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新神意識到它已經(jīng)不在牢籠中的時候,距離事件發(fā)生還有不到30分鐘。
在它發(fā)現(xiàn)事情正在起變化的時候,超級禿頭人正推開沒家地產(chǎn)的玻璃門,同時動作異常流暢地掏出了手機。剛剛從地鐵站涌出的人流繞過他,涌進周圍18塊兩葷一素19塊兩葷兩素的小飯店,就像海潮撲打著一塊沒有長著青苔和海藻的礁石一樣。
超級禿頭人盯著手機,油膩膩的臉上帶著一絲非??梢傻奈⑿?。他三步并作兩步,穿過逆行的人群走到了街口,正要匯入另一道人流走下過街地道,忽然抬起頭來。
唔,還是先在這里隨便吃一點再回家吧?,F(xiàn)在解了饞,總比稍晚些時候站在一片綠野之中摸著自己的光頭懊悔要好些。
他伴著覓食的鼓點回轉(zhuǎn)身,差點撞到人,引來了一聲不滿的哼哼。超級禿頭人道了個歉,直撲路口拐角的千里香餛飩、秘制臘汁肉夾饃、南昌炒粉和原料不明關(guān)東煮,距離事件發(fā)生還有不到30分鐘,他有的是時間。
往常超級禿頭人總是通過點兵點將點到誰就是誰來做決定,只是今天有點不一樣,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可能要過好久才會回到這個熟悉的街區(qū)。在吃炒粉的時候,超級禿頭人順便給房東老黃發(fā)了條短信,說明他要出門幾個月,可能要到過年之前才會回來,這期間他的一個親戚會來幫他看家……
超級禿頭人舉著筷子斟酌起用詞,不知道該怎么言簡意賅地向房東描述老李的樣貌,最后只說“有一個扎著發(fā)髻苦著臉的小老頭”——按照禿頭族的習俗以頭發(fā)長短來論輩分,他應該算是超級禿頭人的侄孫——到時候會來付房租的。
超級禿頭人咀嚼著竹簽上那條用神秘肉做成的香腸,腮幫子塞得滿滿當當?shù)摹K咽种械募埍瓉G進垃圾桶,神情自然地拐進一條巷子。這條巷子緊挨著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超級禿頭人有時候回家太晚,錯過了地鐵的末班車,就會從這片工地起跳,直接飛回家里。他在已經(jīng)停工的工地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看了半本探討如何在被騙婚之后轉(zhuǎn)型家庭煮夫的青年漫畫,劇情正要推進到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小高潮,卻突然因為沒人接手翻譯戛然而止了。
“差不多是時候了?!背壎d頭人有些郁悶地再一次抬起頭。
在他腳下,一條隧道忽然張開了大口,露出隧道里層層疊疊藤蔓狀的雕刻。那些雕文已經(jīng)從肉眼難以觀察到細微尺寸,逐漸膨脹到了手指粗細,內(nèi)部還蘊藏著更多微觀尺度上的結(jié)構(gòu),正等著進入現(xiàn)世。
超級禿頭人握著手機,順著隧道一路向下。隨著隧道的收縮,他開始變得越來越小,轉(zhuǎn)眼間就穿過了宏觀與微觀之間的分野,最后落在一片綠野之中。
“好吧,二周目?!背壎d頭人總結(jié)說。
他環(huán)顧四周,在一片熒熒的綠色中找到了一條泛著金光的小徑。超級禿頭人分開長草,一路走到了黃金小徑上,這條小徑在過去的傳說中,正是通往黃金之國的捷徑,只是已經(jīng)很久沒有啟用了。
超級禿頭人走上了小徑,找準了方向,輕輕一躍。他在柔軟的黃金上留下了兩只深深凹陷的腳印,也許后來者會從中體會到這位先行者無窮的威力。
