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我錯過了新學年的第一堂課,舒和的課。
他是 A 大的經濟學教授,票選的人氣之王——當然不會是我選的,我今年才大二,剛有資格選他的課,并且幸運的選上了——而我何其有幸能夠見到他的第一次機會,居然就那么被我親手搞砸了……
對此,我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是對自己失望,還是該因他的失望而更加失望……又或者該無地自容?
我相信,如果換做沒有選中課的舒和粉絲來評價我,此刻應該簡單的多——恐怕滿屏幕都是屏蔽詞吧。
我顯然不是舒和的粉絲,對他甚至談不上喜歡,因為他對我而言,目前只是一個陌生人——哪個腦筋清楚的人會憑空喜歡一個陌生人,那樣不是太可笑了嗎?
對此,舒和的粉絲一定會有不同的看法,因為我飽有耳聞他好像長的很不錯,然而令我真正感興趣的并不是這個,而是他作為天才的履歷。
年少有為的經濟學家我認為該是腦筋清楚的,有條理,有邏輯,理性,冷靜,善于分析——我向來希望成為這樣的人,至少我一直努力這樣約束自己。
所以,為了不再重蹈覆轍,當天我定了史上最早的鬧鐘,爬起來就直奔階梯教室去搶座。
一切都進行的無比順利,為了保險起見,我甚至不介意在座位上解決自己的早餐。
然而,依舊是那個不爭氣的我,不能熬夜,更加不能早起,矯情起來作天作地,簡而言之,我又睡著了,仍然還睡的那么的踏實……
中途之所以會醒來,是因為有人鍥而不舍的敲著我的桌板,不輕不重,不疾不徐,仿佛全世界只有這么一件事情值得做似的,我終于在夢里也忍不住好奇這位擁有全世界最匪夷所思的耐心的對象到底是誰。
我爬起來,揉著一雙睡眼,茫茫然仰頭。
對面那人有著全世界最好看的眼睛,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足以讓我魂飛天外。
他說:“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上課吧?!?p> 他是舒和。
那個我?guī)状斡龅接謳状卫溆龅哪猩?,他是——舒和?p> 此時的我只想沖到天臺做自由落體運動!
……
我有想過找機會問問身邊的同學我醒來之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難道他是課程講到一半,專門停下來把我敲醒才肯上課的嗎?
可是我不敢,因為我已經足夠無地自容的了。
而且倒霉的是,我今天偏偏成功的坐到了第一排,正中間,正坐在他眼皮子底下。
我能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所有表情,同樣的,他一定也能看到我的,我相信任何風吹草動都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睛。
既然如此,我更加不能輕舉妄動。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危險的像在走鋼絲了,我可不想真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有機會,我還是希望能夠再搶救一下的。
此刻起,我終于生動的體會到什么叫做如坐針氈。
呵。
好在,驚慌過后,我終于多少找回一丁點智商——實際上,舒和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變態(tài),因為我偷偷看了眼時間,稍加思考就推測出了大概——他應該是在正式上課之前花了一點時間專門叫醒我。
至于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原因就很多了,至少叫醒或者不叫醒,這兩者之間就有微妙的不同——都很丟臉沒錯,但是丟臉的對象完全相反。
叫醒丟臉的對象是我,不叫醒丟臉的對象是他,尤其在我早有前科的情況下。
我為舒和的這份心機……折服且不齒。
經濟學家果然是種錙銖必較的生物。
我好像輕敵了。
……
然而,我必須認清楚現實。
因為后面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就事論事,我在他的課堂上睡著了,兩次,不管怎么樣,我都要為此道歉才是。
只是,我好像根本……就找不到……機會……
他的粉絲實在太多,一下課就將他團團圍住,我連他的影子都挨不到,更別提道歉了。
道歉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沒有儀式感?
沒有。
哪怕我想要有,現實也不允許我有。
此情此景,我忽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因為我終于意識到第一次在他課上醒來的那次間隙里,我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而如果他今天沒有叫醒我,我是不是又會再一次以為他根本就沒有出現?
我忽然有點感謝舒和,因為他讓我意識到自己有多可笑。
魏晉時,富貴者多服石藥,皆稱石發(fā)乃有熱者。非富貴者亦云服石發(fā)熱,時人多嫌其詐富貴體。有一人于市門前臥,宛轉稱熱,因眾人竟看,同伴怪之,報曰:我石發(fā)。同伴曰:君何時服石,今得石發(fā)。曰:我昨在市得米,米中有石,食之,乃今發(fā)。眾人大笑。
自取其辱至斯,我今羞恥不亞于此。
……
直到下一節(jié)快要上課,他的粉絲才終于散盡。
再沒了障礙,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到我身上。
我起身,他走下講臺。
我們之間隔著一排固定的課桌。
“舒老師。”
我試探的叫住他,希望他的風度可以允許我做最后的供述。
他停下腳步,看我,表情空缺,落在我眼里很有幾分師長的嚴肅。
我不得不重新看待他。
他不再是一個陌生人。
盡管我對他依舊知之甚少,但是他從叫醒我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再是一個陌生人了。
我不得不重新認識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咬了咬嘴唇,捺住不安的心緒。
這間階梯教室下節(jié)沒課,此時很是冷清,只有他,我,還有寥寥幾個上自習的人,可仍然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可不可以請您移步到門外,我有幾句話想要對您說?!?p> 他點頭。
一切都進行的順利。
這大概是個好兆頭。
《曹劌論戰(zhàn)》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我決定遵循古訓。
所以站定之后,我?guī)缀跏橇⒓淳偷狼浮?p> “對不起,舒老師,我做錯了,我不該在課堂上睡覺,不管有任何的理由,我都不該那樣做,我沒有任何不尊重您的意思,我愿意接受您的任何批評,并且保證以后一定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希望您能夠原諒我?!?p> 我留心他的反應。
他定睛看了我?guī)酌耄f:“好?!?p>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等著他的下文。
然而,沒有下文。
他就這么只說了一個“好”字,而后拍拍我的腦袋,走掉了。
我開啟了所能開啟的最大腦力,然而他留下的信息是團亂碼,我根本無從分析。
……
舒和藍汐
魏晉時,富貴者多服石藥,皆稱石發(fā)乃有熱者。非富貴者亦云服石發(fā)熱,時人多嫌其詐富貴體。有一人于市門前臥,宛轉稱熱,因眾人竟看,同伴怪之,報曰:我石發(fā)。同伴曰:君何時服石,今得石發(fā)。曰:我昨在市得米,米中有石,食之,乃今發(fā)。眾人大笑。 出自《魏晉有美男》