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洛陽得了洛河之便,乃是天下貨物,商旅的集散之地。
故而,朝陽剛投送第一縷光之時,洛陽城門口已經等候了眾多四散全國各地的商人走販。此時,已經過了卯時,但城門卻遲遲未見打開。該不是出了什么變故?眾人等的心焦,都紛紛低頭議論。
李逸尋抬眼四處轉了轉,收回目光,低聲道:“今日這望樓氣氛似乎有些不對頭?!?p> 九妹扶了扶頭上的瓜皮帽,歇下身上擔子,“多心了吧。我瞧著沒什么異常啊。”
李逸尋裝著上前整理獨輪車上的貨物,含著嗓子說:“興許是我多心了。”
“兩位兄弟這是要上哪兒做買賣呀?”旁邊一個短衣打扮的漢子歇了菜擔子,一邊扇風,一邊笑著過來搭訕。
九妹趕緊道:“聽說汴梁生意好,咱們想去那里碰碰運氣。老哥這是去哪兒???”
“嗨,這年頭生意不好做。我估摸著去城外的大莊子上碰碰運氣。”那漢子說。
九妹又跟漢子胡聊了兩句,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城門開了?!?p> 眾人聽見門開,紛紛提上自家的貨物往前擠。九妹剛要往前擠,不想被李逸尋一把拉住,“瞧瞧動靜再說?!本琶弥匦聦巫有断?,順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昨兒去買漿糊,誰想這東西近來也搶手的很,竟沒了。后來,好容易軟磨硬泡,老板才拿出早上漿壞的,勉強買了來。這會兒子這東西又硬又癢,九妹恨不得一把揪下來。
她撓了撓,剛想開罵,就瞧見一個軍團頭領了幾個廂軍出來了。到了門邊也沒有打開門的意思,反而是口氣生硬的讓百姓排起隊伍,說是昨日軍營里遭了賊,今兒都得嚴明身份。內中有兩個貨商模樣的人抱怨了兩句,立馬給賞了兩個嘴巴子,還警告眾人說,誰敢再喧嘩,立刻砍了。眾人見這一行人都兇霸霸的,都不敢言語,乖乖的按指示辦事。
只瞧那個團頭拿出一幅畫,來一個人對一下,只要是有幾分相似的都讓手下拉走了,再沒見出來。九妹瞧見他們這陣勢,有點心虛,自己這模樣大概不太像江洋大盜吧?她回想了下自己今天的裝扮,破衣爛衫瓜皮帽、圈臉胡子麻子臉,估計連她老爹跟公孫先生都認不出來。再瞧瞧對面的李逸尋,同樣打扮,只是下巴上多了個黑痣,也沒麻子。畢竟這世上同時出現(xiàn)兩個麻子臉還是挺惹人懷疑的。
“有賊敢偷軍營,也是個不怕死的?!本琶靡娎钜輰っ碱^緊皺,想輕松一下凝重的氣氛。
李逸尋仿佛置若罔聞,只顧盯著前面看,末了說:“此地氣氛不對。咱們今天不出城了,擔上擔子,咱們走?!?p> 九妹瞧李逸尋的神情不像開玩笑,她遲疑的瞧了瞧前面的隊伍,決心還是聽李逸尋的。但他們剛推著貨物要走,就被人攔下了。
“你們要去哪兒?”兩個廂兵過來說。
“兩位大爺,咱們剛才想起來還有貨物落在貨棧里了,這才要去取?!崩钜輰c頭哈腰的說。
“貨撂在店里了?”廂兵似乎不信,溜了兩人好幾眼。
“是是。大爺您笑納?!崩钜輰ぺs緊掏出十枚銅錢遞了過去。
兩個廂兵并沒接錢,看了看九妹問道:“你們是一起的?”
“回大爺?shù)脑?,小人兩個是兄弟。”九妹乖覺,隨口說道。
但這并未打消二人的疑慮,內中一個忽然道:“你們兩個真是兄弟?我怎么看著不像呢?”