從1.5km的彈道高點俯瞰地面的時候,超級禿頭人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有人正在注視著他一樣。他望向球殼的另一邊,偽裝成藍天的背景上趴著一只背著華麗羽翼的巨蛇。那條羽蛇一接觸到超級禿頭人的視線,似乎被什么東西嚇住了,根本沒敢和超級禿頭人對視,抖抖翅膀爬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但是在羽蛇消失之后,那種感覺依舊如影隨形般地綴著超級禿頭人,干燥,冰冷。超級禿頭人努力不去在意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繼續(xù)專心計時。他很快就找到了那片有些突兀的小樹林,他在空中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開始減速。
小樹林里果然藏著一棟造型低矮的建筑,半埋在高大喬木之間,上面還覆蓋著一層青草。超級禿頭人在落地的同時順勢一滾,像一顆引信失靈的航空炸彈一樣砸在那座碉堡跟前,推開了覆蓋在黃金之上的泥土,在碉堡門前堆出了一道土墻。
“這又是什么玩意?”超級禿頭人從頭頂上抓下了一只造型怪膈應人的蜘蛛。他提著蜘蛛的一條腿晃了兩下,不知道牽到了哪根神經(jīng),那只蜘蛛在他的手上活了過來,反轉(zhuǎn)關(guān)節(jié),抱住了超級禿頭人的手掌。
超級禿頭人本能地想要把它甩飛,張開手掌崩斷了抱住他的蛛腿。他還沒來得及把蜘蛛丟遠,蜘蛛殘破的軀干就在超級禿頭人的面前炸成了一團光球。
被掀開的土地顫動起來,無數(shù)一模一樣巴掌大的蜘蛛掙扎著從泥土中鉆出來,朝超級禿頭人蹦過來。這些小地雷似乎能吸取教訓,選擇效率更高的起爆方式。它們一開始以為超級禿頭人的腦袋是一個很好的目標,他總不會突然頭大掙脫蜘蛛們的利爪吧。
但是蜘蛛們顯然不知道超級禿頭人的腦袋有多光滑,第一只蜘蛛吱呀一聲就從超級禿頭人的頭頂上劃了過去,在徹底錯失目標之前只能選擇了近炸。第二只蜘蛛有點討人厭,是直奔著超級禿頭人的嘴來的,掐準了時機,正趕上超級禿頭人張嘴要講一句該被消音的話。
這只自我設定成內(nèi)爆模式的小蜘蛛給自己選擇了較短的延時,本是用來炸開一個通往目標體內(nèi)的突破口的。超級禿頭人一指點出,把它彈飛了出去,砸在另一只緊隨其后的小蜘蛛身上。
“嘖?!痹谝黄拍康陌坠庵?,超級禿頭人側(cè)轉(zhuǎn)身,很有些大師風度地讓開了幾只想要猴子偷桃的小蜘蛛,指如槍出,直接將一排躍到半空的小蜘蛛凌空點爆。這些智能小地雷前仆后繼地涌向超級禿頭人,卻沒有對他造成一星半點的傷害,只筑起了一道光墻,掀起了一場風暴。
超級禿頭人驅(qū)散了面前那團帶有即死屬性的毒云,穿過正碎碎念叨的詛咒,走到了碉堡的金屬大門前。就在他正要觸到大門的金屬把手時,那扇大門上凝聚出了一張威嚴的面孔。
“止步!代行者,你正在破壞隔離區(qū)!”
超級禿頭人沖那張面孔笑了笑,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炸成幾縷爛布條,這一笑起來就顯得有些猥瑣。他一拳擊出,原以為能擊穿那扇閘門,在上面留下一個拳頭大小流淌著熔融金屬的窟窿,誰料到頭來只砸了個凹。
超級禿頭人又補上了一拳,在旁邊又砸出了一個坑,把住兩個坑之間的隆起,一摳一拉,將整扇門從建筑上扯了下來,丟在一邊。門上的人臉扭曲著凝固在了一個痛苦的瞬間,門側(cè)被扯斷的管道里緩緩地流出幾股水銀,在金色的地面上匯成一灘銀灰色的血泊。
這又是何苦呢?
