悶了,大冬天的還勞作?便抽空問道:“老人家,這冬季還勞作?”
一位老漢瞅了一眼,笑道:“外鄉(xiāng)來的吧?咱們這兒冬季當(dāng)然種了,這些小麥都是自家的口糧,不種浪費了?!?p> “自家的?不用繳稅?”
老漢樂呵呵地說道:“麥子本就不繳稅,咱們永州遇上了大善人,如今大多客戶吶,連丁戶稅都不上了?!?p> 葉大叔瞠目結(jié)舌,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當(dāng)?shù)氐闹莨倩恼饺绱说夭剑?p> “照老人家這般說來,州官豈不是為官昏庸無道?”
原本在耕種的大漢抬起身子來,有些不快地說道:“嘿,范知州為官為民,你這廝說的是什么鳥話!不上稅怎么了?”
“不上稅你還有理了?刁民!”
大漢一怒,舉著鋤頭要打過來,“我一鋤頭掄死你個雜碎!”
葉大叔嚇得亡魂皆冒,刁民,絕對是刁民??!
他跑出一里地,擦了擦額頭的汗,倚著樹干喘氣。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如此險惡之地,早知如此便不來了!”他想到洞庭之南,本就是貶官之處,也就釋然了,只是農(nóng)戶不上稅,這還有王法了?還是大宋的王土嗎?
葉先生抹著汗走了一陣子,忽然覺得又有古怪的地方了。
“這位兄臺,為何這莊子如此熱鬧?竟像一座小城!”
那人停下來,笑道:“你是外鄉(xiāng)人吧?!?p> 葉先生有些怒意了,喝道:“是??!”真是的,老夫長得很格格不入嗎?怎么見到一個就說他是外鄉(xiāng)人的。
“這是李家的作坊?!?p> “作……作坊?兄臺莫要唬我,有如此大的作坊?”
那位在李家莊上做工的人笑道:“這就是你土帽了吧。李家作坊,如今有上千人,這農(nóng)閑了,如今作坊的人,有三千余,自然有這么大了?!?p> “三千人!什么?三千人!”葉大叔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打結(jié)了,什么作坊,要用人三千,這是要造反嗎?
見到葉大叔如此激烈的反應(yīng),那人卻習(xí)以為常地說道:“真是鄉(xiāng)下人。永州李大善人都沒聽說過,那永州第一敗家子總聽過吧。三千人怎么了,咱們?nèi)说亩舳?,都不用上稅的?!?p> 臥槽!
葉先生頓時感覺到自己的世界觀都要被顛覆了。
三千人的作坊,不上稅,不種地。
這不是土匪是什么?簡直就是特大的土匪窩?。?p> 離城池如此近,居然還能相安無事?
永州的州官、營衛(wèi)呢?都是眼瞎的嗎!
他倉皇而逃,生怕被這群土匪給綁架了,忙不迭地朝永州城內(nèi)跑去。這個地方,真是顛覆了他的三觀啊。
冬季還有在種地的。
三千人嘯聚城外。
還有最恐怖的,這些明明是良民的人,居然都不上稅!不上稅!
“我的天吶!這……這就是永州模式?”
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