“大爺真是好眼力。咱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本琶煤苷嬲\的說,“不是一個爹生的?!?p> 李逸尋見兩人似乎有些松動,又從口袋里掏出十文錢,塞到兩個廂兵手里,陪笑道:“咱們本兒小利薄,一點子小錢,請兩位爺胡亂打口酒吃?!?p> 兩人互看一眼,瞧那樣子是不準備為難李逸尋他們了。李逸尋朝九妹使個眼色,九妹立刻擔起擔子就往前走。
不想,還沒走出幾步,就迎面撞見一隊士兵,一個領頭人斜眼看了李逸尋他們一眼,上前詢問兩個廂兵怎么回事?兩人支支吾吾,不知說了些什么,那人動了氣摔了兩人幾個嘴巴子。
九妹跟李逸尋腳下不停,只想快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很快身后傳來腳步聲,沒一會兒子功夫就將他們圍了起來。
“大爺,還有什么事兒嗎?”李逸尋見勢不對,忙問道。
那人說:“瞧見你們跟昨夜投入軍營的人有些相似,這就跟我走一趟吧?”說著扭頭示意手下將九妹二人帶走。
來者不善!就在這當口,一輛推車突然沖向幾個廂兵,九妹用擔子打倒兩個,跟在李逸尋身后往前沖。
“就是他們!給我抓起來!”后面有人喊道。
這時,所有留在城門口的廂兵都去追趕李逸尋跟九妹去了。九妹他們奮力往鬧市跑,此時已經是早市光景,那里人很多,比較容易脫身。但這些人顯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二人,不一會兒不知又從那里冒出了一隊人也加入了追趕大軍。
“怎么辦?”九妹此時已經覺得自己體力不支,相信再過不久就沒勁兒了。
況且他們對洛陽并不熟悉,雖想著往鬧市方向跑,但不知不覺間已經偏了道,他們無法預料下一個路口會不會是死胡同。
氣溫漸漸升高,擺攤子的商販陸續(xù)出來做生意,喝早茶吃早點的人也多了起來。
李逸尋見旁邊一間茶樓開了,集中生智喊道:“進茶樓。”九妹會意,兩人一前一后進了里面。
茶樓老板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瞧見先是兩個大漢火急火燎的進了自家的店鋪,接著又有幾伙軍人打扮的人蠻橫的沖了進來。他剛想問是怎么回事,就被一個廂兵打翻在地,茶客見此紛紛嚇得不知所措。
領頭軍士做了兩個手勢,從人自覺分成兩組,一個去茶樓外堵截,一隊跟著追上了樓。
九妹二人跑上樓,見樓下是條窄巷,來不及細思李逸尋就拉著九妹跳了下去。剛站穩(wěn)腳跟,在外守著的那一隊已經追了上來,兩人朝另一頭跑,正巧迎頭來了一輛送面粉的獨輪車。兩人急中撞翻面粉車,面粉灑了一地。幾個廂兵踢開面粉車,又繼續(xù)往前追。
這一前一后雖不似剛才追的那樣緊,但依然擺不脫。就這一會兒子,一群人已經撞翻了菜攤子,撞飛了小吃攤,還順帶著撞暈了一個騎著驢的老兒。。。
就在兩人精疲力竭之時,九妹一抬頭,發(fā)現(xiàn)他們已跑到了洛河邊。面前是湯湯河水,背后是兇殘追兵。兩人很有默契的選擇了前者。
撲通!撲通!滾流似的洛河打起了兩個漩紋,很快消失。
洛陽布商之子景蘭江今日過二十歲生辰,為了這次生辰,他已于三日前打發(fā)人將豆豉湖的涼亭布置了出來,想著再邀三五好友,邊賞湖上風光,邊熱鬧一番。
這不,今兒他特意起了個大早,巳時剛過便出了門,還穿上了新做的綢衫,光光鮮鮮的來到了豆芷湖。見時間尚早,他便一個人站在湖邊賞景。
湖光秀麗如鏡,點著湖邊幾顆新柳,翠色可愛。景蘭江自小讀書,雖文章做的不算好,但也存了個考取功名的心思,正想著做一首小詩待會兒在朋友間展示一下,不想剛起了頭句,就猛然瞧見水里鉆出兩個似鬼非鬼的長發(fā)怪物來。
那兩個怪物渾身水淋淋的,頭發(fā)披散著,只漏出兩只混混的眼珠來,十分的可怖。景蘭江之前聽說豆芷湖曾經溺死過人,莫非?景蘭江越想越怕。
“媽呀。。。”景蘭江撕心裂肺的叫了一聲之后,便直挺挺的倒在了湖邊,不再動彈。
“這人沒事吧?看著像個讀書人。”其中一個先上岸,走到景蘭江身邊看他。
隨后那人探了探景蘭江的鼻息,“暈過去了?!?p> 這時,景蘭江的貼身小廝門瑞提著食盒走來尋他主人。抬眼一瞧,先是一驚,竟有兩個水淋淋的似鬼非鬼的怪物在岸上蹲著,再仔細瞧瞧,就瞧見主人景蘭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怪。。。怪,怪物謀死人啦!救命?。砣藚?。。。”門瑞嚇得屁滾尿流,連爬帶滾的爬出來了涼亭,往前去了。
兩個怪物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一個問另一個道:“我一直覺得咱們這模樣像個乞丐,怎么成怪物了?”