超級禿頭人也不進門,就立在門口探頭往里面望了望,瞅見里面確實有些看上去像是控制臺的東西就放下心來。
“小朋友們,我就只能幫你們到這了。”
他回轉(zhuǎn)身,腳下發(fā)力,整個人以一條平直低伸的彈道貼著地面飛了出去,直奔那座和他一樣意外落到此處的旅館。這顆小小星球的曲率掩蓋了那棟殖民地風格的兩層小樓,超級禿頭人差點錯過了,落在了距離那棟建筑大約500米外的草地上,又鏟開了一片草地,暴露出底下的黃金來。
他只能老老實實地走回去,扯開白色的鋼板墻,有那么一點垂頭喪氣。彩鋼板墻分隔出的營地占據(jù)了半個停車場,里面立了三個不同顏色的大帳篷,分別標注著安保、會議、媒體字樣。帳篷頂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像是已經(jīng)在那里佇立了太久,只可惜環(huán)境中沒有足夠的灰可以落在上面。
微風輕輕地推動著帳篷的簾幕,從在那些破洞中漏出來,帶起了一些微弱的風聲。在這片寂靜的空間中,就算是一點點輕微的扇動聲都顯得很刺耳。
超級禿頭人走進旅館,在柜臺處稍等了一會兒,又走向電梯間側(cè)面的消防樓梯。他徑直上了二樓,略微遲疑了一下,又走向走廊盡頭的一間客房。
“要是老李在這里就好了,最好能給我?guī)б患恫黄频囊路??!背壎d頭人走進客房,帶上門,自言自語地說了這么一句。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
話說到魔鬼……
“打擾了!”老李推開門進來。這位李先生為了自己的業(yè)績指標,已經(jīng)向超級禿頭人推銷過很多種稀奇古怪的“靈魂增值方案”了,差不多每周都分秒不差地出現(xiàn)在超級禿頭人面前。超級禿頭人有時候也請他坐下來喝杯啤酒,聊聊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的各種奇妙冒險。
“喲,您這是出差么?”老李換上拖鞋,自顧自地在沙發(fā)上坐下,把他挎著的公文包放在膝蓋上。
超級禿頭人見不得他這樣:“東西帶了嗎?”
老李從包里抽出一支巨大的保溫瓶,擰開蓋子,往里面倒了點茶水。
“現(xiàn)在不能太隨便,檢查組還在我辦公室里呢。”老李端起瓶蓋抿了一口:“衣服沒有,短褲倒有一條,您老多擔待著些。”
短褲也行。
超級禿頭人挺不耐煩地沖老李招招手:“別廢話了,拿來?!?p> 老李從公文包里抽出一條銀光閃閃的拳擊短褲,丟在桌上:“您這是準備用什么來付賬?”
