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道人出關(guān)之日。
弟子們一早在門前,站得方方正正,迎接師父出關(guān)。
太虛道人推開門,走出來,陽光打下來,周身如鍍金光。
“弟子恭迎師父?!饼R聲道。
太虛道人環(huán)顧了一周,沒有看到陳扶風(fēng)。
陳扶風(fēng)剛打掃完院子,墊巴了幾口,此時正在禪房任勞任怨的擦地。
二師兄為師父引路,太虛道人問他,“新來的小徒弟,這一個月表現(xiàn)如何?”
“師父您放心。”二師兄自信的說,“還和以前一樣,能考驗他意志的地方,絕不手軟?!?p> 太虛道人點點頭,此話不假,這些年被二徒弟折騰走的人,都能從道觀門排到山腳下了。
“不過這小子,看樣子是鐵了心要留下?!标惙鲲L(fēng)的一舉一動,二師兄都看在眼里,說實話,這小子不差,被折騰了這么久,愣是忍著沒說一個走字。
太虛道人走進禪房,先給香爐里添了幾炷香。
再不慌不緊的走到陳扶風(fēng)面前,蹲下身跟他說話。
“道長?!标惙鲲L(fēng)放下抹布,行禮。
“哎呦,真不好意思啊,怎么能讓你干這些粗活呢?!碧摰篱L看了看陳扶風(fēng)手里的活計,“我忘記告訴我那些混賬徒弟,讓他們對你客氣點了?!碧摰廊搜b瘋賣傻,“平王殿下受罪了吧,多擔(dān)待,多擔(dān)待?!?p> 二師兄咂摸著,師父喊這個毛頭小子什么,平王殿下?
二師兄整個人都石化了,師父您這不是在坑我嗎?!在陳扶風(fēng)面前,耀武揚威多日的二師兄,像個小孩一樣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陳扶風(fēng)擠出一個笑容,內(nèi)心暗道,您可別裝了。您要是沒忘記這茬兒,我豈不是更沒好日子過了。
不過他還是說得很誠懇,“道長言重了,師兄們對我都很好?!?p> 二師兄還擔(dān)心陳扶風(fēng)會告狀,聽陳扶風(fēng)這么說,松了一口氣。
“你該改口了?!碧摰篱L提醒他。
抬起頭,陳扶風(fēng)神色驚喜。這就是說,太虛道長打算留下他了。
陳扶風(fēng)給太虛道人磕頭,鄭重道,“師父。”
......
“平王殿下,對不住,對不住了?!倍熜诌B連道歉。師父讓他帶陳扶風(fēng)到處走走,熟悉熟悉環(huán)境。
“二師兄,你還是叫我扶風(fēng)吧?!北凰?xùn)久了,這人乍一對自己這么客氣,陳扶風(fēng)還挺不適應(yīng)。
說實話,這白云山是個山清水秀有靈氣的地方,陳扶風(fēng)都覺得,這山頭的猴子,待久了都能成精。
走著走著,陳扶風(fēng)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七師兄!”陳扶風(fēng)驚喜的喊道,見那人看過來,便向他揮起胳膊示意。
“瞎喊什么呢?!倍熜峙牧怂幌拢?xí)慣性的兇他,“這是大師兄!”
“大師兄好?!倍熜止Ь吹?。
大師兄是師兄弟之首,是除了師父外,道觀里最讓人尊敬的。前些日子,大師兄替師父下山辦事去了,應(yīng)該是剛回來。
“這是師父新收的小師弟?!倍熜职殃惙鲲L(fēng)推出來。
七師兄原來是大師兄,排行第幾無所謂啦,陳扶風(fēng)都覺得他好。
“恩,我們之前見過?!贝髱熜譁睾偷目聪蜿惙鲲L(fēng),“通過師父的考驗了?恭喜你??!”
“是!大師兄好!”陳扶風(fēng)對著他作揖行禮。
“小師弟也好。”大師兄笑的時候,真是讓人如沐春風(fēng)。
......
