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青城之前,遇見了程染染。
二十七歲的她已經嫁為人婦,并有了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她還是那么漂亮,但她的丈夫卻很普通,長的很平凡,她說,因為他會一輩子對她好,所以她便答應了,如此隨意,她卻從未后悔。
程染染說這話的時候,笑的一臉歲月靜好,再沒有當年的銳氣張揚,時間已經讓她平淡一切,她那兩歲的兒子扯著她的衣角怯怯叫了我一聲阿姨。
我頓時很嫉妒程染染,她擁有了我一直想要的,她可以和她喜歡的那個人相守一輩子,并且有了一個那么可愛的孩子,如此平淡一直到永遠。
程染染和她丈夫在城東開了一家小餐館,小本生意,卻格外的溫馨,我看見她丈夫是還是覺得惋惜,這么漂亮的姑娘還是選擇了這個看起來厚實的男人,她丈夫很熱情地接待了我,我和程染染坐在一起聊曾經往來時,她丈夫做了一桌好菜,只是默默為她夾菜倒水,卻從不插一句。
程染染說:“其實大家離開這么多年,我很想你們”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夾菜。
“陳果......,當年的那些事,我并不覺得對不起你”。
“我知道”
程染染淡淡地笑了,她吃著她丈夫夾給她的菜,一邊低下頭:“那時候要不是因為蘇槿老在我們面前提起你,要我們照顧關照你,我也不會那么討厭你”。
我夾菜的手一頓,她自顧自的繼續(xù)說:“那時候是喜歡蘇槿所以見不得他對別人好,尤其是你當年那么丑,他越說你好,我就越討厭你,我們班的男生被我挑唆特別喜歡欺負你,嘖,那時候討厭一個人就是不愿意讓她好過”。
程染染說得很平靜,她的丈夫溫柔的給她兒子喂飯,那么粗糙的一個男人竟如此細心體貼,我突然有些明白程染染的選擇了。
“我以為我可以一直任性下去,誰知道那時父母的生意失敗,而你突然間變漂亮和我爭蘇槿,我很沖動,我爸跑了,留下我和我媽欠下一股債……,蘇槿那時候天天送我回家,我挺怕自己挺不過去”
我默默的充當一個旁聽者,一杯酒下肚,澀的發(fā)苦,程染染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而她說出的話讓我假裝堅強勇敢的心,不堪一擊。
“陳果,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那群男生會合伙去教訓蘇槿,我不知道蘇槿有心臟病……,對不起,是我害了蘇槿,對不起……”程染染的話像一把刀,生生撕裂我的心口,蘇槿,時隔十一年,我卻以這樣的狼狽迎來你的消息。
那天你送我回家后,被一群男生堵在路邊,冬天天寒地凍,他們卻把你推進水里,一邊笑一邊按著你,把你拉上來時,你已經奄奄一息,他們這時才害怕起來,把你送到最近的醫(yī)院,在青城這個醫(yī)療設施不完善的小城,他們根本搶救不了,你父母知道后,日夜不停趕來把你送去省城大醫(yī)院,但還是晚了一步,你在搶救的途中,停止呼吸。
蘇槿,你沒有給這個世界留下只言片語,在你最熠熠生輝的青春里,措不及防,沒有告別,沒說再見,永永遠遠的離開了我,我總以為你的故事一直在譜寫,以為離開我的日子你過得依舊很好,你會有自己的人生,活得耀眼,你會一直幸福下去,即使沒有我,你的生活依舊一切安好,一切完美,我從未料想到結局,你的生命在十一年前那個冬天永永遠遠的停留,你的故事只寫到一半,你才十七歲,卻在最美好的年華里逝去。
聽到這個消息,我哭得歇斯底里,淚水朦朧了視線,交織在臉上,最后的最后,我只是懦弱的扇了程染染一巴掌,然后,狼狽而倉皇的逃離而去。
我從不信命,我們總是頑固地同命運斗爭,我們曾天真的以為,以為自己可以擺脫命運,到頭來卻不得不敗落在現(xiàn)實的殘酷與生活所迫之中,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過來,我們永遠也斗不過命運。
我在錯誤的時間遇見了錯誤的你,所以也注定了我以后漫長歲月中,再遇不到對的蘇槿,這世界上再沒有那個讓我心疼的蘇槿。我終于也好像明白了為什么小時候媽媽要把你帶走,也明白了你當年為什么要回來。
回到那個城市,我低燒暈倒,是黎離一路馬不停息的將我背到醫(yī)院吊水,我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雙眼通紅,青渣初現(xiàn)的樣子,我終于忍不住,抱著他失聲痛哭,將他的衣領浸濕一片,他只是靜靜抱著我,輕聲細語的模樣像極了當初的你。
一路走來,有太多跌跌撞撞,早已物是人非,我們再也回不去,我再也不是那個自卑如初,膽小丑陋的陳果,我的人生燦爛絢麗,可是蘇槿,你的人生本該更加精彩,上天不該如此對你。
我終于和黎離在一起了。仿如人生就像一輛列車,這一路走來,有人下車,有人上車,如此循環(huán),但到最后只有黎離陪我走到了終點,只有他還在原地等我,我想,給他一個機會吧,也......給我一個機會。
————————————————————————————
2014年秋,我終于鼓起勇氣去看你,我穿得隆重且認真,我給你買了一大捧雛菊。
父母按照你的意愿,將你葬在老家小院附近里,時隔多年,細細想來卻如隔昨日,選的地方很好,依山伴水,隱約還有店里悠揚的音樂輕輕響起,我本以為自己可以平靜面對,但站在你的墓前,蘇槿,我像一個失去珍愛的小孩一樣嗚咽起來,我那些好不容易拼湊出來的冷靜與堅強在你面前,不堪一擊,照片上的你笑的特別燦爛,眼里有光芒,真的很好看,那般模樣,那么年少,后知后覺醒悟,原來,你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原來,這世界上真的再沒有一個叫蘇槿的男生會對我好了。
店里隱約透出的是那首《舊時光》,輕輕地,悠揚地:
唱著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傷,沒有什么能夠讓我們放棄夢想,也許時間匆匆亂了追逐的方向,如果能回到最初夢開始的地方,你是否不顧一切地流浪遠方.........
蘇槿,如果有下輩子,你不要再當我哥好不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重新喜歡你,到時,我希望你哪怕有一點點,也要喜歡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