超級禿頭人早考慮好了:“我對打野軍團的熱愛。”他看看老李的臉色,覺得自己好像確實太摳門了:“再加上炸彈人好了,關(guān)于炸彈人的所有美好的回憶?!?p> 老李伸出手,揪住超級禿頭人的手握了握:“成交?!惫Ψ虿回撚行娜税?,總算給他等到了,真不容易。
“別鬧了。”超級禿頭人從桌上奪過短褲,背轉(zhuǎn)身穿上,順手把上身已經(jīng)已經(jīng)破破爛爛的短袖襯衫扯了下來。他把放在桌上的手機朝老李推了推:“這個幫我拿回去,你找個安全點的房間供著。”
李經(jīng)理喜形于色,沒有深究細節(jié):“安全?好!沒問題?!?p> “還有……你一會兒讓你那個徒弟來一趟。”
老李有些遲疑:“這不太好吧?!?p> 他給自己鼓了鼓勁,額頭上鉆出兩支角來:“她那個脾氣,還是算了吧?!崩侠畎炎∽约旱慕?,張大嘴往后一扯,含含糊糊地說道:“來吧,來吧,觸碰我深處的黑暗吧?!?p> 這臺詞可真有些問題,超級禿頭人狠狠心把手探進老李的嘴里:“你們這臺詞該改改了?!边@種臺詞應該給那種氣質(zhì)高雅銀飾蒙眼的漂亮小姐姐說才對頭,老李這么一號略有風度的小老頭說起來就沒什么意思。
老李的嘴給塞了個滿滿當當,沒法反駁,只是啊啊地叫了兩聲。超級禿頭人在老李的嗓子眼下面掏來掏去,終于抓到了一樣冰冷刺骨的東西。超級禿頭人定了定神,一些美好的回憶變成了混沌不清的迷夢,一些舊有的熱情逐漸冷卻,從他的身體里流走了。
超級禿頭人收回手,接過老李遞來的紙巾擦了擦胳膊肘:“你回去以后趕緊喊小榮來一趟,有要緊事?!?p> 老李顧左右而言他:“她這會兒應該在外面出差吧?!?p> “老李,你這又是怎么回事?”老李以前可不是這樣的,2016年春節(jié)那會兒還說什么“來家里吃個飯吧小榮總念叨著你……”不光假還怪肉麻的,這會兒突然轉(zhuǎn)了個性,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老李也用紙巾擦了擦嘴角:“說實話?”
廢話,不說實話說什么。
“我今天算了一卦,說是小榮遇到你之后恐有不測……”老李信誓旦旦地說:“大概你們八字不合?”
超級禿頭人有些驚訝,這貨也有算準的時候?
他把老李從椅子上揪起來:“行行行,我心里有數(shù),你記得喊她過來一趟。”
老李正從公文包里往外掏新的產(chǎn)品目錄,被超級禿頭人拽得兩腳離地。他急急忙忙地把那本大厚書丟在桌子上:“有空看看啊,指不定有什么你想要的……”
“行行行?!背壎d頭人開始趕人:“記得幫我墊下房租,回頭還你。”
老李壓根就不在乎這點事。他拉開門,還不忘加了一句:“我司年末有打折活動啊,全產(chǎn)品線返20%。那本目錄你好好看看,有什么想買的趁著沒打折的時候趕緊買。”
“走好吧,我就不送了?!背壎d頭人在老李身后關(guān)上門,硬是把他擠了出去。他再一次拉開門的時候,門后只有微風山莊旅館的走廊,墻紙卷曲著剝落了下來,露出黑膩膩的墻面。
他順著二樓的走廊直奔商務中心的大會議室,飛起一腳踹開門就走了進去。那位肯特先生正準備躺回原來的位置,被他逮了個正著。
“說說吧,這是怎么一回事?”