這天,大師兄奉師父之命,把陳扶風(fēng)叫出來。
“大師兄,你之前為什么跟我說你排行老七啊。”陳扶風(fēng)私下里問他。
大師兄低頭,露出一個讓陳扶風(fēng)看了,有些難過的笑容。
“老七呀,他是我弟弟。之前,為了救一個上山采藥的姑娘,掉下了山崖?!贝髱熜志拖袷窃谡f別人的事一樣,“很多年了,可我老是覺得,偶爾提一提,就好像他還在一樣。”
陳扶風(fēng)突然明白,那天說起七師兄的時候,阿鸞那個鬼丫頭,臉上突來的哀傷是怎么回事。
“大師兄一直記著他,七師兄肯定會很開心的?!标惙鲲L(fēng)不會安慰人,也不知道這么說對不對。
大師兄想念弟弟,所以一個人活出了兩個人的生命。
“謝謝你?!贝髱熜滞蝗徽f。
“謝我做什么。”陳扶風(fēng)受寵若驚。
“師弟們怕我傷心,從來不提他?!贝髱熜挚粗惙鲲L(fēng)清澈的眼睛,“可我有時候,真的很想,和別人聊一聊他。”
“以后大師兄想說話,可以找我。”見到大師兄后,陳扶風(fēng)感受到了那種,就像夏芙蕖一樣人見人愛的感覺。
“好?!贝髱熜謺囊恍Α?p> “對了,大師兄,我們?nèi)ナ裁吹胤剑俊标惙鲲L(fēng)這才想起來問。
“帶你去泰和嶺?!贝髱熜挚聪蚯胺?。
“這不就是泰和嶺嗎?”陳扶風(fēng)踩踩腳下的土地。
“泰和嶺不是一座山嶺?!贝髱熜止雌鹱旖?,給他解釋,“泰和嶺是一片竹林,本來叫泰和林,后來師父覺得氣勢不夠,就改成了泰和嶺?!?p> 這樣叫著叫著,外面就都以為泰和嶺是白云山上的山頭了。
“原來是這樣!”陳扶風(fēng)恍然大悟。
“師父!”兩人來到泰和嶺前,對太虛道人行禮。
太虛道人二話不說,把手放在陳扶風(fēng)肩膀上,稍稍用力。
陳扶風(fēng)沒有防備,被一把推進了竹林。
他轉(zhuǎn)過頭,眼中略帶驚慌,剛想開口詢問,面前的竹林移動起來,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與外界隔絕的屏障。
竹林外。
“你也見識過這竹林陣的威力。”太虛道人笑道,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翟孟,你說這小子,他能撐多久?”
“小師弟天資在常人之上。”翟孟稱贊說。
“天資,倒還不是關(guān)鍵?!碧摰廊耸莻€踏踏實實的人,“他的根基穩(wěn),假以時日,可得真?zhèn)鳌!碧摰廊藢ψ畹靡獾拇蟮茏诱f,“可他心有雜念啊。想要趕上你,恐怕得費一番功夫?!?p> “師父謬贊了?!钡悦现t虛道。
“這些竹子,種下的前四年,能長一寸就不錯了?!笨聪蜓矍坝粲羰[蔥的竹林,太虛道人碎碎念道,“可到了第五年,他們每天瘋狂的生長,僅用一個多月,就能長到十五米。其實這是前四年,在地下扎了一百米的根啊?!?p> “以后你就帶他來這里練習(xí)吧?!碧摰廊朔愿勒f。
“是,師父?!钡悦蠎?yīng)道。
“就看他能不能,熬過最初的那一寸了?!碧摰廊搜壑杏衅诖墓?。
泰和嶺,集天下所有奇形異陣于一林。越往后,陣法越難。
陳扶風(fēng)今天見得,還只是小打小鬧而已。
從泰和嶺出來的時候,已是傍晚,阿鸞在竹林前等著他,她看陳扶風(fēng)果然是帶著一身傷痕走出來。
“喂,這藥給你?!卑Ⅺ[聽說陳扶風(fēng)來泰和嶺了,特意去找了金瘡藥。
“謝謝。”陳扶風(fēng)擦擦手上的血跡,接過來。
“哎,二師兄要我給你的?!卑Ⅺ[把包袱丟給他,又拿出一封信,“還有這個,從都城寄過來的。”
一看信封,就知是夏家專用的。
陳扶風(fēng)拿到信,瞬間忘了傷口的痛,滿懷期待的展開。
只有幾行字,他看下去,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
愣在原地,阿鸞怎么喊他,他都不做回應(yīng)。
陳扶風(fēng)心里有什么東西,一下子垮了。
他疼,像劍刺穿肋骨那樣疼。
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來,這是從他有記憶,最后一次哭。
“扶風(fēng),我爹出事了。
我們過幾日便要離開都城,
以后不能給你寫信了。
對不起。
你要照顧好自己。芙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