另一個很有同感的點了點頭,之后兩人相視大笑。死里逃生,九妹跟李逸尋都覺得活著真是不賴。
豆芷湖發(fā)現(xiàn)怪物之事不到一天便傳遍了洛陽城的大街小巷,九妹他們覺得大隱隱于市已經不安全,便借故找了間廟宇安身。
知客僧見兩人形跡可疑,又衣衫襤褸本不打算留宿,奈何九妹天生伶牙俐齒,又裝可憐,說自己跟哥哥來洛陽討生活折了本錢,現(xiàn)下一驚身無分文,流落街頭了,佛家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瞧這位師傅就是個面慈心善的人,將來必定能做一方主持,普渡眾生,善名遠播。
那知客僧本就想著主持之位,九妹的話正打到他心坎兒上了,又說等掙了錢,香油錢不會少了寺里。故而知客僧很痛快的給了九妹兩間僧房住著,還破天荒給九妹兩人兩件舊僧衣穿。九妹自然是感恩戴德,感激不盡。
等送走知客僧,九妹覺得自己的嗓子都冒了煙兒。
“先前聽你說自己是跑堂的,我還不大相信。”李逸尋笑著說,“如今瞧你一張巧嘴,恐怕不止跑堂,順帶著也說書吧?!?p> 九妹沒好氣:“你還好意思說。您李大人自重身份,不肯求人,也只有我這厚臉皮的小女子來了。”又說:“如今這情形,你有什么打算?要不咱們去找柴玉?他肯定有法子出城?!?p> 李逸尋搖頭:“咱們現(xiàn)在還不能走?!?p> “為什么?”
“你想,洛陽的守軍怎么會追咱們?”
“劉天和出事了?”九妹說,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不,今日那些人絕不是普通的人,我有一個想法?!?p> ”什么?“
“如今的洛陽已不是兩天前的洛陽了,如果猜的不錯,新月教可能已對洛陽動手了?!?p> “你是說,洛陽被新月。。。那伙人控制了?”見李逸尋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九妹這才壓低嗓音,盡量放輕語氣說道。
李逸尋點頭:“如今咱們是進退維谷,那伙人肯定已經猜到豆芷湖之事有蹊蹺,眼下說不定正派出探子四處找咱們呢?!?p> “那你下一步打算如何?”
“憑咱們二人之力是絕不能翻盤的,必須得到劉天和的幫助?!崩钜輰に嫉馈?p> “可劉天和那邊情況不明,還不知他能不能幫的上忙?!?p> “姑且試試吧。。?!?p> 兩人說這話,知客僧派人送來了兩碗粥,幾個饅頭,兩人胡亂吃了一口,便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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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青龍寺。
知客僧了空聽聞山門外來了貴人,急忙帶了幾個弟子迎了出去。來人是位年輕公子,頭戴白玉骨龍簪,身穿鑲銀水藍流紋袍,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聽聞公子是來上香捐香油錢的,知客僧原本殷勤的臉龐頓時笑出了花來,忙將公子請進了寺里。又一面親自陪著公子上香游寺院,一面去知會老住持。
怎奈這位大善人只游了兩處殿宇便表達了想自己轉轉的愿望,知客僧一臉的掃興,但聽見公子說要是從給寺里起造殿宇時,便高高興興的去向老住持邀功去了。
知客僧走后,公子慢悠悠的在寺里轉悠著,剛走到一處院落便停了下來,似是等著什么人。不一會兒,一個身穿僧袍,頭戴方巾的年輕人走了從一棵花樹后轉了出來。
“喲!這不是柴大公子嗎?什么風把您吹來了?香油錢沒少捐吧?”來人笑著打趣道。
柴玉寒者一張臉,冷冷道:“我也不知這是為什么?好端端的一池子魚給人禍害了不說,如今還來這里自討沒趣。行了,見著你沒事兒,我也跟展昭有交代了。你好自為之吧?!闭f著轉身就要走。
柴玉自小既傲嬌又矯情,九妹頂討厭他這股子勁兒,但如今有事相求,自然得放下身段,否則千方百計的送信給他做什么?找罵嗎?
九妹趕緊上前拉著,又是賠不是,又說回了汴梁就賠他一池子錦鯉,保證比這里的還好。柴玉仍舊默不作聲,但看樣子松動了些。
“說吧,找我何事?”柴玉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又說:“如果太麻煩就不要麻煩我了。”
九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