干尸老兄還想裝傻充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醒來就這樣了。”
超級禿頭人可沒空陪他羅嗦,三下兩下折了他的手腳,只留一條人棍躺在會議室的地毯上。這具干尸的臉上做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眼神倒顯得相當怨毒。
超級禿頭人沒有理會這種眼神,徑直出了門,正好在廁所門口堵到了肖立榮。他正好掐準了時間,這會兒肖立榮身后的門還沒有合攏,透出一絲熱帶雨林的濕熱。
肖小姐此刻正頂著那副可笑的猴子頭套,還沒來得及摘下來,突然就看到一個打著赤膊穿著銀色拳擊短褲的光頭男子朝她沖過來,心里一驚,下意識地就想退回門后去。這也怪不得她,因為超級禿頭人的這副打扮確實很像脫衣舞男,很容易給各路正經(jīng)人帶來一些不必要的心理壓力。
但是她的反應到底還是快不過超級禿頭人,這光頭在她面前一晃,算是打了招呼,一錯身就閃到了她的身后,只留下被多普勒效應拖得變了調(diào)的一聲“嗨”。
“把住門,別關(guān),我去去就來?!背壎d頭人穿過門才丟下沒頭沒尾的這么一句話,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雨林之中,很自然地將肖立榮置于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這算是怎么回事嘛。肖小姐原地跺了跺腳,甩掉了些鞋子上的爛泥。她面前是陰森破敗的酒店,隔著門都能聽到有什么東西在鬼吼鬼叫的。在她身后,又是暗流涌動的叢林,在寂靜中蘊含著一種緊繃的張力。夾在這兩者之間總會給人一種顧此失彼的感覺,不知道該注意哪里,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躲。就算在噩夢中,這樣的處境也有些過分了,很容易被夢境的責編中途腰斬。
肖立榮身后是正要入夜時的叢林,本應該享受一場小雨之后的片刻寧靜,獵物應該趁著這時候挪到藏身處去,而獵食者也會靜悄悄地等待著獵物的到來。在這個時候,本應該只有些不要命的蟲鳴在叢林深處響起,組成寧靜的一部分。
但是肖立榮隔著門框聽到的卻是驚叫和慘叫,似乎永遠都不會結(jié)束,直到最后,才以一聲巨大的爆炸收場。
她用腳抵著門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兩聲濕唧唧的腳步聲。她轉(zhuǎn)過身,看到超級禿頭人披著一身正在慢慢熄滅的火焰走進門。
“關(guān)門?!背壎d頭人說,氣勢上不容置疑。
肖立榮乖乖地關(guān)上門,將叢林里仍在繼續(xù)的一連串小爆炸隔在門外。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終于忍不住問道。
“我找到你妹妹了?!背壎d頭人說:“其實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她不讓我告訴你所以我一直都沒說……”
肖立榮的思緒被涌上來的無數(shù)情緒沖得稀爛,一時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該想什么,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你先回家去,短期內(nèi)不要出門,那些猴子的事情你也不要再管了?!背壎d頭人說,實際上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沒有猴子們什么事了,前幾批被關(guān)在收容中心的猴子們很快就會明白它們的神背棄了它們。
肖立榮抹了把眼淚:“你怎么……我……”
“你先回家,我回頭再跟你說?!背壎d頭人說:“你先回去,找你師父去。”
肖小姐雖然沒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但是她至少明白和超級禿頭人打交道的一些基本原理。她轉(zhuǎn)身再一次拉開門,堵在門口不想讓人看到門后的小房間,不過超級禿頭人還是聽到了一只小動物輕輕打呼嚕的聲音。
“你沒騙我?”在退入房間之前,肖小姐有些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
