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城的城主府不氣派,但高從屋檐樓角,低從石板青花都別具一格,難得的是沒有那種嬌弱,而是一種異于天下的磅礴大氣。
踏出城主府,告別公子光,今日的伍子胥是帶著任務(wù)出來的。
雞未鳴便起,然后將每一件可能發(fā)生的事所對應(yīng)的應(yīng)對手法都在內(nèi)心反復(fù)的推敲,沐浴更衣,著裝莊重而又不失市井地氣。作為一個自我要求嚴(yán)格而又重于細(xì)節(jié)的人,伍子胥自認(rèn)自己如此深思熟慮去招攬一個市井屠戶,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手到擒來。
“王上,臣之聽聞,專諸之武藝天下少有人可匹敵,如得此人助力,定當(dāng)大增王上麾下可使之力?!?p> “哦?那便有勞子胥了,可武人素來粗魯,可會來助吾?”
“若不成功,子胥提頭來見!”
想到自己與公子立下的令狀,伍子胥便有些興奮。只要能夠說服那個名叫專諸的武藝高強(qiáng)之人,自己在公子麾下的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而且公子心中多半是有著那等想法,若日后專諸當(dāng)真能刺死那位,公子承王位,自己定當(dāng)是其首位心腹,以一國之力驅(qū)使,如此家仇便可報了!
“老父,二位哥哥,子胥……定當(dāng)為你們報仇,將那熊居費無極挫骨揚(yáng)灰!”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伍子胥目光堅定,面前已是西城集市,自己此次要見之人便在道路前方,此人拿下,國仇家恨可報也。
一念及此,伍子胥頓下腳步整整衣領(lǐng),再邁步時面上笑容已是和顏悅色而又不失威嚴(yán)。
不管那人忠義還是奸猾,粗魯還是文雅,憑借自己的智謀均有應(yīng)付之手段,今日就算是個石人,也要說的他跟自己走!
再向前行上幾十步之后,伍子胥便已能看到那肉鋪,有商販見這人衣著不凡且身后跟著數(shù)名甲士,便知是大人物來了,而伍子胥也不倨傲,一一笑臉應(yīng)對,還時不時讓身后手下去買點東西。
作為一個成功的說客,或者說是縱橫家,最重要其實并不是口才,而是通過一系列小行為構(gòu)建出來的,讓人能夠信服的氣勢,大勢已成,再配上非同一般的口才,天下雖大,哪不可去得?至于面前這個小小的專諸,只不過是他成功路上的一顆墊腳石而已,自己出了手,斷斷就沒有失敗的道理。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五步……
每一步都是預(yù)定的軌跡,伍子胥開始將目光投向身前數(shù)米的漢子,當(dāng)發(fā)現(xiàn)對方也看向自己面露尊敬之時,心中的大石快要落了地。
“熊居,我曾經(jīng)的楚王,看清楚了,這便是我將你碎尸萬段以報家仇的第一步!”
接下來,他便要開始他的表演,用口才來收服人才,在公子光面前拿下最重要的一城!
“敢問,這位便是專……”他微微頓足,然后笑臉迎了上去,卻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身旁之人都露出了驚恐的目光。
“便是?!?p> “?!?p> “專專專!老子專你麻痹!”
可就在這時,在他還沒有將自己在心中深思熟慮的開場白說完之際,一道猶如雷霆的聲音陡然在他的耳邊炸起,伴隨而來的是一陣急促的風(fēng)聲,以及身后甲士的驚呼,面前漢子的震驚!
“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在伍子胥視野的余光之中,他有些模糊的看見一個年輕的面容操著一把殺豬刀舉得老高向他看來,面容猙獰可怖到能正午致嬰兒哭啼!他自詡縱橫家可不是武術(shù)家!
計劃被突如其來的破壞,被眼前只差幾厘米就砍中自己的殺豬刀驚得連連后退的伍子胥大喊,面上流露出的表情強(qiáng)裝鎮(zhèn)定,但眼神中蘊(yùn)含的情緒只有一個詞能形容,那就是心境崩壞下的欲哭無淚,除了那種舍生取義的大俠,沒有人會在死亡面前還能笑出聲來。
“抓住他,抓住他!不,殺了,殺了!”
看了一眼面露訝色的專諸,以及周遭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圍觀群眾,對于面前這個追著自己砍的家伙,伍子胥恨不得被砍死算了。
“娘的,哪里殺出的妖怪!”
……
深諳“重要的事情說三遍”的李知時是妖怪嗎,答案當(dāng)然是否定的。而有專諸在其身邊,伍子胥帶來的那些個甲士別說殺他,連傷他都難。
此時此刻,他和一頭霧水的專諸二人被城內(nèi)甲士層層圍住壓往了城主府,當(dāng)然,如果不是專諸說了句大軍之下我只怕是護(hù)不得李兄弟,只怕他手中的殺豬刀仍舊不會放下來,依舊要沖著那伍子胥當(dāng)頭砍下去。
“瘋子,這就是個瘋子!”