超級禿頭人:“沒有,不會,騙你干嘛?”他目送肖立榮回到陰間,最后還拉開門查看了一下。
現(xiàn)在是時候回去處理那位“肯特先生”了。
他沖回會議室,肯特正在地上一聳一聳地試圖靠下巴爬下講臺,只差兩步或者大約十二下巴就得逞了。超級禿頭人可不管他爬得有多艱難,大步流星地沖過去又把他拎回了原點,將他這十幾分鐘的努力徹底抹消了。
超級禿頭人按著干尸的后脖頸,把他壓在地上,發(fā)出了一系列脆響。
“我只問一遍,如果你不老實,我就只能自己找答案了。”
肯特被地毯里的塵埃塞了一嘴,搶答道:“我是基金會的……”
超級禿頭人聽他的話起了個頭,就覺得還是自己找答案比較簡單。他抬手一掌拍碎了肯特先生的腦袋,手心一涼,從一地碎屑間撿起了一枚金幣。那枚金幣上雕刻著藤蔓與果實的圖案,在金幣正中,還有一條閉合了的狹縫。
果然是你。
超級禿頭人將那枚金幣捏成一團,記憶中一些含混不清的疑慮似乎得到了印證。
他在會議室里稍等了片刻,聽到了一聲落腳聲,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條身形格外龐大的羽蛇此刻就在門外。那些羽蛇的移動速度確實很快,作為頂級的人類狩獵者,羽蛇對獵物的視野具有一種本能的判斷,就算在低速狀態(tài),往往也能將自己保持在人類視野的盲區(qū)。這些羽蛇在神話時代曾被稱為龍子,指的就是這種和神龍相似的特性。
但是在這片綠野之中,那些羽蛇來無影去無蹤,它們躲過超級禿頭人的視野靠的并不是這種能力。它們在綠野之間似乎可以隨意地消散重組,出現(xiàn)在任何地方。
只是在它們重新聚合的一瞬間,重力會重新作用在羽蛇身上,造成極為細微的一絲摩擦聲。超級禿頭人不知在什么時候聽到過,可能是在旅館被拆毀之前,但他實在拿不準旅館到底是什么時候被拆毀的。
超級禿頭人從“肯特先生”散落一地的碎片邊站起身,掂量著手上扭曲的黃金,走向聽眾席后排的出口。他拉開門,正對上了一只巨眼。那只巨眼中的瞳孔呈現(xiàn)出四芒星形,將八邊形的瞳仁分劃成四份,就像被寒冰封印住的某種機械零件。真龍在設計它們的時候選擇了這樣的結(jié)構(gòu),以便這些最前線的卒子應對各種通過視覺皮層漏洞作用于生物大腦的詛咒。
“我們得談談?!背壎d頭人把手中的黃金放在巨眼前。
那只巨眼眨了眨,向后退去,商務中心所在的副樓隨之開始崩塌。在塵埃落定之后,超級禿頭人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條長著華麗羽飾的巨蛇面前,它看上去比其他的羽蛇更古老,身上滿是傷痕,羽飾上的顏色卻顯得更為鮮艷奪目。
“交出污染物,接受隔離。代行者,你已經(jīng)破壞了收容。”羽蛇說。
超級禿頭人將那團黃金丟了出去:“你們已經(jīng)無能為力了。你們攔不住我,也攔不住它?!?p> 羽蛇不能說謊:“是的,我們已經(jīng)失敗了。”
超級禿頭人這些年通過游戲終于體驗到了以前從未體驗過的失敗,總算是有了些將心比心的基礎。他選擇不再戳對方的痛處,岔開了話題,只是交代羽蛇:“一會兒會有些小朋友掉進來,放他們一條活路?!?p> “對基金會來說,那都是些正常的損耗,你不必為他們擔心。他們自己如果現(xiàn)在還不明白,將來也會明白的,生與死只是相對的概念,最重要的是文明應當永存?!庇鹕呓幼×四且恍K黃金,用鋒利的前肢夾著,按進了地面之中,和其他黃金融為了一體。
“這些黃金就是你們看押著的東西?”超級禿頭人忽然問道。
羽蛇不想回答,它不應該回答,但是它不得不答道:“是的?!?p> 是的,這顆黃金構(gòu)成的小小星球,就是黃金鄉(xiāng),就是湖中惡魔的歸宿,也是一位神明的囚籠。
對原住民來說,這里是靈魂之旅的終點,在傳統(tǒng)祭祀儀式的尾聲中,國王們總會在湖水中洗凈撲滿全身的金粉。他們自己都不明白,這種儀式其實正是對這處收容設施的模仿。征服者們將大陸深處隱藏的財富稱為El Hombre Dorado,黃金之人,只是因為一位過于瘋狂的傳教士在夢中見到了囚犯的投射出的一縷陰影。這些凡人只領(lǐng)會到了他們想要理解的黃金鄉(xiāng),卻從來沒有人理解它全部的意義。
當獄卒們在困苦中墮落,在絕望中死去之后,他們唯一可以慶幸的也正好是這一點:還好沒有人徹底理解了黃金鄉(xiāng)的意義。

超級禿頭人
新年快樂。這卷接近尾聲了,我準備放慢速度(進一步放慢速度)好好考慮第三卷該怎么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