在楚國身陷囹圄仍能逃出一劫,到了吳國這邊被人重重保護(hù)卻差點喪命的伍子胥,此刻站在層層甲士之后破口大罵,身旁的華服男子看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什么,畢竟任誰在不明不白險些被砍成肉泥的情況下都不會有好脾氣。
“有種你出來!你有本事殺我父親搶我妻子,沒本事出來見我?!”隱約聽到了人墻之后的聲音,李知時又破口罵了一句,臉上的表情自是憤恨之極,但實際上內(nèi)心平靜不已,稍微有些緊張也是因為擔(dān)心自己的演技入不了奧斯卡,因為他知道,剛來這個時代沒幾天的自己哪里有什么妻子。
“我!我!我什么時候殺你父親搶你妻子了?我都從來沒見過你!”
“沒見過?廢話,我殺到你面前了你當(dāng)然不敢承認(rèn)!”
“我伍子胥發(fā)誓,我要是見過你,見過你父親,搶過你女人……我就天打五雷轟!”
“轟!轟!轟!我劈死你丫!”
“……你娘的有???!”
“我有病?我有病也先殺了你,納命來!”
見兩人又開始打起了嘴仗,華服男子頓時一陣頭大,若是往常有人鬧事殺了也就殺了,人命不值錢,可那人實在是情真意切,而且旁邊還站著那個叫專諸的大漢,人的名樹的影,何況他剛剛也是親眼見識過了這大漢的武藝,惜才之下卻是只得困住而已。
“夠了!”
被吵得腦門發(fā)脹,華服男子終究是大吼了一聲,見兩人震驚之下偃旗息鼓,這才松了一口氣,看向身旁滿臉通紅的伍子胥。
“咳咳,子胥呀,你搶人妻子了?真搶了就送回去,上門賠禮道歉就是,不是什么丑事?!?p> “我我,公子,我真沒見過這個人?。 蔽樽玉忝嫔豢?,跟不講理的人講理,當(dāng)真是有理也說不清。
華服男子自然便是公子光了,聽到伍子胥的回答他眉頭一皺,“當(dāng)真無此事?”
“絕無此事,子胥的品行如何公子應(yīng)當(dāng)知曉!”
“要玩真的了?”被圍住的李知時發(fā)現(xiàn)那邊沉靜了幾個呼吸,眼睛一瞇,然后陡然大聲喊到:“伍子胥,前些年你爹伍奢可到過邊關(guān)城父?”
伍子胥一愣,“是又如何?”
“那便是了!”李知時憤聲大喊:“伍奢那老東西見到我之妻子第一眼便說要將之給他小兒子納為小妾,你老東西的小兒子莫不就是你?!光天化日之下?lián)屓?,還要派人殺我父親滅口,簡直喪盡天良!蒼天有報,你爹那老東西死了,可我父親和妻子呢?你還我父親和妻子!”
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清,李知時此時此刻覺得自己當(dāng)真是詮釋的異常貼切。
“你!你!你!血口噴人!”伍子胥面色通紅大罵一句,但實際上心里卻當(dāng)真是開始有些懷疑是不是如此,不然此人為何對他家的情況如此了解?
“好了好了,子胥,你先下去,有何恩怨你們?nèi)蘸笙氯ソ鉀Q,但切不可害人,若是那人妻子當(dāng)真在你手里……就還回去!”公子光此時面色已經(jīng)頗為不悅了,伍子胥還想辯解,見公子光直接轉(zhuǎn)過頭不再理他,當(dāng)即也只得重嘆一聲,含恨看了李知時一眼,拂袖而去。
“這人一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聽說他一家都被楚王殺了,沒準(zhǔn)就是拿家里人命來害人呢?!崩钪獣r對著伍子胥的背影唾了一口唾沫,然后看向向自己和專諸二人走來的公子光,“這位大人想必定是吳國貴人,可要小心些,莫被奸惡之人來了一番苦肉之計而同情,沒準(zhǔn)日后就壞了大事?!闭f完這番話,李知時陡然感覺自己有點像那些史書上的奸臣,指鹿為馬天天進(jìn)讒言。
“苦肉計?這說法倒也有趣?!惫庸夂卧S人也,日后吳王闔閭,豈會因一言而動搖自己內(nèi)心,卻也不理會這句話,而是出言安撫了一下李知時,說了些必定不會對百姓不公一類的話,然后便自然而然的將話題轉(zhuǎn)向了專諸身上。
“想必這位……便是壯士專諸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